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淅瀝,閑打落花,有葉兒不禁風雨,和著雨聲墜落,落下了一地秋意。夏季漸遠,秋日將近了。
春眠坐在窗前,雙手捧頤,星眸睜得大而圓,欣欣然賞著院內景象。
“雨天濕氣重,別離窗口這么近。”一雙長臂將她移到一邊屏榻上,一件夾棉的披風隨即蓋上嬌軀。
“小日兒?!彼浥粗暎騻€小滾,將自己個軟綿綿的身子塞進身后丈夫懷里,小臉在她貪戀的胸膛里拱蹭著。
小妻子的撒嬌之術,由來當相公的最愛。元慕陽眉目間盡是否柔意,“怎么了?”
“今天這場雨下得真好,雨來了,你歇著,我也歇著,可以親親熱熱抱在一塊兒?!?br/>
元慕陽俊臉綻開毫不吝嗇的笑意,盛放如映光瓊瑤,“我突然發現,若不下雨,我想和自己的妻子抱在一塊兒竟有些難呢。”
“你才知道?!贝好咂财沧靸海醚┌字讣恻c著相公胸膛,“你近來早出晚歸,有點冷落嬌妻哦?!?br/>
他挑起劍眉,哂道:“怎么不是嬌妻冷落了在下么?你現在眼里不是只有那些娃兒沒有你家相公了?”
她提起小鼻子像只狗兒般的嗅了嗅,一本正經地頷首:“元莊主,好大一股酸氣,您有沒有聞到?”
“聞到了,在……”元慕陽以薄唇罩住她紅紅小嘴,哺入后面兩字,“這里。”
春眠當即摟住相公脖頸,回以好大熱情。
外面雨氣繚繞,氣溫顯降,而室內情意綿長,眼瞅著,一場春事將起……
“小姐,姑爺,有請帖送到?!焙苌凤L景的話,打進內室,打進了一對極想親密到不分彼此的人兒耳中。
元慕陽氣惱蹙眉,“誰的請帖?”
“落款為個‘陽’字。上說為慶新居進住,明日酉正之時恭請醒春山莊莊主與夫人蒞臨。”
“哪個‘陽’?”春眠眉心擰個結兒,芳心也略微一突。
元慕陽道:“是昌陽侯陽愷。他在黃梅城購了一所宅院?!?br/>
“堂堂昌陽侯,在此購宅院?”
“這也是常有的事。黃梅城是江南第一重鎮,他不是第一個在此購宅院的京城大員。”
覷著相公的俊美面顏,春眠思忖著該不該將盤踞心間的秘密趁此和盤托出。陽愷是她前生的人,她雖渾無記憶,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他府中養著精通陰陽玄冥之術的道士,是為尋她今生,而他如今到了,不叫元夫人,稱她春小姐……這實在是讓人有驚無喜的一樁事。
這樁事,她從沒有打算隱瞞小日兒,而且,在那人是為了尋她至此的前提下,又豈瞞得???可,要如何告訴小日兒?
她和小日兒都是凡人,沒有預設結界瞞天過海的本事,他們的話很容易便被什么神明還是過路神仙聽去。正如她在判官大人面前所說的,兩年的地府筆吏不是白做,隨意妄言鬼神之事或無大礙,卻不可妄談鬼神之實。那后果,足以使她失去和小日兒的第二次相守。代價太大,她不敢輕易嘗試。
覺察到懷里人兒的神游天外,元慕陽捏起她細巧下頜,“又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那個百鷂也不知何時回來?!卑羸_還欠她一脈心魄,何以一去杳然?有他在,她盡可與相公知無不言。
“你……在想他?”元慕陽挑眉,聲線微微上揚。
相公有醋意呢。春眠得意偷笑,“他很好,值得眠兒想一想?!?br/>
“是么?”元慕陽的聲音有些暗沉。
“是,是,絕對是,百鷂……”
“小壞蛋,不罰你就玩得高興是不是?”元慕陽瞇起墨麗美眸,咬住她嬌嫩唇角,要給這個敢挑釁夫威的小妻子小示懲罰。
“姑爺,小姐,二位就算再恩愛,也請體諒一下一個可憐的小丫鬟和一個可憐小總管的辛勞好不好?”襄菊不疼不癢的話聲再起,“奴婢站在這邊,元通打著傘站在門外,等著主子給話如何給人答復呢。”
縱算這閨闈中事被自家丫頭聽了去,春眠一張小臉,仍是該紅處紅,該白處白,所謂面不更色是也?!跋喙?,快給回話罷,煩請可憐的小丫鬟轉告可憐的小總管,咱們夫妻將如期蒞臨,為人蓬壁增輝。”
“你想去?”
“請帖上邀請的得是莊主夫妻不是么?嗯?難不成……”她美眸倏然嬌瞠,“你要帶別的女人前……你打我?”小臀上挨了兩記拍打,不輕不重,微疼。
“我不想你去?!痹疥枱o法厘清胸中不安從何而來,又不想在未厘清之前道出來給她煩惱,卻更不愿讓這個自己最掛心的人兒離那個惹自己不安的人太近。
陽愷,行事并無一般貴族的驕縱虛妄,資質也沒有大多公侯子弟的浮淺,學通古今,文武皆備,是一位上好的朋友之選。在京城之時,他也曾屬意結交??墒?,江南重逢,面對其人時,一種難以名狀的排斥感鋪天蓋地而來,令他不安,極不安。
“帖上不是寫了要攜眷出席?”
“要找個理由不難。”
“……好罷?!彪m然她無意逃避,但對那人,能遠則遠?!安贿^,你不要我去,也不能帶別的女人……又打我?”可憐的小臀再受夫打。她要上訴青天大老爺,此地有人虐妻!
“小姐,姑爺?!毕寰盏脑捖暲铮烟匾饧舆M了疲憊,“奴婢到底該如何給總管遞話?請主子明示?!边@些當主子的,是一點也不體諒當下人的難處是不是?
“告訴元通,給陽爺回復,本莊主會如約而至?!?br/>
“奴婢知道了,請姑爺和小姐繼續恩愛?!彪m隔著一道垂簾,襄菊仍福身作答。
被自己大牌丫頭奚落,春眠小臉生惱,“這丫頭,恃寵而驕,回頭我要好好治她一治!”
“治她?別被她把你治了就好。”元慕陽啼笑皆非,“如今侍奉你的丫鬟都是襄菊親自挑的?”
“可不是,前面的霓兒彩兒都是被你那個仰慕者虹兒買通的人,連小日兒不喜歡和眠兒在床上滾來滾去都說給那個虹兒聽……你又打我?”敢問這位相公,是虐妻上癮了么?
“你一早便知那些人底細,留她們在身邊,不就是為了貪玩?”
春眠嘿嘿憨笑,“我還以為,她們會做出一些比較動人的大事,比如下下毒,放放暗箭什么的,沒想到,也只是做做眼線,通通風報報信,好沒意思。”
“你道她們是你以前那些如狼似虎的族人么?她們不過是一些莊戶人家出來的女兒,沒那個膽子。再說,虹兒能給她們的也只是小恩小惠,她們能干的,當然也只能是跑跑腿動動嘴的事?!?br/>
春眠抱住相公,在愈看愈俊的兩頰上各親一口,“都怪我家相公有一張禍水面皮,才惹來小小麻煩。但這張面皮只屬于眠兒,眠兒親,眠兒親不夠!”
“所以,你只需念著你家相公這張面皮就好,少想……別的?!?br/>
“別的?”春眠歪頤,“什么別的?”
“沒有什么?!痹疥柖蟾∑鸢导t,將她小腦袋按到胸前,“睡?!?br/>
小腦袋掙出來,搖個不亦樂乎,“眠兒不困,不要睡!你告訴我,什么是別的,別的什么……百鷂?你不想眠兒想百鷂?”
她話尾里添了笑音。
元慕陽別開臉,不予理會。
“要說啊,在眠兒眼里,面皮惟一能和我家相公不相上下的,也就百鷂了。”有感腰間的長臂收緊,笑得更歡,“可是……”
“可是如何?”
春眠臉色一正,“可是百鷂只是百鷂,在眠兒眼里,他也只是一個還算順眼又幫了小日兒和眠兒的男人,在眠兒睡著的兩年里,若沒有他,小日兒恐怕也要隨眠兒長睡。眠兒感激他,因他救了小日兒。眠兒想他,也只是想……他許給眠兒的東西為何還沒有拿回來?!?br/>
“他那樣的人,既應了,定會拿回來。只是,他似被一件頗棘手的事給纏住了。他有信來說,過個十天半月,會到此小住,還有事要托我們相助?!?br/>
“當真?”也就是說,她只需撐個十天半月,便能對小日兒說出那人之事了?當下她要如何應付?那人在此購產,想來不是短期停留,定然有些規劃,應該不會在此當口急于謀害小日兒。她是不是只需靜觀其變就好?
“小日兒,明兒的新居宴,我要隨你去?!毙∪諆涸诖藭r尚不知那人底細,她要隨行,要保護小日兒。
“不是說了不去,怎么……”
“我要保護你!”她手腳并用,將相公纏抱得緊緊實實,“我怕有人覬覦我家小日兒的美色,我要保護你!”
窗外夏末雨,細織天地纏綿,已見秋時雨色。夏有繁花,秋有明月,有風有雨更添詩情畫意,只要身畔之人是想要之人,時時是佳時,日日是好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