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隊供銷社換了兩口甕回來,一口做水缸,一口放糧食。又去侯木匠家約了一對水桶,給了人兩封掛面做交換,對方答應(yīng)五天后給她送到家去。
趁著有時間,她用那些顏色暗淡的布拼接成倆小墊子。四四方方的裝上棉花縫好,放到火邊兩頭,又好看坐著又舒服。以后生了小娃娃可以把孩子放到這上頭,火邊暖和還方便地上干活的人照料。
之前放了倆草墊子,早被她給扔了。家境殷實的一般都是裝那種陳年舊棉花,板結(jié)成塊的做衣裳不好了,做這個還行。她今兒裝的也是之前的舊棉花,怕這外頭讓人坐的東西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
瞅瞅準(zhǔn)備的差不多啦,她下午又繼續(xù)上工。懷孕多活動有助于生產(chǎn),她今兒懟隊長純粹是嫌他欺軟怕硬,你敢對姑奶奶不客氣,姑奶奶也沒好話給你。至于有些人擔(dān)心的得罪了隊長記公分會不會做手腳,她這讀書十多年的又豈能怕這。
三天后,之前答應(yīng)的煤炭給拉來了。瞧著那一塊塊晶亮的無煙炭,大隊的人都驚訝啦。
“哎,同志,你這為啥要給老韓家啊?”
“對啊,還指定給老二家的,老二家那娘們干啥了,能換回來這么多的炭?”
四十多的漢子常年出門在外,對付這些土老帽當(dāng)然不怵。他邊拿鐵鍬給顧言卸煤,邊開口跟大伙白活。
“顧言同志幫助我們挽回一項重要的損失,這煤是單位獎勵給她的。”
“是嗎?啥損失啊?”
“對啊,她一大老娘們能干啥啊?”
“這位同志這話可不對,婦女能頂半邊天,怎么能看不起女同志呢。”
“是,是,我是大老粗不會說話,同志你別生氣。”
“嗯,同志你別生氣,我們就是好奇啥功勞能換這么多煤?”
“不該問的不問,保密條例沒學(xué)過嗎?”
“……沒。”
“不該問的不問,不該傳的不傳。”男人肅著臉,大家頓時全不敢再吭聲。如今的人對領(lǐng)導(dǎo),還要城里人是非常尊敬的,覺得人家有見識有文化,根本不敢也不會反駁。
煤堆在了街門口的煤倉子,其實就是用土磚壘起來的幾個圈子。如今民風(fēng)淳樸,私人的東西基本不會被偷。大家窮的苦哈哈,也只會想辦法占公家便宜。在他們的意識里,公家的就是大家的,那就是人人有份。拿了不算偷盜。
幾天后,約好的水桶也送了來。顧言最近食物充足,肚子又大了些。在這個食物匱乏新生兒普遍瘦弱的年代,她這肚子明顯是超綱了,大家都說她有福氣,一胎生倆多省事。除了一個徐嫂子,沒一個人關(guān)心她雙胎會不會有危險。連韓老二這個孩子生物上的父親,也對此不聞不問,仿佛沒這么回事兒。
雙胎很少能等到足月,顧言默默做著生產(chǎn)前的準(zhǔn)備工作。她一心想著這場一腳踏進鬼門關(guān)的仗該怎么打,一個院兒里住著的所謂家人卻看到她一件件的東西開始眼紅不已,在心里盤算怎么算計她好得到那些東西。
“大花小花姐妹倆居然穿上了新鞋,那鞋底可是給我家兒子的,她怎么能不要臉的霸占了去?”老大媳婦義憤填膺,沒占到便宜那就等于吃了虧。
“就是,窗紙都換了,墻上用報紙糊著,瞧著干凈又亮堂。你們說她拿啥在供銷社換的綿紙和大甕,還有那么多報紙,在哪兒弄來的?”老三媳婦也眼紅了,小眼睛閃著精光。
“今兒那香碳才是重點,那玩意可值不少錢。要是冬天燒上炭,那屋里該多暖和。”老大到底是男人,跟女人的關(guān)注點就是不一樣。
“還有水桶,老侯木匠有多扣,居然舍得賒給她,這話我咋那么不信呢。”老三也發(fā)表了自己的意見。
“而且啊,供銷社的東西也說是賒賬。你們說,她一個不當(dāng)家的小媳婦,這些人咋那么心大,居然敢賒給她。不怕她還不上嗎?我想賒點兒東西都沒門,她咋那么大面子?”
老二的話一出口,大家全沒好臉給他。還有臉說呢,你賒賬啥時候還過,都得等年底結(jié)算人家直接找大隊領(lǐng)導(dǎo)扣。那可是咱一家的財產(chǎn),哪能都讓你禍禍了。鬧了幾次人家當(dāng)然不敢再賒給你啦。
一家之主的韓老漢敲敲煙鍋,瞅了老太太一眼示意她開口。老太太喝了口水清清嗓子,目光挨個從他們身上掃過。
“她賒的她還,跟咱沒關(guān)系。你爹已經(jīng)知會過大隊會計,供銷社也好,侯木匠也罷,都扣不了咱家的錢。至于那鞋底、以后各家的各家自己納,炭是共同財產(chǎn),到時一起用就是了。”
“娘,那報紙呢,她有報紙糊墻卻一點兒都不給咱。根本沒把咱當(dāng)一家子嘛。”
“你可以去問問,要是還有說不定她就給你了。”
“哎,那我去問問。”
老三媳婦高興的應(yīng)聲,沒瞧見大嫂眼中的鄙視。結(jié)果,她倒是臉皮厚的去了,只不過吃了一頓預(yù)料中的閉門羹。
“切,不給就不給,幾張破報紙而已,當(dāng)誰稀罕啊。”
她前腳走,顧言娘仨正摸黑準(zhǔn)備睡覺,結(jié)果好多天不見的韓老二居然進來了。準(zhǔn)備關(guān)門的大花嚇的一激靈,松開推門的手往后退了好幾步。好像這人不是親爹,是來討命的一般。
“死妮子,討打呢?”
孩子下意識的脫鞋跳上炕躲在了媽媽那邊的角落,小花也怕他,看他兇神惡煞的好像心情不好,跟著姐姐躲在了一起。
快到十五了,明亮的月光透過窗紙灑落一片清輝。雖沒有玻璃那么透亮,但也足以讓顧言看清來人的嘴臉。
“出去。”
簡單倆字表達自己的意思,顧言右手已經(jīng)伸進被子從空間里拿了一根甩棍在手。
“你看你這人,兩口子吵個架還記仇咋地?我是你男人,跟你睡一屋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嘛。”
爆發(fā)了一回,這家伙如今不敢再一味的跟她逞強,也知道說些不著四六的話來套近乎。可惜,顧言并非原主,可沒那一日夫妻的百日恩。對這又懶又兇,只知道家暴老婆孩子的男人除了痛恨厭惡外,沒別的什么情緒。
“滾出去,別讓我說第三遍。”
她手里的家伙什已經(jīng)亮了出來,擺明了不想跟他多說。可韓老二此來是有目的的,又豈愿無功而返。
“你這就過分了啊!我是你男人,一家之主是這家的天,怎么能跟我這么說話?你出去瞅瞅,哪家老娘們敢這么跟家里的老爺們……”
“滾……”她手中的甩棍敲在炕沿算是警告,“你算哪門子的老爺們,頂天立地的事兒你干過一件嗎?公分不掙,孩子不管,一天天白吃飽閑逛,甚至拿家里的食物去賭,你怎么有臉說自己是老爺們的?”
“我……”韓老二一瞬的氣短后梗起了脖子“怎么跟你男人說話呢?你看看你這樣子,哪還像個溫柔的女人家?母老虎一樣,讓人看了就倒胃口,男人可不喜歡你這樣的……”
“你今兒到底來干嘛?”
顧言煩了,一甩棍朝他揮去。這下并不重,只是劃著胳膊輕輕擦過。可這男人已經(jīng)嚇的跳了起來,一溜煙的跑出了屋子。
“君子動口不動手,死烏鴉你這么欺負(fù)自己男人,小心遭雷劈。”
顧言下地關(guān)門,隔著門簾瞪他一眼:“要劈也會先劈死你這個不負(fù)責(zé)任的渣男。”
干脆利索的插好門栓,炕上倆閨女眨著星星眼望著媽媽。媽媽好厲害啊,居然真的把爹給打出去了。她倆都以為只是說說,這兩天都在擔(dān)心爹回來了是不是軟乎乎的褥子就不可以用了,被子也得還給他,她倆還得跟媽媽去擠。媽媽肚子大了,擠著肯定不舒服。
“媽,剛才我爹是不是看到咱鋪的墊子啦?”
“對啊,以為沒人來了呢,結(jié)果讓他看到了。他會不會跟奶奶說,把咱墊子搶走啊?”
顧言借著月光瞅瞅,若是觀察仔細(xì)的話,那肯定是看到了。不過男人心粗,也許沒注意這個。這墊子顏色跟席子差不多,也許他沒發(fā)現(xiàn)。
“看到就看到,要是別人問起來你倆就說這是公社的阿姨給的。”一個拼接的墊子,幾件舊衣裳,難不成還能把我當(dāng)特務(wù)抓起來?
“嗯,我知道。”
“奶奶她們要想要咋辦?”顯然小花還在擔(dān)心這東西被搶走。睡光席子她沒什么,可馬上要有弟弟妹妹了,他們那么小還是有墊子暖和。
“讓她們趕集時自己換去。”
顧言脫了衣服睡覺,最近這大肚子越發(fā)的難受。地里的莊稼快收完了,她打算明兒到家里的自留地去挖點兒蘿卜。蘿卜耐旱,長的還可以。挖了回家腌咸菜,冬天也好光明正大的拿出來吃。
“媽,你聽外頭是啥動靜?”
半夜的時候被小花推醒來這么一句,顧言瞬間清醒側(cè)耳傾聽。“刺啦,刺啦”好像是什么東西刮著地面,聲音不大好似非常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