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程厘洗完澡出來時，窗外響起一道驚雷。
　　南方的夏天，總是這樣多雨，沒一會兒外面嘩啦啦的雨聲，仿佛遮掩了世界里的一切聲音。

　　程厘一邊用毛巾擦頭發，一邊拿出手機。
　　這件事還真是越想越離譜，他們到底什么時候加上好友的？
　　不過后來，程厘也想通了。

　　因為哪怕她記憶再好，她朋友圈里的幾百人也不可能每個人都記得加好友的方式吧。況且容祈還一直沒跟她聊過天，也不怪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朋友圈有這么一個人。

　　程厘捧著手機，實在沒忍住，點開了容祈的朋友圈。

　　她不是那種時常刷朋友圈的人，因為現在朋友圈賣貨的很多。
　　廣告刷屏，經常看不見別人分享的日常。

　　等她一點進去，就看見容祈朋友圈，并沒有設置三天可見。
　　能看見他之前發的，基本都是圍繞著啟域科技。

　　程厘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終于給自己找到了理由。
　　他基本沒分享過日常，更別提自拍什么的，哪怕連度假照都沒有。

　　這要是提前知道是他的朋友圈，程厘只會認為，這只是個在啟域瘋狂內卷的社畜而已。

　　正好孟元歌打來電話。
　　程厘剛接通，就聽她一口氣說道：“姐妹，我有罪，你一定先饒我不死。”
　　“所犯何罪，如實道來。”

　　聽她口吻還算輕松，孟元歌這才開口說道：“你之前不是別讓我罵那個小三，說她可能也是被許冀衡蒙騙的。”
　　程厘想了下，這話她之前確實說過。

　　在得知許冀衡出軌的那天，她跟孟元歌在酒吧喝酒，孟元歌將許冀衡罵了個狗血淋頭，也順帶罵了幾句小三。
　　程厘就阻止，讓她先別罵女方，說不準對方也是被騙了。

　　之前程厘一直沒想好，要不要問清楚對方。
　　要是對方也是受騙，壓根不知道許冀衡有女朋友，也是說不準的。

　　“我收回這句話，”程厘淡淡說道：“她不是被騙的，她知道我和許冀衡什么關系。”

　　在今晚遇到那個汪舒顏時，程厘就知道對方是有備而來的。
　　故意趕到餐廳，當眾給她難堪。

　　“啊？你怎么知道的？”孟元歌反被她弄懵了。
　　程厘緩緩說：“今天我們公司跟許冀衡公司在談融資的事情，晚上任總安排一起吃飯，她就迫不及待趕了過來。當著所有人的面，挽上了許冀衡的胳膊。”

　　“臥槽，我忍不了了，這女的什么意思？當小三都沒小三的自覺，還跑到你面前耀武揚威？”

　　程厘淡然道：“可能是怕許冀衡跟我在一起工作，擔心我們兩個還有什么瓜葛吧。”
　　“我呸，就這玩意誰他媽想要誰要去吧。”
　　孟元歌光是聽著，就覺得惡心的夠嗆。

　　程厘伸手揉了下太陽穴，“當時要不是考慮同事都在場，我不想讓雙方的關系弄得太僵，我也確實想當面告訴她，我不是垃圾桶，沒興趣回收垃圾。”

　　雙方公司正在談合作，程厘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意氣，毀了合作。
　　況且融資這件事對公司來說太重要，萬一真鬧翻了，到時候任匡將她排除在項目之外，她怕自己的升職也會變成泡影。

　　她努力工作這么久，不可能為了一個渣男，放棄自己的事業。

　　“姐妹，干得好，你就得沉得住氣，”孟元歌想了下，也確實是這個道理。
　　大家都是進入社會的成年人，早過了一言不合就開干的年紀。
　　程厘要是真的當眾發難，到時候不管上司還是同事，都會覺得她不夠專業。

　　“你還沒說你做了什么事，要跟我請罪呢？”

　　孟元歌陷入沉默，半晌，她才小聲說道：“你不是跟我說過，你是順著許冀衡微博點贊的蛛絲馬跡，找到了那個女的。所以我也就順著他的微博，找到那個女的，發了私信提醒她，許冀衡之前是有女朋友的。”

　　“結果我之后發現，這女的直接把我小號拉黑，而且還發了一條特別陰陽怪氣的微博。”

　　程厘將手機外放打開，退出通話，打開了微博。
　　她從‘我的經常訪問’那邊，直接點開了那個汪舒顏的微博。

　　就看見汪舒顏最新一條微博，是一條文字微博
　　——“與其在陰溝里窺視別人，倒不如努力學習怎么提高自己呢。”

　　程厘的視線落在最后那個‘呢’字，明明就是一個普通語氣助詞，但程厘卻聽出了說不出的諷刺和嘲笑。

　　“我真的失心瘋，居然還發私信提醒她。”孟元歌氣道。
　　她之所以發私信，也不是純粹為了汪舒顏，她是想要讓許冀衡那個狗東西美夢破滅。萬一真的是他對兩個女生兩頭騙的話，告訴對方真相，正好可以讓對方把許冀衡甩了。
　　許冀衡吃軟飯的這個美夢，從此破滅。
　　多痛快！

　　“不怪你，誰能想到他們是王八對綠豆，就能正好這么的看對眼。”程厘語氣平常，但是仔細聽的話，就能隱隱聽到，她說出每個字都微微咬牙的感覺。
　　孟元歌感動：“我就知道我的厘米，肯定能理解我。”

　　厘米是孟元歌對她的昵稱，后來很多朋友，也會跟著這么叫。

　　程厘輕笑：“我當然不會怪你，你也是好心提醒。”

　　“我本來想著這女的要是也被騙的，你們兩個還可以聯手起來一起對付渣男，”孟元歌無語道：“你說那個許冀衡到底哪好了？那個小三家境也不錯，怎么就非要搶別人男朋友？我真的無法理解這種腦溝的女人，三條腿的□□難找就算了，兩條腿的男人不是多得是。”

　　“大概有種人，就喜歡偷的感覺吧。”程厘面無表情道。

　　兩人聊著天，本來程厘想跟孟元歌說關于容祈的事情。
　　但現在他們兩個八字還沒一撇，她想了想，還是先別說了。

　　等之后可以的話，她也會幫孟元歌旁敲側擊的問一下，容祈專訪的事情。
　　畢竟閨蜜比男人靠譜，要是能幫到閨蜜的事業，她當然義不容辭。

　　程厘將一切安排妥當，鎖掉手機，安靜躺下。

　　但是當房間里陷入一片漆黑。
　　程厘閉著眼睛，突然一個念頭擊中她的腦袋。

　　程厘猛地坐了起來，她拿出手機，翻出自己的朋友圈。
　　她可真是蠢，居然到現在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既然容祈一直在她的微信聯系人里，那他肯定也刷到過她的朋友圈吧。
　　之前，她好像發過幾次，關于許冀衡的微信。

　　程厘并不是那種喜歡朋友圈秀恩愛的人。

　　但許冀衡之前提過幾次，大概是覺得委屈，她都不在朋友圈提他。所以之后程厘發的一些照片，有些是兩人約會時的，雖然他沒露面，但總會露出一只手，或者半個身子。

　　自從他們分手之后，程厘就把這些全都刪了。
　　但刪過就不代表不存在。
　　萬一之前容祈刷到過呢，一想到這里，程厘不免心梗。

　　她重新鎖掉手機，躺倒在床上。

　　一想到許冀衡和汪舒顏這兩個人的嘴臉，程厘覺得現在沒什么能難倒她了。
　　誰還沒有一段失敗的感情呢。
　　過去的已經過去，關鍵是現在。

　　*

　　早上，凌霜華看著程厘不緊不慢的吃早餐，奇道：“平時著急忙慌的上班，怎么今天一點不著急啊。”
　　程厘咬了一口荷包蛋，慢悠悠道：“不急于這一時。”

　　今天從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就有種上班如上墳的感覺。
　　昨晚的事情，只怕早已經在整個公司群里傳遍了。

　　詭異的是，但凡有程厘在的公司群，從昨晚開始就特別安靜。
　　平時這幫人，沒事就在群里刷屏。
　　程厘幾乎能想到，他們在另外的群里刷屏的盛況。

　　終于到了公司，程厘將包放在桌上，打開電腦。
　　沒一會兒，助理左清清拿著一杯咖啡，邊說邊笑走過來，只是在看見程厘一瞬間，她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早啊，厘厘姐，”左清清笑呵呵的說道。
　　只是她笑著的同時，小心翼翼觀察著程厘的神色。
　　“早上好，”程厘神色如常。

　　左清清松了一口氣。
　　沒一會，公司里的其他人陸陸續續都到了，相較于平時的熱鬧，今天有種不同尋常的安靜，大家似乎都生怕說錯一句話。

　　直到早上十點多，程厘在處理好計劃表的進度，就被任匡叫進辦公室。

　　任匡見她進來，指了指辦公室里的待客沙發：“坐吧。”
　　程厘安靜坐下。

　　“你跟許冀衡是怎么回事？”任匡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
　　雖然這件事確實是程厘的私事，但現在許冀衡所在的卓聯資本，正在和他們公司談A+輪的融資。

　　目前雙方主要就是在價格上談不攏。
　　任匡對于公司的估值是在一億美金，但是卓聯資本目前只出到四億人民幣，雙方之間幾乎有一半的估值差距。
　　好在雙方目前都還有談判的空間，還沒到談崩的地步。

　　可現在突然出了這么一件事，這叫任匡如何不擔心。

　　程厘如實說道：“如大家所見，他出軌之后，有了新女朋友。”
　　“狗東西，人渣。”任匡沒忍住，直接罵了出聲。

　　說真的，聽到這里程厘還挺感動的，最起碼任匡還站在她這邊。

　　“我知道公司正在跟卓聯談合作，我也一定會不會讓自己的私事，影響到公司的大局。”程厘鄭重說道。

　　任匡略微松了一口氣：“我還怕你忍不住，畢竟這種事情擱誰身上，都受不了。你能為公司這么考慮，自然是最好。”

　　程厘：“我主要是怕，許冀衡那邊可能會有顧慮，會對我們雙方的合作造成不利影響。”

　　“他敢！”任匡拍桌而起，怒道：“他算什么東西，雖然這個項目是他負責的，但是在卓聯他也不是什么說得上話的重要人物。他要是真敢趁機壓價，給我們使絆子，我一定會親自找他們大老板，讓他在卓聯待不下去了。”

　　程厘點頭。

　　任匡說：“他許冀衡不至于這么蠢，畢竟這也是他自己的項目。到時候我也會跟他單獨聊聊。”

　　說到這里，程厘也明白了任匡的立場。
　　在私人情感上，他肯定是堅定站在程厘這邊。
　　但從公事角度，他更希望程厘能考慮大局，將她和許冀衡的私人恩怨先放在一邊。

　　出了辦公室，程厘往洗手間走去。
　　誰知剛進了隔間，就聽到外面傳來動靜。

　　要說公司里八卦謠言的聚集地，洗手間和茶水間這兩個地方，簡直選不出誰是第一名。

　　“我覺得程厘真牛，昨晚經歷那種事，還能正常來上班。”
　　“要不然人家就是公司未來的首席架構師。”
　　“這事真成了？她才多大啊。”
　　“余總走了，剩下的不就只有她能扛起大旗了，更別說她還是任總的嫡系，任總多看重她啊。”

　　兩個女同事，你也一言我一語，別提說的多熱鬧。

　　“那個許冀衡找的小三什么樣啊，能讓他把程厘綠了。”

　　聽到綠這個字，程厘忍不住握緊拳頭。

　　“聽說是個有錢人，反正聽昨天一起吃飯的同事說，那女的背的是愛馬仕鉑金包，從衣服到首飾，沒一樣便宜貨。”
　　“男人可真現實，在有錢人面前，大美女也得出局。”

　　待在隔間里的程厘，心底冷笑。
　　果然，一個女人即便事業成功，但是只要感情上失敗，都會被人背地笑話。
　　哪怕她是受害者，也多的是人看她的笑話。

　　等兩人討論完，程厘才走出隔間。
　　她洗完手，隨意擦了擦，直接掏出手機，給孟元歌發微信。
　　【我現在在公司里，就是小丑。】

　　回了工位，程厘把手機拿出來，就看見微信有回復。
　　等她打開，就看到一個略顯陌生的頭上，頂著一個顯眼的小紅點。

　　容祈：【？】

　　程厘眨了眨眼睛，立即打開兩人的聊天界面。
　　緊接著，她眼前一黑。

　　剛才她發給孟元歌的那條微信，居然誤發給了容祈。

　　昨晚她為了表示對容祈的重視，直接將他的微信置頂。
　　而之前置頂的人，一直都是孟元歌。
　　所以她剛才習慣性點開了置頂的頭像，把信息發了過去。

　　程厘看著他發來的問號，陷入沉思之中。
　　在昨晚被他當場抓住，自己根本不記得微信里有他這號人之后，今天再告訴他，自己只是發錯了信息。
　　她在他那里的印象分，只怕會被扣到負無窮吧。

　　程厘想了又想，手指在屏幕上戳來戳去：【同事商量點外賣，結果我忘了。我們這邊中午吃飯挺難的，點外賣最起碼一個小時。】
　　她面不紅心不跳的撒謊：【所以我才這么說自己。】
　　絕不是因為什么她被綠了，這種狗屁理由。

　　這次，那邊再也沒有回復。
　　程厘反而輕松了些。

　　一直到中午快下班，她的手機響了。
　　一個陌生號碼。

　　程厘接通后，夾在耳朵和脖子中間，手指依舊沒有停止敲擊鍵盤，漫不經心的問道：“喂，哪位？”

　　“是我。”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砰。
　　程厘脖子沒夾住手機，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趕緊彎腰，撿了起來。
　　程厘有些懵，忍不住問道：“你怎么會有我手機號碼？”

　　“不是說要請我吃飯？”容祈并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程厘更懵了，下意識說：“今天？”

　　她確實是說過，等他考慮好之后，她來安排時間和地點，一起吃飯。

　　“現在。”

　　程厘眨了眨眼，心想她怎么從這兩個字里，聽出了迫不及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