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彌漫至全身,白悅清再規矩不過的坐下了半個身子:“多謝少爺關心,冷溪并未生氣。”
立腰挺背,姿態優雅,縱使方寸之間擺放的都不是他喜歡的菜,白悅清也手持筷子吃的嚴謹且認真,這是時間雕刻在他身上的規矩。
一時沉默,看這人如此乖順說著自己曾親自教予的那些致謝敬詞,宮堰既驕傲矜夸于自己作品的完美,可同時遵循獸類本能在刻意招引對方注意力的行為也讓他感到煩躁無比。
“吧嗒”一聲是筷子被重重摔在桌子上的聲音,一時間桌上眾人神色各異,唯獨布萊恩看破不說破的繼續慢悠悠喝茶。
上座主人都不吃了,白悅清自然也得立刻停筷,他自懷中拿出一個漂亮精致的甜點盒子:“這是家里大廚專門按照少爺口味做的飯后甜點,應該會很合您胃口。”
白悅清本質上就是一個伺候人的奴才,所以隨身攜帶甜點的行為自然不會是為了方便自己食用,而是為了方便這位大少爺能夠隨時進餐。
“哼,看來這次小冷溪沒偷吃。”精致小巧的各色甜點被上供在主人面前,明明只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卻讓白悅清控制不住的打了一個哆嗦,遲來的后怕瞬間蓋過了心中所有不忿。
“愣著做什么?還不過來親自喂我。”宮堰大馬金刀的兩手撐靠在椅背上,堪稱傲慢的享受著少年腰肢塌陷,俯首聽命于他一人的美麗姿態。
白悅清聽令起身,淡色指尖捻起一塊甜點躬身向上送去……
其實當初年僅七歲的冷家小少爺也是一個極為挑食的人,可后來被帶到宮家后,他因不聽話而遭受懲罰的次數數不勝數,其中最常見也最低級的一項懲罰就是挨餓。
隨身攜帶著的甜點盒子是專供少爺的吃食,所以每當白悅清被餓到身體抽搐泛冷的時候,懷中食物所散發的致命香味就是對他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折磨。
他有一次實在忍不住,就偷偷從懷中拿了一塊甜點吞下了肚,可很快就被發現了,然后他被無情吊在半空中鞭打了個半死……
因為主人不允許自己養的寵物欺騙自己,也不允許寵物不經過自己同意就偷拿東西,“品行不端”這四個字幾乎被人生生刺入脊骨。
猩紅舌尖狀似無意的舔抵著少年指尖殘渣,此舉瞬間將白悅清從回憶泥沼中驚醒,他猛然縮回手,無聲抗拒著少爺這些日子以來愈發怪異親近的行為。
宮堰被伺候好了也愿意哄人,他拿起一塊艷紅甜點湊了上去:“要吃一塊嗎?還是小溪你最喜歡吃的莓心甜點,咱們不生氣了好不好。”
對那枚導致他被打了個半死的紅色甜點仍舊記憶猶新,白悅清對這所謂的“最喜歡”不做評價:“多謝少爺關心,不過我已經吃飽了。”
少年順從中帶著幾分矛盾的違拗感,半張側顏下那若即若離的神態勾人摧折,宮堰內心努力壓制的原始躁動使他本能湊的更近:“還真是個貓兒胃,不多吃點怎么才能養的白白胖胖?剛才說你身子硬邦邦的都是騙人的,本少爺可不想讓別人知道你有多軟。”
猶如毒蛇纏繞花莖的窒息感讓人無處可逃,加諸兩人太過親昵的交頸動作在大庭廣眾下實在難堪,白悅清到底臉皮薄,在周遣各色異樣眼神下他硬著頭皮將那塊甜點吃了下去:“多謝少爺賞賜,很好吃,我很喜歡。”
“這就對了。”宮堰笑容莫名有點冷,他想不明白,明明就是一個專屬于自己的漂亮物件,可他為什么總是要這樣拿腔作調的端著?是拿捏好自己把玩無厭的心態才敢這樣勾著吊著自己?
桌上眾人眼觀鼻鼻觀心,對這般超過普通玩鬧尺寸的曖昧行跡視而不見,布萊恩吊兒郎當的斜坐一旁:“呦,兩位到真是好興致,小冷溪還隨身帶著糕點啊,果然不愧是宮少一手調訓出來的可人兒,這性子可比小時候溫馴多了。”
“那是自然,畢竟這可是我一手教養長大的,最是乖巧不過。”喜怒無常的眉鋒似想到什么般柔了幾分,其實宮堰并不喜歡吃這種甜膩膩的玩意兒,可他真正享受的不是甜點,而是旁側那道隱含渴慕的晶亮眸光。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惡趣味,只可惜被教訓了一頓后那只愛吃甜點的小兔子就再也不敢看他了,每天只能戰戰兢兢的守護著甜點盒,將自己喜歡的吃食通通上供到他面前。
“對吧,小溪。”轉眸看著那艷色唇瓣上沾染著的紅色糕渣,宮堰眸色一深,他極其自然的伸手……卻不自覺被少年懷中微微滑出的半邊粉紅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這是什么?”他人也不廢話,有疑惑就直接上手去探查。
白悅清瞳孔一縮,他這才反應過來懷里有東西順著剛剛甜點盒子被拿出的動作微微露了一角,在加上剛剛兩人糾纏挨磨的動作……
可根本沒來得及開口阻止,一紙畫著粉紅愛心的信封就精準被宮堰夾在了兩指之間,一時間空氣陷入詭異死寂,唯有布萊恩噗哧一聲錘桌大笑
“原來是一封畫著愛心的情書啊,小冷溪剛才是去約會還是買水啊?不會是約會途中順便買了一瓶水回來交差吧?”
【白悅清:賣麻批,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系統:這踏馬就是你當初不開眼得罪宮堰好友的代價,過了這么多年人家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針對你。】
一字一句將白悅清砸的毫無招架余地,他面上血色盡失竟一時無法言語,良久頭頂那道主宰他命運的聲音傾軋而至:“冷溪,你剛剛究竟去哪兒了?如實回答我!”
在已經被發現的前提下,接下來再次撒謊的后果白悅清根本不敢想象,所以他只能低頭如實道:“我去上了一節美術課。”
畢竟他剛才只是說自己買了一瓶水回來,可并沒有說自己專門出去就是為了買一瓶水回來。
顯然宮堰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內心獰笑,然后一把扼住那截纖細脖頸將人扣押在餐桌之上:“好啊,小溪翅膀硬了,敢和我玩這些文字游戲了是不是!”
白悅清知道這人會生氣,卻沒想到這人會如此生氣,脖頸處的窒息感使他視線一陣模糊,艱澀開口:“不…不敢…冷溪不敢…”
“不敢?我讓你去學那些淑女教程只是想讓你安分點!沒想讓你勾三搭四,學了這么久還蠢笨不堪的每次排名倒數,你那些課程還有上的必要嗎!”胸口愈演愈烈的火焰幾乎洞穿所有理智,宮堰話語中隱約透露出的殘忍意味讓人心中發怵。
明明在學校上課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被扼住命運咽喉的人生卻完全不由自己做主,白悅清突兀被一把甩落在地,他嗆咳不止的想要爬起來:“咳咳……咳,少爺不要,我…我還想繼續上學…我……”
我如果失去了上學這個唯一出門的機會,我會被一直拘囚在宮家永遠出不去的,我還想繼續尋找機會,我不能將一輩子都葬身于那座華麗金籠中!
醞釀雷霆的危險風暴似在審判著什么,宮堰根本不能容忍玩物的任何一絲欺騙行為,他冷冷拆開手中信封一字一句讀道:“眼里裝滿了屬于你的倒影,無盡夜幕之下,你就像一位獨自品嘗孤寂的憂郁王子,晚上九點愛琴湖邊將會響起思念你的旋律,我愿用熱烈真摯的愛來撫平你心上傷口。”
滿腔愛慕透過秀美文字噴薄而出,這封落款為寧妮兒的情書記載了其主人浪漫細膩的女兒心思,將貴族女子的矜持和大膽展現的淋漓盡致。
內心毒草瘋長,密密麻麻的啃嚙著宮堰引以為傲的自制力:“王子?看來這位寧家小姐的眼光真不行,竟然將一個下賤奴才認作是城堡里的王子。”
欲望的另一個黑暗面是嫉妒,它猶如一把淬毒尖刀將所有丑陋偽面撕開,將這封本應由姑娘的心儀少年親自打開的情書,堂而皇之的扭曲成一個攻擊奚落她愛慕之人的工具。
所有光鮮亮麗的尊榮不過是主人隨手灑下的一把金粉,風一吹就露出了斑駁本質,白悅清知道面前人在警告自己的身份,可他依舊白著臉艱澀開口
“少爺,我錯了你可以懲罰我,但是請不要隨意糟踐別人的心意,這樣對女孩子的名聲不好。”
盡管這是屬于鎏金階級的最高餐廳,可一旦這封情書的內容被傳了出去,整個帝都學院都會知道那位寧家小姐竟然會喜歡上一個為人詬病的侍從,這樣對她未來婚事都會造成很大影響。
“名聲?還真是一位溫柔又多情的王子啊。”艴然怒色顯于眉梢,宮堰輕慢伸手拍了拍少年的精致容顏:“可在替別人說情之前先搞清楚自己是什么貨色,你配這樣和主人說話嗎?我丟掉你,就像丟掉一袋垃圾!”
白悅清面色煞白,他唇齒顫抖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突兀旁側傳來一陣拍掌聲,另一桌向來與宮堰不和的右翼衽派勢力走了過來:“宮少何必動如此大怒,這么可人疼的小家伙說丟就丟掉了怪可惜的,不如將人送給我吧,我中意這位溪少爺很久了。”
“還真是來閻羅殿找死的蠢駑頭。”一旁布萊恩嘟囔著摔筷起身,然后陸陸續續以他為代表的權貴子弟們紛紛起身站位,一時間兩派對陣,其勢不兩存的險厄局勢下戰斗隨時都會一燃就爆。
宮堰橫眉睨笑,他雄俊高大的身軀在身后一眾人的簇擁下威勢盡顯:“威斯特少爺原來喜歡收藏別人不要的垃圾。”
“這句話可真傷人,宮少不懂得珍惜,自然有人會為小美人感到心疼。”一身白衣金邊儒雅高貴,威斯特俯身下蹲的動作帶著紆尊降貴的拯救意味
“瞧你前主人都不想要你了,溪少爺不如跟了我如何?宮少不愿給你名分,我可樂意至極。”
也就兩個當事人不覺得,可在外人眼里他們向來形影不離,其不清不楚的親昵舉止怎么看也不像是正經主仆,所以早就上床有了首尾也不是什么難猜的事,玩宮堰玩過的人,真的很帶勁呢。
狎昵輕佻的救贖語氣讓人心中作嘔,白悅清知道對方根本沒有將自己放在同等位置上,他腰身后仰猛然避開那只觸碰自己的手:“不…不用。”
“怎么不用呢?”大掌一把抓住少年意欲逃走的纖細腳踝,輕薄無狀的一節一節向上攀爬挑逗著:“畢竟伺候誰都一樣,溪少爺真的不考慮換一家嗎?以前沒機會,如今宮少都發話不要你了,我當然可以爭取一下。”
“放手…你放手!”如畫眉眼漫瀲著一絲不諳世事的驚懼,白悅清下意識將求助目光望向宮堰,可人群中那雙傲視一切的眸子里只裝載了無盡冷漠……
心中一悸,四圍人影幢幢,他們俯視自己的眼神如同一只螻蟻,而身為兩派紛爭的導.火.索,他跌坐在地磚上像小丑一樣任人羞辱,被其高高在上的衡量價值。
宮堰的少爺脾性讓他被堵的有些下不來臺,畢竟他就脾氣上頭隨口一說,下一秒就被人截胡扭曲事實,如今再出口認領自己口中“不要的垃圾”總感覺面子上掛不住,所以只維持著一張冷面在等少年主動求饒……
可當他眸色陰鷙的注視著陌生男人的手順著少年細白小腿漸漸向上…手背青筋凸起再無法忍耐時,只聽“刺拉”一道爆裂聲響徹在眾人耳畔,原是白悅清在這場無聲博弈下不堪受辱的摸起地上一瓶酒狠狠朝威斯特腦袋砸了下去。
【媽蛋!最終還要靠老子親自動手為自己爭面子,就問你這條宮狗有什么用?白瞎你每次洗完澡后特意亮出的肌肉了。】
剎那間暴力血腥的畫面在主人精心嬌養的花兒身上迸裂出妖艷血水,威斯特面部朝下浸透在一片寒光血水中,與旁側手持兇器的纖美少年形成極大反差。
“噓”一聲尖利口哨聲帶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布萊恩笑嘻嘻道:“剛才還夸宮少調訓的好,結果這小家伙粗野蠻橫的脾氣不減當年,小時候拿杯子砸人,現在敢拿酒瓶殺人了。”
殺人二字驚醒了白悅清的幾分理智,他呆呆看著面前威斯特血肉模糊的可怖模樣,又茫然撫摸著自己臉上四濺而出的血水……
可這也使他錯過了最佳的逃跑機會,一片血水中威斯特面色猙獰的抬頭,他狠狠一腳將人踹了出去:“真是個不識趣的賤人,不過一個從小被男人玩爛的孌童也敢對本少爺動手,活膩了吧你!”
腦袋重重磕碰在桌角,白悅清痛苦蜷縮成一團,平日學院里根本沒人敢動自己一下,所以他最多遭到的就是無視和冷漠,可現在僅僅只是因為宮堰似是而非的說了一句要丟掉自己,他就被人放在眼皮底下這般教訓。
“夠了,我的人還輪不到你來教訓!”宮堰一擊勁風凌厲的拳頭揍了過去,渾身浴血的威斯特搖晃著偏頭吐出一口血沫。
可他今天自然也是有備而來,立刻招呼身后人開啟了這場大規模的混戰:“宮堰你既敢率先對我動手,撕毀鎏金學委會盟約,我要你們今天吃不了兜著走!“
“嘖,兜著走的那個還不知道是誰呢!”布萊恩一個跨步上前擋住對面瘋狗一樣的攻勢,瞬息間雙方人馬打成一團,場面混亂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