葉東海呆了半天時間,匆匆走了。
臨行前,還特意和長清太守好生寒暄了一番,客套了一番,留下東西,……對方是長清的父母官,多多少少能看顧一下葉家。
而阿木這邊,見到薛夫人后便是一陣大哭。
訴說安陽戰(zhàn)事多么激烈,徐離等人多么危險,烏巢被焚又是如何凄慘,還有葉東海這個倒霉催的,……居然中途撂挑子了。
薛夫人大吃一驚,“他一個小小的軍需調(diào)運,居然這么大的膽子?”
阿木便哭,“所以說商人重利靠不住,花錢買來的官兒,哪里能有真材實料?現(xiàn)在先顧不上說他,只求夫人救救我們?nèi)隣敗?br/>
自古以來婆媳關(guān)系都是難處的,丈母娘看女婿則不然,所以有句話叫做,----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最主要的是,女兒嫁了人,只有對女婿好一點,女兒才會有好日子過。
而不想做婆婆的,媳婦是捏在自己手里的。
要說徐離這個女婿,薛夫人基本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年輕有為、俊秀出挑,有能力,有本事,有才干,接人待物樣樣不差。
唯一的缺點就是,人太優(yōu)秀了,自家女兒有點駕馭不住。
恰如葉東海猜測的那樣,因為葉二老爺入獄的事情,薛夫人正在擔心女兒女婿的關(guān)系,……如果能夠救徐家于水火之中,徐家又得再次承恩。
而且還能趁機打壓葉家,甚至除掉……,那么往后女兒豈不是省心了?
她找到了丈夫,但是丈夫卻不同意。
薛延平的理由是,“本來我就不贊成現(xiàn)在去打安陽,徐家太過急迫,如今烏巢被焚吃點苦頭,……退回來也好。”
其實是對徐家有所不滿,羽翼剛豐、腳步剛穩(wěn),就急哄哄的要自立門戶了。
----當初收留徐氏兄弟,是想讓薛家如虎添翼,而不是讓翅膀自行飛走,……眼下看起來,是自己低估了徐家的野心。
薛夫人不知丈夫心思,惱道:“若是徐三郎不回濟南求救還罷了,既然求救,難道薛家還能坐視不理?豈不是不做親家,而是結(jié)仇?再說了,若是徐三郎有個不測,縈縈不是成了寡婦?”
薛延平卻道:“他們打了二十萬人馬過去,安陽駐軍只有六萬,若是打不下自然可以退回來,要是這么輕易就死了,也不配做我的女婿!”面上平靜無波,“將來我再替縈縈另擇一門親事。”
薛夫人心下大驚,……天下男人果然皆是薄情!當初堅持要嫁女兒是丈夫,這會兒不在乎女婿生死,不管女兒的也是丈夫。
妻兒婦孺什么的,在這些滿心霸業(yè)的男人心中,……不值一提!
薛延平見妻悶聲不語,趕忙哄道:“外頭的事,你們婦人就不用操心了。”又道:“前幾天不是說想去萬法寺賞梅嗎?明天我陪你去好不好?要不……,把縈縈一起叫上,再帶著沛兒,我們一家人好好的樂一樂。”
他早年家中訂過一門親事,對方病故未成,后來常年在外四處征戰(zhàn),婚事便一直耽擱了下來,……如今的妻子,是后來平穩(wěn)下來才迎娶的,比他小了整整十六歲,所以在小事上多有遷就,以至于得了個懼內(nèi)的名聲。
薛夫人心里一片冰涼。
她嫁到薛家將近二十年,深知丈夫脾性,這般好言軟語的遷就自己,----那么對于徐家的事情,便是堅持己見不會更改了。
薛夫人斷不能接受女兒做個寡婦,再改嫁什么的。
面上不動聲色,只做生氣著惱的樣子,哄得丈夫一直陪著自己,還應(yīng)允了明天一起去賞梅。晚飯時,卻不著痕跡勸得丈夫喝下不少黃湯,然后盜了符牌,交由自己的娘家侄兒,快馬揚鞭、星夜兼程,趕去興鳳縣撥糧給徐家救急。
待到薛延平次日醒來,發(fā)現(xiàn)符牌不見,薛夫人的侄兒已經(jīng)跑出幾百里了。
他雖然生氣惱火,結(jié)果妻子叫了女兒一起過來,母女倆抱頭痛哭,仿佛徐離馬上就要死了一樣,……實在招架不住,只得訓斥了妻子一頓罷休。
不過是損耗了些糧食,就當是自己賣女婿一個面子算了。
只是后來,再也不敢把符牌帶回后宅,而是放在書房,專門叫人嚴密看管,那又是一番后話了。
事情雖然和葉東海預(yù)料的有些出入,但是終歸糧食弄到了手。
一路上,阿木都是提心吊膽的。
生怕薛家會突然來人追回,一直到出了山東境內(nèi),跨入安陽郡,方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不敢稍作耽擱,急急忙忙運了糧草回去。
“薛家撥的糧草?”徐策吃驚不已。
徐離一樣驚訝萬分,……當初為了來攻打安陽,還和岳父起了爭執(zhí),薛家是不支持這個時候打安陽的,居然又舍得增援了?
阿木便將事情起因講了一番,葉東海如何獻計,自己在薛家如何哭訴、等待,最后薛夫人半夜派了人,領(lǐng)著自己一起趕去興鳳縣撥糧。
徐策聽得怔住了。
薛夫人心中的愧疚之情,和愛女之心,以及對葉家、顧家的敵意,葉東海看得清楚分明,到最后……,居然還能借此辦成撥糧大事。
徐策贊了一句,“好心思,好算計!”
阿木又道:“葉大人怕薛家未必肯答應(yīng),自己去了長清籌備糧草,以備萬急,估計明后天就能趕到。”頓了頓,“葉大人還說,叫我向二爺求一個情,等他來了,可別當真軍法處置了。”
徐策的面相俊秀斯文、溫和可親,即便“哈哈”大笑,依舊是說不出的一股子的儒雅,轉(zhuǎn)目看向弟弟問道:“葉東海這個人……,有點意思吧?”
徐離勾了勾嘴角,不予置評。
七日之后,徐家大軍揮旗進攻安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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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已經(jīng)聲勢浩天、舉城震動,長清卻是一片安寧。
顧蓮正在陪著葉五娘繡花,她在針線上頭并不出挑,也沒什么興趣,不過是找個機會跟小姑子說話罷了。
----但是效果并不太好。
葉五娘跟自己說的話,還不如和七歲的堂妹葉六娘說得多。
顧蓮能夠理解,……兩個小姑子從小長在一起,比起自己這個剛進門的嫂子,人家的感情肯定深厚的多。
只不過熱臉貼冷臀部的事,偶爾為之還行,做多了就沒啥意思了。
因為有點小小沮喪,顧蓮決定慰藉一下自己的心靈。
特意讓小廚房加了幾個菜,做了幾道小點心,領(lǐng)著李媽媽和丫頭們圍在一起,熱熱鬧鬧的閑話著家常事兒。
正在笑聲不斷,忽地聽見隔壁院子吵了起來。
顧蓮看了看蟬丫,“你過去瞧瞧。”
蟬丫去了片刻便回,低聲道:“是三太太在上火。我問了小丫頭,好像是六小姐拿了五小姐的一個手鐲,說是戴兩天玩兒。”
小姑娘家愛個新鮮,和姐妹們換著戴首飾是常有的事。
顧蓮不解,“五妹妹那么大了,難道還跟一個小孩子計較不成?”
“是啊,五小姐不同意。”蟬丫繼續(xù)道:“不知怎地二太太知道了,居然也讓六小姐還手鐲,六小姐鬧不脾氣不肯,后來連三太太也驚動了。”
顧蓮聽得心里打鼓,……這得多金貴的一個手鐲啊?居然值得婆婆不顧長輩的臉面,去跟一個小孩子要東西。
莫非……,有什么緣故?
自己是剛進門的新媳婦,丈夫又不在身邊,實在不愿意摻和到這種是非里面,免得到時候里外都不是人。
更何況,還是兩個長輩在打擂臺。
因而吩咐道:“把院子門悄悄關(guān)了,誰也別去攪和。”
又想著婆婆就在隔壁院子吵架,自己假裝聽不見不合適,于是讓丫頭們收拾了飯局,自己從側(cè)門悄悄去了長房的院子。
很快見著葉大奶奶,笑道:“中午讓人蒸了一些棗泥糕,給大嫂帶了點過來。”
葉宜笑著接了,“多些二嬸嬸。”
葉大奶奶難得的沒有躺在床上,穿了一件素面夾襖,挽了纂兒,只是臉色任然有些蒼白,聞言微笑,“讓你弟妹你費心了。”
“不過是順路罷了。”顧蓮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瞧了瞧她,“大嫂的精神似乎比以前要好一些,可見是好轉(zhuǎn)了。”
葉大奶奶笑得勉強,“但愿吧。”
顧蓮是過來躲清靜的,不想冷了場,便搜腸刮肚的想找點話說,哪知道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外頭就傳來一陣吵鬧之聲。
葉宜皺了眉頭,“我出去看看。”
還未出門,就見葉三太太氣勢洶洶進了院子,一手扯著哭哭啼啼的葉六娘,進門倒是怔了一下,“老二媳婦也在……?”拔高了聲調(diào),“正好……,你們倆跟我一起去見大嫂,讓大嫂來評評理!”
葉大奶奶病中愛靜,不太適應(yīng)三太太這般喧嘩高聲,微不可見的蹙了下眉,輕聲問道:“三嬸這是怎么了?快坐下說。”又看向葉六娘,“六妹妹怎么還哭了?”
“你們看,你們看!”葉三太太手里捏著一個破碎的金手鐲,揚了揚,“六娘拿了五娘的一個鐲子玩兒,五娘不給,二嫂居然也要來搶!”從手里抽出一張東西,“原來是里面藏了三千兩銀票!”
顧蓮和葉大奶奶對視了一眼,都是滿目詫異。
葉三太太冷笑道:“要說二嫂可真是會當家啊!”看向葉大奶奶,“老大媳婦,你才把家交給她兩年功夫,就黑下了三千兩銀子!還藏在五娘的手鐲里,是打算以后做陪嫁的吧?她也真好意思!”
葉六娘人小面子薄,忽地掙脫了母親的手,嗚嗚咽咽的跑了出去。
走到院子中央,正好撞見匆匆趕來的葉二太太和葉五娘,葉五娘拉了堂妹一把,葉六娘狠狠甩開跑掉了。
葉三太太便高聲冷笑,“二嫂來得正好,兩位侄媳婦兒也在這里,咱們一起去找大嫂評理,說說這三千兩銀子是怎么一回事?!”
葉二太太臉色難看,上了臺階。
顧蓮頓時感到一陣頭疼,看起來今天這麻煩是躲不掉了。
----作為新媳婦,感覺真是鴨梨山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