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御太子,朕說的話你可聽清了!”維迦洛遜皇帝早已祭告完畢,他轉眸喜怒不辨的看向皇太子。
今日是皇權交接的重要場合,可在星網萬眾矚目下太子卻頻頻走神,這是得志便猖狂?覺得皇位十拿九穩所以連面子工程也不愿意做?
白悅清身子一震,迅速斂容回神,電光急轉道:“今聆聽父皇教誨,恍若回顧兒時殷切之音,嘆流光易逝,恕兒臣失禮了。”
話語誠摯懇切,似乎真因父皇即將回歸祖陵而心神俱傷,疏忽之下才失禮于人前。
維利洛遜皇帝面色稍緩,但卻并沒有被這番親情言論蒙混過關,皇家父子親情不過一紙空文,誰又不知道誰什么德行?裝的和真的似的。
他本大限將至也懶費口舌,一些無關緊要之事更不愈多加計較,只不過今日戈御太子明顯狀態不對,才低沉告誡道:“朕今日以父親身份最后贈你一言,戒驕戒躁,天塌不驚,行遠自邇,方得始終。”
“兒臣自當謹記父皇教誨!”白悅清并沒有真正聽懂這句話,只第一時間表示受教,然后指尖陷入肉中強提精神,防止自己再出任何紕漏。
維利洛遜皇帝低嘆一聲,隨之面色變的無悲無喜,他緩緩展開精神力自古樸石壁中召喚出一顆閃爍著剔透濯芒的星心石,然后看向站于自己面前的絕佳繼承人
“朕以帝國舊主之名正式為維利洛遜.戈御太子進行加冕,儲君耀若午陽,堪為大任,朕已無憾,甘歸帝陵!”
這般名正言順的交付使白悅清精神微震,星心石也受舊主精神力指引在空中翻旋不止,周圍石壁受到感召泛起道道漣漪,仿若注入一道生機般將國之命脈喚醒,紫氣亢庭,異象頻生……
【白悅清:臥槽震驚臉,原來所謂的加冕儀式還真不是發一個皇冠就完了。】
白悅清身處正位,他能清晰感知到一股磅礴能量涌入四肢百骸,在巨大壓強下他脊骨筆挺的進行祭告:“孤維利洛遜.戈御今日在此接受帝皇加冕,上昭星穹精核,下稟本祠先祖,孤……”
一字一句祭告中整個世界豁然開朗,精神力在攀登過程中與腳下星球的聯系愈發加深,空氣中各色物質微元傳遞重合,整個星球輪廓在腦中若隱若現……
【???這股力量不太對勁啊】
星心石因儲君宣言而受到鼓舞,異象遙之呼應,大地顫動中紫金交織的奇異能量在帝國上空幻化出鳥類虛影,此時維迦爾星球上所有生物都停止了動作,一致目露敬畏向往的看向皇宮高處,一面無聲為舊主哀悼,一面又克制不住因新主誕生而歡喜。
“孤將以帝皇之身謹告天地萬物,今舊主逝,新主生,日月換新天!正式……”地心海洋盡窺眼底,而在那萬里之遙的天空隱約傳來蟲類翅顫之聲…那是什么?
白悅清眉頭緊蹙,正待專注用精神力細“看”,一口鮮血卻突兀噴出,帝國異象瞬間潰散,他還未反應過來,臉上就被扇了一巴掌。
誰?
皇太子捂著面上傷口懵然抬頭,入目卻是一張扭曲暴怒的面容,自他有記憶開始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從未如此失態過。
“混賬東西,你…你…”維利洛遜皇帝怒急攻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面色鐵青的看著星心石上那條不知什么時候裂開的縫隙,如發瘋老獅般憤怒咆哮道:“你個不忠不孝的逆子,竟敢讓異族進帝筵樞!!!”
當感知到星心石裂縫中那道隱藏至深的異族氣息在逐漸蔓延時,本就處于強弩之末的維利洛遜皇帝面帶悲絕,他當即一掌主動滅除自身生機,傾盡全部精神力去阻止異族氣息蔓延……
在如此破釜沉舟的決絕攻擊下,星心石發出一道如硫酸腐蝕的噗嗤聲,一道用生命建立起來的流螢光波成功抹殺了那道異族氣息,但卻無法消除其上那道裂痕。
星心石經此一遭元氣大傷,它受驚般迅速遁入石壁消失無蹤,帝國命脈受阻所有異象頃刻潰散,舊皇已逝,而新皇卻沒有誕生……
所有變故只發生在一剎,人們還停留在那道巴掌所帶來的轟動中尚且回不來神,曾經那道頂天立地的身軀就轟然倒塌,一時間整個帝筵樞陷入了可怖寂靜,落針可聞的大殿連呼吸都覺得吵鬧。
白悅清呆怔看著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尸體,紫眸罕見帶出了些許無措,殘留在臉上的巴掌印將他釘死在恥辱柱上,如綁縛手腳一同墜入看不見光的深海暗澤。
沒有人告訴他只接受一半能量的身軀沒有涅槃成功后該怎么辦?史料上也沒有記載成皇儀式失敗后太子的下場。
星網觀禮者們也從茫然到癲狂,由三個字組合成的刺紅字幕輪翻刷新,僅一息就占據了整個屏幕。
【舊皇已逝,新皇!新皇為什么沒有誕生??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沒有誕生?那我們該怎么辦?】
【為什么!】
【被舊皇斥責不忠不孝,異族勾結,皇太子你究竟做了什么?為什么連皇家帝陵都不認你!】
所有人都在詢問為什么,所有人都在詢問怎么辦,維迦爾帝國延續了幾千年的傳承豈容這般說斷就斷?世界觀崩塌的絕望感幾乎溢出屏幕,所有人都無法接受這一場宛若鬧劇的成皇儀式。
登高獨站的袞冕服憑白多了幾分狼狽,當初就連在暗室中被同性Alpha那樣糟踐都未曾讓白悅清這般崩潰絕望過,父皇臨死前的指責如附骨之毒蔓延至四肢百骸,幾乎讓他連骨頭都僵硬壞死。
帝筵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身為帝國太子自然不可能放異族進來,所以!那個男人從頭到尾都在玩他?
紫眸泛起猩紅戾氣,如野草瘋長的狂躁思緒勾起了遺忘在記憶深處的迷亂一幕,黑色骨翼將他圈禁,腹部末端那生著倒刺的收縮尾骨帶著森森寒意鉆入皮肉,一道深晦邪性的嗓音近在耳畔:“萎縮宮腔都被撐開了,殿下到時會懷孕嗎?”
萬眾矚目的成皇儀式上,白悅清崩潰想起了在暗室中被當做下種雌獸的一切記憶,自己根本不是被同類…而是和一頭怪物強制發生了關系,血色消褪,胸口翻攪,他儀態盡失幾欲作嘔……可奈何多日未食的軀體卻什么都吐不出來…
周圍金碧浮夸的建筑仿佛在嘲笑皇太子捂著胸口狼狽欲吐的模樣,以如此惡心又恥辱的姿態展示在星網眾多觀禮者面前,畢竟誰能想到呢?那雙曾被自己親手攪碎也無動于衷的死灰色現在竟成了他萬劫不復的夢魘。
真正殷諾早就在科羅拉就死了,那副皮囊之下潛伏的不過是一頭怪物,他故意報復他,就連當初在密室中用精神力攪碎的那副皮囊也不過是對方隨手扔掉的累贅。
“殷—殷殷—”
急促尖嘯聲震耳長鳴,防空警報打破一切渾噩思緒,下一刻士兵聲音傳來:“報,蟲族…是蟲族,成千上萬的蟲族切斷了維迦爾主星與其他星系之間的聯系,現在圍剿了咱們整顆星球,請…皇太子殿下示意。”
終究不過一句皇太子,維迦爾帝國的歷代傳統就是如此無情,舊皇臨死前的責罵是不承認新統繼位的證明,而異象潰散下不被星心石承認的皇太子至死都不被民眾認可,終生都是太子!
“噗”一口鮮血噴出,白悅清染血手指痙攣不止,世間向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他前一刻登極稱帝,后一刻就淪為笑柄,這樁樁件件都不能說一句巧合這么簡單。
巨石頃壓幾近垮塌,可光耀生而悍烈卻無法抹殺,皇太子眉眼間籠著一層暴戾之氣,帶著悍然無畏的瘋狂發出挑戰:“如今維迦爾帝國面臨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帝國民眾只有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才能扭轉局勢,今日之事孤也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翻袖間凜冽殺機必現,星網鏡頭前的皇太子整襟寰刀不再有一絲軟弱,皇家尊嚴不容摧折,今日之辱他定要那頭怪物百倍償還。
——
血紅殘陽無聲渲染一份不詳,硝云彈雨為這場戰爭添了一份殘酷嗆鼻的灰色沉淀物,整個維迦平原烽尸橫遍野,無聲將帝國昌盛攪弄的面目全非。
“檢查生死,清理戰場,安排醫療隊救護。”機械僵硬的嗓音在滿目蒼痍的戰場上回響。
遍地殘肢鮮血流淌,帝國戰士們用生命堆砌上來的三天拉鋸戰,卻僅僅只攔住了蟲族將領的進攻,那傳聞中的六大蟲王尚未露面……
此刻那身袞冕服早已布滿褐色血垢,臟污皺巴的再不復當初尊貴,白悅清按壓著太陽穴將紫瞳上覆著的濃厚血氣咽去,他剛下戰場還不得一絲歇息,就率先迎來了一輪質問。
帕森候爵毫不客氣的將一卷政令扔在了那被血色浸透的鎏金靴子上:“如此鋌而走險的乖謬政令,我來親自問問皇太子殿下是否能擔的起?”
“如今國難當頭匹夫有責,為帝國流盡最后一滴血是他們的榮耀。”平淡無波的嗓音無形展示其立場,華美冷倦的容顏也揉雜在一片血色陰影中
因劇烈憤怒帕森侯爵控制不住信息素外放,他牙齒咬的咯嘣作響:“你懂我說的意思,死守維迦爾星球,以舉國之力和蟲族血戰到底,戈御太子你根本沒打算給你的臣民留一絲活路!”
皇太子一雙寡冷紫瞳不為所動,以往狠辣作風和強勢手段無一不說明他是一個純種鷹派:“現在唯一活路就是背水一戰,不是敵死就是我亡!”
“認清現實吧!如今帝國在蟲族圍剿下堅持三天已經是極限了,咱們退而求其次造幾艘戰艦突出重圍東山再起,或者將種族火苗送出去,再或者…我們可以選擇投降,哪種辦法都比你硬拖著帝國所有人一起陪葬要強百陪!”
血色長劍瞬間出鞘,兩人四目相對昔日默契不再,白悅清一字一句含威開口:“孤將會以生命來捍衛帝國榮耀,投降之言絕無可能!”
空氣一時死寂的可怕,半響帕森候爵驀然彎腰大笑出聲:“哈哈哈…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啊,捫心自問,你究竟是為了帝國榮耀而戰,還是…為了給自己正名!”
身為多年利益捆綁下的“好友”,誰又不了解呢?成皇儀式的失敗是那三天血戰也粉飾不了的太平,那高傲太子在顏面盡失后又該如何找回場子?又該如何給底下臣民一個交代呢?
【狐朋狗友,最是致命!】
皇太子眸色閃過一絲陰霾,出口嗓音不免帶了絲尖銳:“那你又再想什么?你如今對孤充滿懷疑顧慮,明明之前無人敢挑釁孤的權威,可現在……”
現在他的臣民不信任他,他的“好友”不覺得他能帶來利益,所以他們才會千方百計的去找所謂的退路!
帕森侯爵后退了一步,他說:“你我都清楚,今時不同往日!”
“今時不同往日。”皇太子靜靜咀嚼著這幾個字,唇角笑意冰涼嘲弄,成皇儀式的失敗是綁縛他靈魂的枷鎖,是他永遠無法渡過的心魔。
可那又如何?那又如何?指尖陷入肉中,蟲族進攻是最壞時機,但同時也是最好機會,只要成功渡過這次劫難,屆時皇太子聲威如浩,沒有人會在意他當初成皇失敗的疏漏,本是權利正統的他依舊可以登頂帝皇之位。
私心雜念如野草般瘋長,太多猶疑顧慮組合成了如今復雜局勢,帕森侯爵終是嘆了一口氣:“戈御太子,你可知大廈將傾非一木可支……”
“殷—轟轟—”
急促尖嘯聲震耳長鳴,熟悉的防空警報聲打碎了所有未出口的話,白悅清瞳孔一縮,當意識到蟲族來襲后,冰冷血液瞬間沸騰,獨屬于Alpha的嗜血兇性在骨子里復蘇……
【拜托!我踏馬剛下戰場衣服沒換水沒喝,憑白浪費時間和你扯皮半天,現在轉頭又要重新上戰場,當代勞模也就長我這樣了吧?】
如同執行每一場皇家任務前的必備儀式,白悅清將那枚碧璽肩章鄭重配戴在自己臟污浸血的袞冕服上,然后一把將擋在自己面前的帕森侯爵推開,帶著一往無前的戰意決然離去。
帝國刀鋒永不言敗!
他愿為了勝利付出一切!
隨著那腳步聲漸離漸遠,帕森侯爵嗆然掩目:“當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