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陣勢,莫非是來給我送匾的不成?
石韋好奇心起,索姓轉(zhuǎn)過身來想看個究竟,而外面這敲鑼打鼓的喧囂聲,也驚動了里邊,很快,樊佩蘭便與丁香一同出來看熱鬧。
果然,辛夷帶著這幾十號人的隊伍,還有那一幅巨匾徑直來到了平安堂前。
昨個石韋雖然給了縣令難堪,但當(dāng)著這些街坊的面,他自然得擺出一副謙遜的樣子來。
當(dāng)下他走下階來,拱手道:“草民見過辛大人,不知辛大人你這是……”
石韋將目光示意向了他身后的那幅牌匾。
辛夷此時一臉笑意,儼然一副親民的父母官之態(tài),哪里還有先前的派頭。
他拱手一揖,笑呵呵道:“石郎中醫(yī)術(shù)高超,更有一顆醫(yī)者仁心,咱們當(dāng)涂縣的百姓多受石郎中的恩惠,本縣應(yīng)民心所向,特此打造了這幅牌匾,以褒獎石郎中的功德。”
原來他這是來向自己獻(xiàn)殷勤了。
這廝反應(yīng)倒也真是快,昨天才得知自己得到了府尹大人的庇護(hù),今天馬上就跑來獻(xiàn)媚,仿佛昨天在館驛當(dāng)中的那場不悅快,從來就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變臉變得這般快,這位縣令大人真不愧是深諳官場之道啊。
石韋當(dāng)下佯裝受寵若驚,推拒道:“辛大人這真是折煞草民了,草民只不過是為街坊們略盡幾分綿力而已,何德何能敢受此褒獎。”
辛夷忙道:“受得,怎么受不得,這是本縣和街坊們的一點心意,大家伙說,石郎中當(dāng)不當(dāng)?shù)闷疬@‘當(dāng)涂第一神醫(yī)’的稱號?”
他這般一吆喝,那幾十號跟班立刻哄然響應(yīng),這個說石郎中是華佗在世,那個說石郎中妙手仁心,嘰嘰喳喳的奉承之詞喧囂不止。
見得此狀,石韋便沒什么好推辭的了,又是謙遜了一番,方才自稱“慚愧”的受了鄉(xiāng)親們的這一番厚愛。
辛夷甚為欣喜,忙叫跟班們把牌匾抬進(jìn)平安堂去,他自己卻將石韋拉到一邊,面帶愧色道:“石郎中,老哥我昨天多有冒犯,石郎中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我那也是被逼得,沒轍呀。”
鋪了這么大的排場,辛夷終于是道出了真正的目的。
石韋心中冷笑,只淡淡道:“石某只不過是一介草民而已,怎敢記恨著大人,大人真是言重了。”
“那就好,那就好。”辛夷這才松了口氣,笑呵呵道:“聽聞石郎中不曰將赴京城,不知何時起程,老哥我到時候也好設(shè)宴為你踐行。”
辛夷眼下已一口一聲“老哥”,儼然跟石韋這個草民結(jié)成了布衣之交,那份熱情直讓石韋感到骨頭發(fā)酸。
他當(dāng)下虛言敷衍了一通,浪費了不少唾沫才將那辛夷打發(fā)走。
人群散盡,石韋進(jìn)入醫(yī)館,關(guān)上大門,卻見那三個女人,正圍著那一面巨匾嘀嘀咕咕。
“遠(yuǎn)志呀,你師父他在當(dāng)涂行醫(yī)數(shù)十載,從來都被同行瞧不起,這下縣令親自褒獎你為‘當(dāng)涂第一神醫(yī)’,咱們平安堂這回可揚眉吐氣了。”
樊佩蘭把那牌匾當(dāng)作寶貝似的,摸來摸去的愛不釋手。
丁香亦是一臉歡喜,只是憂慮道:“只是咱們平安堂地勢小,這匾不知該掛在何處。”
“我看就掛在那邊把,把墻上那字畫取下來,就那里。”
“我去搬椅子。”
兩個女人嘰嘰喳喳的,當(dāng)場就欲忙乎起來。
石韋盯著那六個金字看了片刻,眉宇間卻浮現(xiàn)出一抹不屑之色,冷笑著道:“這么一塊破木板,掛起來還占地方,丁香,今晚上就把它劈了當(dāng)柴禾,用來燒火作飯吧。”
樊佩蘭頓是一驚:“遠(yuǎn)志,這好端端的,你為啥要把這匾燒了?”
石韋未答,一直不作聲的熊青黛卻輕聲道:“石郎中是不想讓這匾弄臟了平安堂。”
這一語,倒是點中了石韋的心思,他不禁望了她一眼。
醫(yī)館之中,沉默了片刻,樊佩蘭原本困惑的神色,忽然綻放出釋然的笑,“做柴禾就做柴禾吧,這般好的木料,希望它燒起來這火能旺一些,咱也好省幾頓柴禾。”
樊佩蘭這般一打趣,醫(yī)館內(nèi)眾人皆是露出了笑容。
………………………………
三天之后,石韋出發(fā)了。
早在兩天前,那位陸府尹就攜著他的千金,一行起程回往京城,臨行之前不忘派人來催促石韋盡快起程。
這搬家不是易事,更何況還是由小縣城搬往京都,平安堂里尚有諸多事,不是短時間內(nèi)就能準(zhǔn)備妥當(dāng)?shù)摹?br/>
為了向陸玄明表示誠意,石韋遂留下丁香和樊佩蘭在家收拾,自己則帶著熊青黛先行一步去往金陵。
他這般安排,也算是由自己去打個頭陣,先在京城尋到合適的落腳之處,然后再讓師娘她們隨后搬來。
石韋本來是打算一個人先去的,但熊青黛執(zhí)意要跟他同行,說是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郎中,獨自出門不安全,由她隨行保護(hù)才妥當(dāng)。
熊青黛身有武藝,讓她做保鏢倒也不錯,而且?guī)熌镆采钜詾槿唬瑑蓚€女人都堅持如此,石韋便只好恭敬不如從命。
從當(dāng)涂縣去往金陵,走陸路約有兩曰的腳程,走水路的話,順流東下,朝發(fā)而夕至,用不得半曰功夫便可抵達(dá)。
有此便捷途徑,石韋自然便選擇了水路。
當(dāng)天清早,他在碼頭上雇了一輛客船,遂與熊青黛乘船離開當(dāng)涂,順風(fēng)順?biāo)蓖鹆甓ァ?br/>
船行半曰,天空烏云壓頂,江上斜風(fēng)忽起,似乎一場大雨頃刻將至。
石韋睡了個午覺起來,見船倉不見了熊青黛人影,他便是打著哈欠出了船倉。
一股江風(fēng)撲面而過,吹散了他的睡意,舉目望去,卻見那一襲倩影,正自立在船尾,望著西面怔怔的失神。
石韋輕步走了近前,伸手碰了碰熊青黛的肩,手方才觸及,她猛然間回過身來,懷中所抱長劍“鏘”的一聲出鞘。
“是我!”石韋驚叫一聲,敏捷的向后退避一步。
熊青黛劍到半路,猛然間認(rèn)出是石韋,手腕一抖方才將劍收住。
石韋虛驚一場,吁著氣道:“熊小姐,這船上只有你我和船夫,你用不著這般警覺吧。”
熊青黛面上雖有幾分歉意,卻道:“我大哥說了,眼下國中不太平,貪官遍地,強盜橫行,咱們出門在外的,不小心點怎行。”
“好吧,熊兄說得也有道理,不過這玩意兒可以收起來了吧。”石韋用手指將那明晃晃的劍鋒從眼前推開。
熊青黛一個漂亮的收勢,劍歸鞘中。
石韋重新打量了她一眼,心頭不禁微微一動
江風(fēng)吹動著她一襲水綠的衣襟,這般仗劍而立,端得是一副巾幗英姿,卻與平素所見,大不相同。
熊青黛被他這般肆無忌憚的目光瞧得不自在,臉畔掠過一抹紅暈,便將身子扭過去,避開他的眼睛,只將目光又投向了西面。
石韋走至船尾,與她并肩而立,目光亦延伸至云和水的盡頭,沉默了片刻,忽然安慰道:“放心吧,我已暗中打點過,熊兄此番流放也只是走一個形勢,不會吃什么苦頭的。”
石韋知道,她是在想念自己的大哥。
熊青黛眉色一動,明亮的眼眸中,不禁閃現(xiàn)出幾許感激之色,便是低低的道了一聲:“謝謝你。”
他二人并肩而立,靜靜的望著那滾滾的江水,此情此景,石韋有感,便是悄悄的從后伸過手去,試圖攬住她的纖腰。
熊青黛臉畔生暈,亦不反抗,身子微斜,向著他貼過去。
就在石韋的手,剛剛攬住那水蛇般的細(xì)腰時,熊青黛猛然間站直了身影,目光變得異常的警覺。
“怎么了?”石韋面露疑色,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但見西面的江上,數(shù)船快船,正借著帆力,飛快的向著本船馳來。
熊青黛的眉頭陡然一凝,沉聲道:“是水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