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云死了,還是死不瞑目。
    程大勇就地把她的尸體給火化了，帶著骨灰回了津市。
    至于史修能，因為傷人害命,不久后被槍斃了。
    當初史星蕊之所以被送來大西北勞改,是因為溫家在背后使力,加上她父母在這邊。
    現在程秀云和史修能都死了，程大勇因對程秀云死不瞑目有幾分內疚,便想把史星蕊弄回津市去。
    可現在是1984年,國家去年頒布了《關于嚴厲打擊刑事犯罪的決定》，如今嚴打還在持續。
    有人盜竊食堂的東西被判刑十幾年,也有未成年當街搶劫幾毛錢被判刑七八年。
    史星蕊差點害死一條生命,沒將她重新判刑槍斃已經算她好運，怎么可能會讓她回津市去？
    無父無母,那就跟其他罪犯一起生活,想減刑那是不可能的。
    程大勇沒辦法，只能一個人帶著程秀云的骨灰走了。
    史星蕊看著舅舅離去的吧背影，哭得撕心裂肺,眼底充滿了惶恐,再也沒有以前的囂張和戾氣。
    她知道從今以后再也沒有人可以保護她了,她必須一個人在這里活下去。
    程秀云去世的消息，溫家還是知道了。
    溫老爺子和佟雪綠商量了之后,沒有瞞著溫如歸。
    溫如歸當時正在給龍鳳胎兩人上課,被佟雪綠喊出去后，他只怔了一下，隨后“嗯”了一聲道：“我知道了。”
    佟雪綠視線落在他臉上，伸手握住他的手：“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訴我，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溫如歸這才反應過來她在擔心自己難過,回握住她的手：“我沒事，我就是沒想到她這次是來真的。”
    那天程大勇過來找他們，他下意識以為這又是他們的把戲和手段，這三年多來，程家好幾次聯系他。
    他們各種道歉和討好，目的是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只是他沒想到程秀云真的死了，剛才聽到這消息他吃驚了一下。
    至于難受，并沒有。
    佟雪綠看他真不像難受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我去廚房給你們做點吃，你想吃什么？”
    春日暖和的陽光照下來，院子里樹枝上冒出了好多綠芽兒，月餅帶著流沙包在墻下走來走去，雄赳赳的樣子好像兩個守衛。
    走廊里有只橘色的肥貓正在曬太陽，那是他們兩年前養的貓，名字就叫綠龜，終于了結了他的夙愿。
    十只橘貓七只胖，綠龜是個小姑娘，剛抱回家時瘦瘦小小的，兩年過去了，她現在跟小晏晏一樣都是實心胖崽，不是虛胖。
    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目光，它睜開眼睛，輕聲“喵”了一聲，隨后又懶懶閉上眼睛，繼續睡大懶覺。
    溫如歸目光收回來，看周圍沒人，湊過去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
    話剛落地，書房里就響起兩個奶聲奶氣的聲音。
    “爸爸又親媽媽，爸爸在家一天要親媽媽好多次，爸爸羞羞。”
    “爸爸不羞羞，爸爸等會揍你屁股！”
    溫如歸耳朵一下子就紅了，回頭看到兒子和女兒趴在門口偷看他們。
    看爸爸看過來，兩兄妹尖叫著跑回屋了。
    佟雪綠踮起腳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笑道：“揍輕點。”
    說完轉身朝廚房走去。
    溫如歸看著她的背影走過拐角，這才回書房。
    小晏晏看爸爸進來，用胖乎乎的爪子遮住眼睛，小唇兒喃喃道：“爸爸看不見我，爸爸看不見我。”
    小染染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臉蛋露出鄙視的神色：“哥哥，你現在這樣叫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真傻。”
    小晏晏才不傻，他知道自己做錯事兒了，所以才這樣裝傻賣乖，希望爸爸不要追究。
    溫如歸看著兩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嘴角抿了抿，朝他們面前的試卷看去：“都做好了嗎？”
    “做好了。”
    兩兄妹齊聲奶聲奶氣應道。
    溫如歸把兩人的試卷收起來，然后快速掃過去，嘴角的弧度又往上了兩分。
    這兩份試卷是小學一年級的數學和語文，兩兄妹全都做對了。
    之前家人把兩個小家伙送去幼兒園，可兩個小家伙只上了一天就覺得沒意思，說老師教的東西他們都會，小朋友什么都不懂只會哭和玩泥巴。
    兩人去了三天就不愿意再去了。
    兩兄妹從七八個月開始就展現出跟一般孩子不一樣的智商，學東西非常快，商量之后，他們覺得不一定要按照其他孩子的路按部就班去走。
    因此他今天給他們兩人測試了一年級的試卷，要是測試通過了，他們可以不去幼兒園，在家里自學。
    等年紀再大一點就送他們去天才少年般，目前來說兩人年紀太小了，沒有學校愿意收他們。
    “爸爸，我們滿分了嗎？”小晏晏黑葡萄般的眼睛看著爸爸，包子臉一臉自信。
    小染染也期盼地看著爸爸。
    溫如歸揉揉女兒的頭：“滿分了，不過你們兩人不去幼兒園，在家里要聽話，太爺爺年紀大了，你們可不能累著他。”
    溫老爺子這兩年的記憶衰退了不少，但因為日子過得舒心，加上防范得早，這輩子他沒有出現老年癡呆癥。
    “知道了爸爸，我們是最乖的。”
    佟雪綠做了一份清蒸鱸魚、翡翠豆腐、比翼雙飛（雙味鴨卷），再炒了個青菜，一桌菜就齊全了。
    清蒸鱸魚是溫如歸愛吃的，魚肉鮮嫩爽滑，味道清淡，他總是百吃不厭。
    溫老爺子這兩年的牙口差了不少，太硬的東西咬不動了，他最喜歡吃翡翠豆腐。
    翡翠豆腐主要材料是豆腐和萵苣，萵苣清干凈后切成長片，豆腐切成厚片，油熱后放姜爆炒出香味，加水放萵苣，一兩分鐘后再放豆腐。
    做起來并不難，但這道菜清淡健康，很適合溫老爺子和宗叔。
    兩個小家伙最喜歡吃雙味鴨卷。
    雙味鴨卷是用烤鴨皮和雞蛋皮修成長方形，然后卷入蝦蓉、蔥花和熟松子仁做成卷條狀，蘸上蛋液和面包糠，兩頭還要沾上香菜末和火腿，然后放到熱油去炸。
    炸好的雙味鴨卷外焦里嫩，咬上一口嘎嘣脆響，兩個小家伙最喜歡了。
    溫老爺子問道：“你爺爺說你幾個弟弟妹妹下個星期會回家？”
    佟雪綠點頭：“對，嘉鳴今年要畢業了，聽他的意思是想去深市那邊開公司，綿綿的戲也差不多要殺青了。”
    蕭嘉鳴三年前考上了清大金融專業，在學校表示十分優異。
    他比上輩子更早展露出在商業方面的天賦，從兩年前他就不需要家里再給他錢，而且還時不時拿錢回來家里。
    佟嘉信則是考上了空軍航空大學，以后準備去部隊走軍政路線。
    當初爺爺帶他去部隊，大家都以為他不會喜歡，或者堅持不下來，沒想到他不僅堅持下來，而且各種訓練成績都很好。
    上輩子佟嘉信是個服裝設計師，如今人生軌跡改變了，佟雪綠不知道他還會不會遇到上輩子的妻子。
    畢竟上輩子佟嘉信因為他妻子的死而后悔不已，往后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蕭綿綿三年前參加了黃導的電視劇，從而一炮而紅，她紅遍了大江南北，成了全國人人都知道的小童星。
    最紅的時候，大街小巷都是她的畫報，家里有電視機的都在播放她主演的電視劇。
    她還唱了電視劇的主題曲，主題曲連三歲小孩都會唱。
    小染染眨巴著大眼睛道：“染染想姨姨了。”
    小染染雖然很高冷，但她很崇拜漂亮又會演戲的蕭綿綿。
    小晏晏沒空開口，一口接著一口雙味鴨卷，吃得小肚子都圓滾滾的。
    把之前答應媽媽要減肥的事情忘記得一干二凈。
    佟雪綠見狀，把剩下的雙味鴨卷拿走，不給他再吃了。
    胖是一回事，吃太多影響身體健康。
    小晏晏嘟起嘴：“媽媽，晏晏還想再吃一塊，就一塊！”
    小包子臉委屈巴巴的，眼睛紅紅的，看上去很可憐。
    溫老爺子的心一下子就受不了了：“雪綠，讓他吃，你看孩子都瘦成什么樣子了。”
    佟雪綠：“……”
    溫如歸：“……”
    有一種瘦，是太爺爺覺得你瘦。M.
    **
    到了蔣白卉和梁天逸兩夫妻回國的時間。
    因為機場那邊治安不算特別好，佟雪綠沒打算帶兩個小家伙過去。
    小晏晏趁火打劫：“媽媽，晏晏要吃冰淇淋、要吃小熊蛋糕，還要炸雞腿。”
    佟雪綠捏了捏他的包子臉：“只準要一樣。”
    小晏晏癟嘴：“那就小熊蛋糕。”
    小染染被爸爸媽媽親了兩口，只要了一個洋娃娃，然后就讓爸爸媽媽出門了。
    佟雪綠的生意雖然做得很紅火，但依然沒買汽車。
    主要她是覺得性價比不高，目前一輛桑塔納要二十五萬人民幣，她覺得過兩年再買性價比會高一點。
    于是這次去接蔣白卉，是蕭承平跟單位借的轎車。
    四人碰面后，佟雪綠和方靜媛兩人自然而然坐到后面的位置去。
    溫如歸只好去坐副駕駛：“你等會要是累的話，可以換我來開。”
    他一開始知道蕭承平喜歡過佟雪綠時是有些吃醋，但這些年大家作為朋友，他早就看開了。
    之所以經常兩人相對無言，是他們根本說不到一塊去。
    方靜媛嘰嘰喳喳很興奮：“你說白卉變成什么樣子了？從那家伙兩年前寄給我們的照片來看，可是時髦得很。”
    佟雪綠：“應該是更漂亮了。”
    蔣白卉在大學時就不是一個會委屈自己的人。
    她很擅長交際，就算沒有條件她也會給自己創造條件。
    她一開始去德國外交使館雖然有些不適應，后來適應了就干得很好了。
    兩年前她寄了照片回來，照片里的她穿著一身西裝，畫著精致的妝容，高挑漂亮而知性，跟當初出國時樣子相差很大。
    如今兩年過去了，她應該變得更漂亮了。
    一路說著話來到機場。
    等了半個多鐘頭，德國飛京市的飛機終于抵達了。
    方靜媛手里舉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歡迎梁天逸和蔣白卉夫婦回國”。
    回國的旅客不斷走出來，四人盯著出口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
    方靜媛手舉累了也不敢把牌子放下來。
    可等所有人都走光了，都沒有看到梁天逸和蔣白卉兩人的身影。
    四人懵了。
    這怎么回事？
    不是說好十二點的飛機嗎？
    方靜媛放下牌子，一邊揉手臂一邊擔憂道：“雪綠，你說會不會德國那邊不放他們回國？”
    當年焦院長要回國時，米國就不讓他回來，還把他扣押起來，后來是國家出來干預，經過層層磨難才回到祖國。
    佟雪綠搖頭：“應該不會，現在跟以前不一樣。”
    梁天逸雖然是高材生，但跟焦博贍不是一個等次的。
    而且現在的國際形勢，以及國家在國際的地位跟當年早就不一樣了，德國沒有必要不放人。
    溫如歸頓了頓：“我去打個電話問一聲。”
    梁天逸回國后要進科研部門，而且當年他出國的費用是國家承擔的，對于他的行蹤，相關部門應該會有人知道。
    溫如歸去了十來分鐘，回來時臉色不太好看。
    佟雪綠眉頭一蹙：“怎么了？該不會真是那邊不放人吧？”
    溫如歸看著她：“不是，是因為蔣同志的身子不舒服，他們改乘明天的飛機回來。”
    空氣里安靜了幾秒。
    下一刻方靜媛把牌子丟給蕭承平，聲音帶著一絲不滿道：“不舒服我能理解，可他們改成明天的飛機，就不能提前讓人通知我們一聲嗎？”
    從市區開車過來機場要一個多鐘頭，在這里又等了快一個鐘頭，難道他們的時間就不值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