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的港城,寒風(fēng)呼嘯,霜雪不斷。包廂里雖然暖氣十足,但眾人還是覺得自己身處寒冬臘月。
    賀言郁滿臉陰沉的坐在那,眼神凜冽陰冷。
    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上十點半,但是安棠還沒有出現(xiàn)。
    有狐朋狗友悄悄把趙子真拉到旁邊的角落里,壓低聲音詢問:“真哥,這到底怎么回事?小棠嫂子怎么還沒來?她再不來,郁哥都快炸了。”
    “你問我,我問誰?”趙子真心里也很疑惑,生日宴九點正式開始,這都十點半了,再過一個半小時,今天就結(jié)束了。
    “要不你給小棠嫂子打個電話?”
    “我哪知道她的電話啊!”
    “那現(xiàn)在怎么辦?”
    兩人悄悄對話的時候,賀言郁已經(jīng)起身,眼見主人公要離開包廂,趙子真趕緊追過去問:“郁哥,你這是去哪啊?”
    “回去。”
    “啊?!”趙子真回頭看了眼其他人,他們都在對他擠眉弄眼,頂著巨大的壓力,趙子真干笑道:“這生日宴還沒開始呢?你要是走了,待會小棠嫂子來了怎么辦?”
    聞言,賀言郁冷笑。
    她要是會來,早就來了。
    他這一笑,其他人更是心驚膽戰(zhàn)。
    賀言郁什么都沒說,直接走了,留下包廂里的人面面相覷。
    有人問趙子真:“現(xiàn)在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涼拌唄!”趙子真也是焦頭爛額,半晌,他靈光一閃,握拳錘了下掌心,“我想起來了,我有謝織錦的聯(lián)系方式啊,問她,她準(zhǔn)知道小棠嫂子在哪!”
    *
    回御景莊園的路上,車窗外霓虹燈璀璨,明明滅滅的光線被車窗玻璃切割,灰暗的照在賀言郁的臉上。
    他拿著手機(jī),已經(jīng)撥了好幾通電話,然而,全都顯示無人接聽。
    賀言郁臉上的冷意越來越盛,看來是他最近這段時間,把安棠寵得太無法無天了,讓她忘記自己的身份。
    不僅把他的話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現(xiàn)在竟然還敢不接電話。
    賀言郁看了眼扔在旁邊的絲絨盒子,他拿起來打開看了眼,里面靜靜躺著一枚色澤漂亮的鉆戒,仿佛在嘲笑他多此一舉。
    他看了會,最后連盒帶戒指一并扔出窗外。
    車子疾速駛過跨江大橋,最后開進(jìn)御景莊園,別墅門前的路燈散發(fā)著橘黃的暖光,賀言郁神色冰冷的走進(jìn)屋子。
    周嬸聽見動靜,扭頭看向站在客廳的賀言郁,“先生,你回來了。”
    她又看了看他身后,沒人。
    “先生,小棠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周嬸生怕這小兩口在回家的路上又吵架了。
    聞言,賀言郁的神色有絲絲變化,他盯著周嬸,問道:“她不在家?”
    “不在啊。”周嬸說:“小棠晚上八點四十五的時候就出門了。”
    說完,她才意識到不對勁,看先生這樣子,小棠好像沒去參加生日宴。
    賀言郁又給安棠打了通電話,還是沒人接。
    周嬸見此也急了,就怕安棠出現(xiàn)什么意外,她焦急道:“先生,你說小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記得她走之前接到一通電話,然后就急急忙忙走了,我當(dāng)時心里還在納悶,轉(zhuǎn)眼又以為是你打電話催她趕緊過去。”
    從周嬸的話里,賀言郁捕捉到關(guān)鍵的地方。
    “接到一通電話?”
    賀言郁覺得奇怪,轉(zhuǎn)身上樓去書房,打電話給特助,讓他查一下安棠的行蹤。
    剛掛下電話,趙子真又撥來了。
    “郁哥,你和小棠嫂子在一起沒?”他問。
    “沒有。”
    “啊?!”趙子真愣了下,旋即叭叭道:“我剛剛給謝織錦打了電話,問她知不知道小棠嫂子去哪了,她說她也不知道。”
    賀言郁“嗯”了聲,隨即掛斷通話,眉頭卻不自覺擰起。
    他曲起手指輕點桌面,寂靜的書房響起微弱的聲音。安棠是不會無緣無故突然消失,她那么愛他,像他生日宴這種大事,除非他禁止,否則她是不會缺席的。
    既然如此,那安棠又去哪了?周嬸說她接到一通電話就急急忙忙走了,究竟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會讓她這么在意?
    在意到缺席,在意到連他打過去的電話都不想接,在意到甚至連句解釋和報備都沒有。
    賀言郁在腦海里想了很多,可想來想去,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對安棠并不了解。
    他不知道她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更不知道她心里是否藏著秘密。
    賀言郁捏了捏鼻梁,無意間撇到桌上放著一本書,是安棠寫的第二本小說《愛你,勝過愛這個世界》。
    他的腦海里又想起一些片段。
    “再過幾個月就是他的生日,我想在他生日前寫完這本書,將首印的第一本送給他。”
    “藝術(shù)少不了加工,我寫這本書的初衷,只是想把它送給我的愛人。”
    賀言郁的神色稍微好些,伸手拿起那本小說,書封設(shè)計得很浪漫,聽說其中還有安棠提的意見。
    他打開第一頁留白,上面寫著安棠的字跡。
    【此書,獻(xiàn)給我的摯愛】
    賀言郁的指腹摩挲著“摯愛”兩個字,恍惚間想起安棠這些年來對他所做的一切。
    她瘋狂追求他大半年,恨不得把赤忱的愛意通通給他,讓他知道她是真的很愛他,甚至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還奮不顧身的沖出來為他擋刀。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親生父親為了奪回權(quán)力,想方設(shè)法要弄死他,而安棠,愛他,勝過愛她自己。
    在一起三年,相戀前兩年,安棠經(jīng)常神經(jīng)質(zhì),對他展現(xiàn)出絕對的愛戀和依賴,有時被她弄得很煩,他就會毫不掩飾的恥笑她滿腦子只有那點情愛。
    因為他是精明利己的商人,感情玩玩還可以,但對方若是太不識趣,太粘人,那就真的不行。
    所以他一邊享受她的深情,一邊又看不起安棠卑微的模樣,賀言郁知道安棠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他,當(dāng)然也就肆無忌憚玩弄她的真心。
    只是他沒想到,盡管做得再過分,但他在安棠心里依舊是摯愛。
    賀言郁摩挲著那句話,像是在感受她對他的真心,隨后又翻到后面,安棠寫的書,他從來沒有看過。
    這本小說里,故事的開頭,發(fā)生在男女主小時候。
    賀言郁邊等特助的消息,邊翻閱小說,安棠的文風(fēng)溫暖而細(xì)膩,用詞精準(zhǔn)又老練,生動鮮活的呈現(xiàn)出書中的人物,讓人仿佛覺得他們是真實存在的。
    不過,就像之前直播間里,有人提出疑問,問安棠她書里的男女主為什么沒有原型,她說藝術(shù)都是需要加工的。
    這本書說是送給他的,其實里面描寫的人物跟他和安棠沒有半點關(guān)系。
    書中的女主青春活力,像個溫暖的小太陽,而書中的男主溫柔斯文又樂觀,他們看著就很般配。
    恍然間,賀言郁又想起半年多以前的ip作者大會,那晚大會結(jié)束,安棠接受采訪時曾回答。
    “我很喜歡溫潤如玉的男人,也鐘情于這種類型。”
    所以,書中寫這樣一個男主,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賀言郁倒不覺得吃醋,藝術(shù)需要加工,書里寫的人物都是假的,他不會小氣得剝奪安棠這點寫作愛好。
    反正,她連人帶心都是他的。
    賀言郁接連看了好幾十頁小說,看到男女主準(zhǔn)備去商丘古城月老祠的時候——
    門外,周嬸突然敲了敲書房,賀言郁合上書,說了聲“進(jìn)”,她才端著蛋糕推門進(jìn)來。
    “先生,這是小棠在出門前特地給你做的蛋糕。”
    賀言郁看了眼甜膩的生日蛋糕,安棠以前在他生日的時候也會做這個。
    “放下吧。”
    “欸。”周嬸應(yīng)了聲。
    “這本書是安棠放在我書房的?”
    “不是,小棠傍晚的時候收到出版社寄來的書,拆開后寫了幾個字,就趕去廚房替你做生日蛋糕,我看她把書留在茶幾上,走之后也沒帶上,于是私自做主拿到你的書房。”
    周嬸在別墅里工作很多年了,為人老實,手腳也干凈,還算得到賀言郁的信任。
    聞言,賀言郁點頭,讓她可以出去了。
    切好的蛋糕有好幾層,看著很可口,賀言郁不喜歡吃甜食,像這種膩得發(fā)鼾的東西,他基本上不怎么碰。
    可是安棠卻很喜歡,做的生日蛋糕也都甜得膩人。
    賀言郁放下書,端起盤子,拿著叉子,微微皺著眉將它一口一口吃下去。
    他面帶嫌棄,實在想不通安棠怎么會喜歡這種口味,不過也是,他兩喜歡的味道,從來都是南轅北轍。
    像他吃東西重口辛辣,可安棠偏偏愛極了清淡及甜食。
    *
    翌日,賀言郁去公司的時候,特助告訴他經(jīng)過調(diào)查,可以暫時排除安棠遭遇危險的可能性,但具體行蹤還有待結(jié)果。
    只要人沒出事,賀言郁就放心了。
    大不了到時候把她找到,再好好懲罰她,讓她漲漲記性,知道自己錯了。
    下午的時候,賀言郁開了幾場重要的會議,等他回到辦公室的時候,賀莫云已經(jīng)等了有一會。
    幾年前,賀言郁扳倒他父親,成功掌權(quán)賀氏,而他姑姑賀莫云,雖然姓賀,但實際早在十年前就脫離賀家自立門戶,如今在商界的地位也不低。
    賀莫云今天來賀氏集團(tuán),是為了親自和賀言郁談一樁生意。
    兩人雖然有血緣關(guān)系,但自古就有親兄弟明算賬的道理,在生意場上更是如此。
    他們談了近兩個小時,才把最終事宜敲定。
    賀莫云和他握了握手,笑道:“對了,我有件事跟你說——”
    這時,特助敲門走進(jìn)辦公室,打斷賀莫云想要說的話。他來到賀言郁身邊,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些話。
    聞言,賀言郁的眉頭微微皺起。
    安棠昨晚坐飛機(jī)離開港城前往英國了?
    她去英國做什么?
    腦海里冒出的兩個疑問還沒來得及細(xì)想,扣在辦公桌面的手機(jī)突然振動起來。
    賀言郁打開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安棠。
    “你——”
    話還沒說出口,聽筒里傳來安棠冷漠的聲音:“賀言郁,我們分手吧。”
    “你說什么?!”
    賀言郁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
    聽筒里響起機(jī)場的播報聲,安棠已經(jīng)到英國了。
    賀言郁的質(zhì)問讓安棠有瞬間沉默,“對不起,我們不適合,還是好聚好散吧。”
    她掛掉電話,等賀言郁再次打過去的時候,已經(jīng)被安棠拉黑。
    特助和賀莫云都在辦公室,看到賀言郁接了一通電話后整個人都變了。
    怎么說呢,變得更加陰鷙駭人。
    賀言郁拿著手機(jī),眼神陰冷得像蟄伏在潮濕地界里的毒蛇。
    對他死纏爛打,追了他半年之久,又是送花又是示愛,鬧得人盡皆知,她那時怎么不想想他們不適合?!
    現(xiàn)在打電話跟他說不適合,要分手,好聚好散?
    呵,有膽子就當(dāng)著他的面說清楚!
    哪怕賀言郁心里有再多憤怒,當(dāng)著其他人的面,他依舊沒有做出任何出格或者有損形象的事。
    他像是個沒事人似的,抬眸盯著賀莫云,也不知道是為了轉(zhuǎn)移憤怒還是什么,賀言郁問道:“你剛剛說有事要告訴我?”
    賀莫云看出他現(xiàn)在的心情很不好,本來已經(jīng)不打算說了,見他問起,也就如實說:“我?guī)滋烨敖拥侥隳赣H打來的電話,她跟我說,淮之已經(jīng)醒了。”
    “醒了就醒了,難不成要鬧得所有人都知道才行?”
    談起那個人,賀言郁眼里滿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
    安棠抵達(dá)英國倫敦,走出機(jī)場,她看到外面飄著茫茫大雪,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銀裝素裹。
    今年格外的冷。
    安棠離開得急,且港城與倫敦的氣候有出入,那邊不像這邊這么冷,寒風(fēng)呼啦啦的灌進(jìn)脖子,凍得人瑟瑟發(fā)抖。
    她裹緊身上的衣服,打算去路邊買條圍巾戴上,剛劃開手機(jī)屏幕,她就看到好幾個未接來電。
    全是賀言郁打給她的。
    她昨晚接到溫淮之的電話后,滿腦子都被他的身影占據(jù),以至于沒有心情再去搭理賀言郁打來的電話。
    安棠猶豫了片刻,想到這幾年來自己的所作所為,以及發(fā)病期間對賀言郁的死纏爛打,如今不辭而別,不管怎么說還是該給他一個交代,一句道歉。
    于是她鬼使神差的撥通了賀言郁的電話。
    只是,安棠沒有想到當(dāng)賀言郁接通電話的那刻,她心里會有片刻慌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難道跟他說,對不起,我接近你,追求你,不是因為愛你,而是因為我把你當(dāng)成其他男人的替身?
    要真這樣說,以賀言郁的性格,估計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逮回去。
    這件事不能鬧大,一旦鬧大鬧開……
    安棠不敢想后面會發(fā)生什么,她不能失去淮之。
    她承認(rèn)自己很壞,所以當(dāng)聽筒里傳來賀言郁的聲音時,安棠用最冷漠的語氣說:“賀言郁,我們分手吧。”
    其實,真正說來他們也不是男女朋友,說難聽點只是解決需求的伙伴罷了。
    賀言郁的質(zhì)問,讓安棠沉默了片刻,她已經(jīng)走出機(jī)場,挑了圍巾,奔向溫淮之的急迫心情讓她又誠懇的說了一句話。
    “對不起,我們不適合,還是好聚好散吧。”
    他們是金主與金絲雀的關(guān)系,安棠清醒的時候就知道,賀言郁不喜歡她,他只是身處那個位置后習(xí)慣了掌控。
    他對她沒有感情,對她也只是玩玩,竟然大家都沒有付出真心,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天涯何處無芳草,他們這一別,不會再見面,也不會再有任何糾葛。
    想到這,安棠心里松了口氣,果斷的掛斷通話,將賀言郁的電話拉黑。
    她站在皚皚白雪的街頭,伸手招了輛車,滿懷開心和愉悅奔向她的心頭摯愛。
    淮之,我來了。
    *
    浮雕式的白金長廊寂靜冷清,這是倫敦最好的醫(yī)院,今天溫淮之出院,不少人都來探望他。
    有他的母親繼父繼妹,舞蹈界的恩師,各界有聯(lián)系的好友,病房人頭攢動,溫淮之環(huán)視了圈,沒有看到他的棠棠。
    母親溫窈婕知道他在找誰,溫聲笑道:“淮之,你別急,棠棠就快來了。”
    “哥,你怎么到現(xiàn)在還想著她,要不是安棠,你會受傷昏迷三年多嗎?她倒好,隨隨便便發(fā)個瘋就跑得沒影了,真是白眼狼。”溫淮之的繼妹是純統(tǒng)的英國人,金發(fā)碧眼的一個美人,只可惜說話的語氣很惡劣。
    溫淮之的繼父道:“你少說幾句。”
    安棠的父母也在,聽到這話也很愧疚,當(dāng)年要不是溫淮之眼疾手快推開他們的女兒,被鋼筋砸中腦袋住院搶救的人就是安棠。
    “那是場意外,跟棠棠沒有關(guān)系。”
    “哼!你就護(hù)著她吧!”
    溫淮之已經(jīng)醒了有段時間,他的蘇醒是個奇跡,醫(yī)院的醫(yī)生們?yōu)樗隽巳娴臋z查,情況并不能說康復(fù)沒事,只能暫定良好。
    其實他醒來后就知道安棠不在倫敦,也猶豫過要不要打電話告訴她,自己已經(jīng)蘇醒的消息。
    他怕他哪天又突然病倒,然后……
    這段時間溫淮之想了很多,最后還是出于人的那點私心和想念,決定給安棠打電話。
    其他人在病房呆了會就離開了,大家都是大忙人,能抽空來已經(jīng)是不容易的事,溫窈婕和她的丈夫?qū)⑷怂妥吆螅》恳菜查g變得空曠起來。
    溫淮之坐了會,起身走出病房,外面走幾步就是天橋,他站在一端,眼尖地看見一抹嬌小的身影跑過來。
    卡其色風(fēng)衣配上白色圍巾,涼風(fēng)吹起她的發(fā)尾微微繾綣,棧道外是紛紛揚揚的雪花。
    安棠看到溫淮之的那刻,心臟劇烈的跳動,她滿懷欣喜,努力奔向他。
    “淮之!”安棠跑過去,想到他大病初愈,甚至不敢像以前那樣跑過去跳到他身上。
    她緊緊抱著溫淮之,臉頰貼著他的胸膛,喜極而泣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
    溫淮之珍之重之的擁著她,戴著紅繩的左手輕輕摸了摸她的后腦勺,聞言,嗓音溫潤知禮,語氣斯文:“真是不好意思,讓棠棠擔(dān)心了。”
    “淮之,讓我好好看看你。”
    安棠拉著他的手,目光近乎貪婪的打量溫淮之,昏迷的這三年多以來,他消瘦得利害,臉色也略微蒼白,但不減的是那身溫潤如玉的氣質(zhì)。
    她心疼的撫摸著溫淮之的臉,認(rèn)認(rèn)真真的說:“你瘦了,以后我天天給你做好吃的,把你養(yǎng)回去。”
    “好。”溫淮之拉著她的手走在天橋上,“太久沒嘗到棠棠的手藝,我很想念。”
    “我們這一生還很長,你到時候可不許吃膩我做的飯菜。”
    “我怎么敢。”
    “這還差不多。”
    兩人牽著手搖啊搖,安棠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開心,她覺得一切都已經(jīng)回到正軌,一切都會按照美好的軌跡行駛。
    *
    晚上,賀言郁結(jié)束公司的事,不可避免又想起安棠今天下午給他打的電話,想到她說的那些話,他心頭咻地躥起怒火。
    “賀言郁,我們分手吧。”
    “對不起,我們不適合,還是好聚好散吧。”
    分手?
    她也不想想她自己是什么身份,只不過是他養(yǎng)了三年的金絲雀,還真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了?
    至于好聚好散。
    呵,這話還輪不到她來說!
    賀言郁幾乎是懷著滿腔的戾氣回到御景莊園,周嬸大晚上的還沒有睡覺,一直呆在客廳等人回來。
    她在別墅做工那么多年,自從安棠住進(jìn)來以后,除非劇組太忙,否則她是不會在外面逗留一整天不歸家。
    看到賀言郁回來,周嬸猶豫片刻,走上前問:“先生,小棠還沒回來嗎?”
    她探頭往賀言郁背后看了看,外面飄著小雪,昏黃的路燈照著樹枝,在地上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
    除了風(fēng)雪,哪有安棠的身影。
    周嬸有些失望的收回視線,賀言郁聽到她的話,心里燃燒的熊熊烈火像是被人澆了油,滋啦炸個不停。
    他越生氣,面上越陰鷙駭人,冷著聲音說:“以后別再我面前提她,明天安排人,把她留在別墅里的東西全都扔了。”
    周嬸從未見賀言郁這么生氣過,那模樣讓人不敢招惹。
    “先……先生,小棠會回來的,你把她的東西扔了,到時候不……”
    磕磕絆絆的話沒有說完,周嬸猛地對上賀言郁的視線。
    他冷笑:“她回來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有本事一走了之,就要有本事承擔(dān)后果,當(dāng)初都怪他心軟,把這么個白眼狼養(yǎng)在身邊。
    周嬸縮了縮脖子,不敢再替安棠求情,她眼睜睜看著賀言郁上樓,背影冷漠絕情,無可奈何的嘆了嘆氣。
    造孽。
    賀言郁回到自己的臥室,洗完澡去吧臺前倒了杯酒,他端著酒杯喝了些,都說酒能解憂,可好幾杯烈酒穿喉下肚,灼燒感并沒有化解他心中的戾氣,反而還像曠野里肆意生長的野草。
    橘黃的暖光至頭頂灑落,杯中的酒泛著瀲滟光澤,賀言郁垂眸,不經(jīng)意間瞥見放在旁邊酒臺上的書。
    參天榕樹下躺著一對戀人,彼此手拉手望向藍(lán)天白云,書中的男女主似乎很相愛,連帶著他們身邊縈繞的氣氛都是粉色的夢幻場景。
    書封的右側(cè)還寫著這本書的名字——
    《愛你,勝過愛這個世界》
    還真是諷刺,賀言郁嘴里溢出嘲諷的冷笑,他放下酒杯,拿起那本書,翻開第一頁就寫著娟秀的字跡:此書,獻(xiàn)給我的摯愛。
    摯愛?
    呵。
    曾經(jīng)他有多么期待,現(xiàn)在就有多么憎恨厭惡,安棠這是故意在氣他是吧?
    “嗤拉——”
    賀言郁毫不猶豫的把書撕爛,像是通過它,狠狠懲罰寫書的人。
    紛紛揚揚的書頁散落滿地,像要把安棠的真心踩在地里,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解恨。
    他躺在床上,結(jié)實修韌的手臂搭著眼睛,腦海里又冒出昨天下午安棠給他打的電話。
    *
    溫淮之出院后并沒有跟溫窈婕一起回去,對他而言母親離婚再嫁,已經(jīng)有了新的家庭,所以他成年后,就靠著這些年來賺的錢買了套復(fù)式樓。
    這套房產(chǎn)是他的家,未來也是安棠的家,而且,他們四年前就已經(jīng)同居了。
    安棠和溫淮之拉著手,拜別雙方的父母及好友,然后驅(qū)車回家。
    這套復(fù)式樓好幾年沒人居住,但雙方父母都會定時派人前來打掃,所以環(huán)境也還干凈。
    安棠熄火停車,挽著溫淮之的手臂回到他們的小窩,闊別三年半,回到這她還有些不習(xí)慣。
    “淮之,你久病初愈別累著,趕緊去坐著休息,我去給你做你愛吃的菜。”安棠推著溫淮之的腰,把人逼到沙發(fā)前坐下。
    溫淮之仰頭看她,氣質(zhì)溫柔的男人因為疾病,神情天然的帶著一股破碎感,“我哪有這么虛弱,你看,我已經(jīng)好了。”
    “我可不管。”安棠哼了聲,神情嬌俏鮮活,若是賀言郁看到她這副模樣,一定認(rèn)不出這是跟他在一起三年的女人。
    她伸手勾住溫淮之的脖子,鼻尖抵著他的,“我要你好好的。”
    她六歲那年初秋誤入練舞室,遇到正在跳古典舞的溫淮之。
    一場陰差陽錯的邂逅,讓彼此從此有了密切的聯(lián)系,他們朝夕相伴十幾年,是溫淮之陪她走出心理陰影。
    幼時,在她發(fā)病被其他孩子追著罵小怪物的時候,是溫淮之站出來擋在她面前,護(hù)著她,鄭重其事的跟那些人說。
    她不是小怪物,是閃閃發(fā)光的小星星。
    他們之間的感情,豈是一句青梅竹馬可以解釋的。
    兩人膩了會,安棠去廚房做飯,溫淮之廚藝糟糕,但也跟進(jìn)去幫忙打下手,他把青菜摘到漏盆里,語氣輕緩溫柔:“棠棠。”
    “怎么了?”安棠正在煲湯,笑著問。
    “等今年春暖花開,我們訂婚吧。”
    溫淮之手指修長白皙,骨節(jié)分明,煞是好看,他把青菜清洗干凈,抬眸溫柔的凝望她。
    安棠煲湯的動作一頓,扭頭對上溫淮之的視線,聽到他說:“按照原計劃,我們本該在三年前訂婚的。”
    見她不說話,溫淮之笑了笑,想緩解氣氛,“如果……”
    話剛說出口,安棠已經(jīng)傾身逼近,踮起腳尖,微微歪頭親了親他的嘴角,笑著應(yīng)道:“好啊,等今年春暖花開,我們就訂婚。”
    她還記得十八歲那年,和溫淮之到商丘古城旅游,月老祠的姻緣樹下,她求了兩根紅繩,那時,溫淮之已經(jīng)快二十三了。
    一直以來,他都是以鄰家哥哥的身份陪著她,安棠悄悄暗戀他好多年,那一天,她做了最大膽的舉動。
    她背著手,把紅繩握在掌心,仰頭凝望溫淮之,安棠還記得那天的陽光很溫暖,就連吹的風(fēng)也是輕柔的。
    當(dāng)時她鼓足勇氣問:“溫淮之,你愿意和我一起戴上這根紅繩嗎?我知道我有嚴(yán)重的心理疾病,我不是一個完全健康的人,如果你不嫌棄,如果你也愛我,那我們就在一起,好不好?”
    她很認(rèn)真的說完,氣質(zhì)溫潤的男人輕輕一笑,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從來都只對安棠表達(dá)寵溺。
    他伸出左手,露出一截手腕,“能遇到棠棠,是淮之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十八歲的安棠最開始不理解這句話。
    后來她才明白,溫淮之愛她,卻因為先天疾病讓他不敢輕易對喜歡的女孩子表白,他患有血友病,脆弱得就像玻璃櫥窗的洋娃娃,他的凝血功能出現(xiàn)嚴(yán)重的問題,一旦他不小心受傷流血,或許就會面臨生命危險。
    如果十八歲那年,安棠沒有大著膽子表白,沒有步步緊逼,或許溫淮之這輩子都會把愛意埋藏心底,他會默默看著陪伴長大的小姑娘嫁人生子,而她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還有一個人在偷偷喜歡她。
    幸好,冥冥之中讓他們走到一起。
    *
    賀言郁的生日并不是隱秘話題,安棠先前因為新書一事,已經(jīng)把他們的感情鬧得沸沸揚揚,大家都等著本世紀(jì)最浪漫的表白,可是賀言郁的生日已經(jīng)過了好幾天,然而網(wǎng)上一點風(fēng)聲都沒有。
    有膽大的主已經(jīng)買了熱搜開始沖本年的kpi。
    #安棠與賀言郁的感情破裂,世紀(jì)表白終成泡沫#
    熱搜一路飆升,直接沖到榜三。
    深夜,賀言郁開完會,處理好公司事物,乘坐專用電梯抵達(dá)一樓,在轉(zhuǎn)角處聽見幾個下班的前臺在那竊竊私語。
    “寶,你看熱搜了嗎?”
    “那個有關(guān)咱們賀總的?”Xιèωèи.CoM
    “說句悄悄話,作為太太的骨灰級書粉,我反復(fù)看了那本《愛你,勝過愛這個世界》,我發(fā)現(xiàn)呀,你們湊近些……”
    后面的聲音幾乎聽不見,賀言郁無意聽這些,他轉(zhuǎn)身走進(jìn)電梯,直接去了負(fù)一樓車庫。
    因此也恰好錯過她們的驚呼。
    “我的天,你的意思是小月亮把賀總當(dāng)替身?其實她心里另有其人?!”
    “寶,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沒有亂說,我平常也喜歡看推理小說,這些都是我根據(jù)——”
    “好了好了,你快打住別說了,免得傳到賀總耳里。”
    自從安棠離開御景莊園,賀言郁就再也沒有回去,而是住在旗下的一家酒店里。
    網(wǎng)上有關(guān)他們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網(wǎng)友光是吃瓜感覺意猶未盡,于是紛紛開始化身福爾摩斯,企圖從各個地方扣出蛛絲馬跡。
    趙子真知道網(wǎng)上的事后,立馬組局把賀言郁約出來。
    會所包廂里燈光昏暗曖昧,角落的沙發(fā)坐著一道矜貴的身影,修身的長款風(fēng)衣襯得他整個人清冷疏離。
    趙子真端了杯酒湊過來,“郁哥,你還沒找到小棠嫂子嗎?”
    “丟了就丟了,我為什么要把她找回來?”
    冷笑夾雜著寒意,還透著絲絲陰鷙,趙子真借著昏暗的光線,不小心瞥見男人的神情,嚇得他直接打了個哆嗦。
    他以前見過賀言郁最狠的一面,被親生父親用鞭子抽得鮮血淋漓,依舊站得背脊筆直,甚至混著血液往里咽,用瘋子的神態(tài)說著平靜的語調(diào)。
    那時,他以為賀言郁已經(jīng)夠可怕了,可是現(xiàn)在經(jīng)過時間洗禮的男人,那身氣質(zhì)遠(yuǎn)比以前更駭人。
    他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看郁哥這模樣,矛盾怕是不小吧?
    該不會是郁哥被安棠甩了吧?!
    趙子真的腦子里突然蹦出這個大膽的猜測,他被自己嚇了一跳,連忙退到一邊,從兜里摸出手機(jī),狗狗祟祟的給謝織錦打電話。
    今晚的局是趙子真組的,本意是為了和狐朋狗友吃喝玩樂,奈何網(wǎng)上的熱搜被他看見,出于好兄弟的情誼,他才大著膽子把賀言郁約出來。
    其他人見趙子真湊到賀言郁身邊說悄悄話,他們自知融不進(jìn)去,也不敢過去打攪,于是專心玩自己的。
    有公子哥不滿于就這樣干玩,所以讓服務(wù)生叫了幾個陪酒的人。
    賀言郁坐在陰暗處,指腹摩挲著手機(jī),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你要喝一杯嗎?”
    一道溫柔膽怯的聲音傳至耳畔,賀言郁的面前出現(xiàn)一杯威士忌,纖細(xì)的手指做了可愛俏皮的美甲,看起來特別青春靚麗。
    賀言郁的臉色并不好看,似乎不滿有人過來打攪他,他微微掀起眼皮,陰鷙的目光不小心落到面前的美甲上。
    純黑長款風(fēng)衣下的身軀輕輕一怔。
    賀言郁盯著那看起來就很幼稚的美甲,恍惚間想起一些舊事。
    安棠才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除了會對他展現(xiàn)出神經(jīng)質(zhì)的占有,有時候也會像被寵壞的孩子。
    有一次她在家里做美甲,完事后興高采烈的跑到書房,坐在他懷里亮出自己的爪子,像只偷腥的貓兒,問他:“我做的美甲好看嗎?”
    粉嫩嫩的指甲,每一個的圖案都不同,從拇指的白兔到尾指的胡蘿卜。
    他只不過嫌棄的皺眉,笑著說了句幼稚,結(jié)果安棠就賴在他懷里撒潑,一副她被欺負(fù)的模樣。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假象,當(dāng)回憶消散,回歸現(xiàn)實,賀言郁心中不可避免騰升出一股戾氣。
    他抬眸,似鷹隼般的目光擒著面前膽大妄為的女人。
    那女人被盯得心里發(fā)毛,手一抖,眼見酒水要灑在賀言郁身上,剛跟謝織錦打完電話的趙子真回頭看到這一幕,嚇得連忙沖過去接住。
    他的手被酒水打濕,趙子真松了口氣,擺手對那個女人說:“誰讓你過來的?趕緊過去。”
    他拿紙巾擦手,扭頭笑著對賀言郁說:“郁哥,她估計是新來的不懂事,咱不去計較。”
    賀言郁心里的戾氣非但沒有得到緩解,反而腦袋也開始痛了,再加上這里聲色犬馬,嘈雜喧鬧,他捏了捏鼻梁,啞著嗓音說:“我先回去了。”
    “欸,郁哥你別走啊!”趙子真連忙把人拉住,隨即反應(yīng)過來他的聲音不對勁。
    “郁哥,你這是生病了?”
    賀言郁很少生病,尤其是跟安棠在一起后,有一次他發(fā)燒,燒到三十九度,直接把安棠嚇哭了。
    愛他如命的女人哭哭啼啼的說:“我不要你生病,我不要你出事。”
    從那以后,賀言郁格外注意自己的身體。
    賀言郁用毫不在意的語氣說:“或許吧。”
    “???”
    都生病了還能這么隨意不在乎?
    趙子真搞不懂賀言郁的想法。
    這時,包廂的門被人推開,頂著一頭墨綠發(fā)色的謝織錦風(fēng)風(fēng)火火來了。
    趙子真一看到她,就像狼看到肉似的,連忙招手道:“謝織錦,這呢!”
    “老娘的約會都被你攪黃了,待會要是沒把事情搞清楚,你等著被我打死吧。”謝織錦的脾氣本就火爆耿直,來到趙子真面前,立馬就給他撂狠話。
    趙子真:“……”
    兩人分別作為賀言郁和安棠的好朋友,其實都很關(guān)心他們的感情狀況。
    謝織錦來這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她想知道安棠的離開是不是意味著已經(jīng)放下。
    當(dāng)然,她也是有私心的,她還想看賀言郁難堪,畢竟這個狗男人對安棠就像對待玩意。
    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一點也不珍惜,以前是看她寶貝喜歡賀言郁,所以她才一直忍著這個狗逼。
    謝織錦摸出手機(jī),調(diào)出安棠的電話號碼。
    “賀言郁,趙子真叫我過來,讓我?guī)湍憬o棠棠打電話。”
    賀言郁沒說話,看著她摁下通話鍵。
    在電話接通的那刻,謝織錦摁下擴(kuò)音,把手機(jī)遞到他面前。
    聽筒里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斯文知禮:“是棠棠的朋友嗎?她現(xiàn)在不方便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