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斗跟著于甘勾向廟里面走進去。</br> 這座廟的廟門十分高大,當李斗走到廟門之下的時候,感覺自己分外渺小。</br> 當通過廟門的時候,李斗感覺有無數只眼睛正在盯著他,這讓他全身都不自在。</br> 于甘勾看出來了李斗的異樣,微微笑了笑,小聲說道:“李道友,這里雕刻著許多神佛。”</br> “他們都是正義的代表,所以你會覺得不適,沒關系的。”</br> 李斗抬頭看了一眼,發現頭頂上確實有很多神佛。</br> 有佛教的如來、彌勒、觀音、普賢……</br> 有道教的三清、天尊、星宿、甚至于八仙……</br> 甚至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民間信仰。</br> 所有的神佛都怒目圓睜,似乎在痛斥妖邪。</br> 李斗嘀咕了一聲:“踏馬的,他們代表正義,難道老子就代表邪惡了嗎?為什么讓我不適?”</br> 于甘勾愣了一下,說道:“鬼魂,不就代表邪惡嗎?”</br> 李斗搖了搖頭,說道:“一個行善積德的大好人,從他死了的那一瞬間開始,忽然就變成大惡人了。這合理嗎?”</br> 于甘勾愣了一下,說道:“好像……確實不合理啊。”</br> “不過這種事不能深究,深究下去,道冢就沒有存在的根基了。”</br> “沒有了道冢,道門也就亂了。”</br> “這傀州城,也會搖搖欲墜。”</br> 李斗說道:“如果傀州城是建立在這么扯淡的邏輯上,那確實應該亂了。”</br> 于甘勾苦笑了一聲,說道:“李道友是做大事的人,想得比較長遠。”</br> “而我這種普通人,只能做好自己分內的事。看到妖邪就捉拿,看到道友被困就幫忙,僅此而已了。”</br> 兩個人一邊低聲說著話,一邊走到了院子里面。</br>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從李斗罵了門口的神佛之后,忽然感覺輕松自在多了。</br> 那種正義的威壓,瞬間消失不見了。</br> 果然,只要躺平了做惡人,道德的包袱就壓不垮我。</br> 耶!</br> 于老道帶著李斗到了大殿跟前,和門口的漫天神佛不一樣,這大殿當中供奉的很簡單。只有兩個字。</br> 一個字是天,一個字是地。</br> 于老道從身上取出三束香來,點燃了拜了幾拜,插在了香爐當中。</br> 李斗也有樣學樣,把香插/進去了。</br> 然后他有些好奇的問道:“在道門的時候,我也見過你們供奉的東西,只是一個天字。”m.</br> “當時道門的人解釋說,道門當中,什么信仰的人都有,供奉哪一門的神仙都不合適,所以干脆供奉一個天字。”</br> “怎么這里,變成天地了?”</br> 于老道說道:“道冢里面關著的,畢竟是鬼魂。天字是為了震懾他們,讓他們畏威。”</br> “地字是為了安撫他們,讓他們感恩。”</br> 李斗豎了豎大拇指,說道:“打一棒/子給個甜棗,這一手玩的漂亮啊。”</br> 于甘勾笑了笑,又說道:“其實也有人說,這個地字,代表了道門的野心。”</br> “也許有一天,道門會整頓傀州城,徹底掌握傀州城,然后反攻到陰司,徹底掌管陰司的輪回轉世。”</br> “那時候,這個地字就用上了。”</br> “天上地下,都由道門來安排。”</br> 李斗說道:“可能到那時候,道冢當中的可憐魂魄,就自由了吧?”</br> 于甘勾嗯了一聲,說道:“那是。”</br> “等道門強大了,自然就有自信了,自然就不用防著自己人了。”</br> 說話間,于甘勾又把李斗帶出了大殿。</br> 李斗納悶的說道:“不是在大殿里面?”</br> 于甘勾微笑著搖了搖頭。</br> 他走到了院子里的水井跟前,轉動絞盤,提上來了一桶井水。</br> 于甘勾拿出來了兩只碗,遞給了李斗一個。</br> “咱們舀一碗水。”于甘勾說道。</br> 李斗莫明奇妙的照做了。</br> 他們一人舀了一碗水,隨后于甘勾帶著李斗跪在地上了。</br> 碗里面的水搖搖晃晃,倒映出天上的明月來。</br> 于甘勾用神神秘秘的語氣說道:“鏡花水月,似真似幻啊。”</br> 李斗沒說話,他正看著碗中的月亮出神。</br> 忽然間一陣陰風吹來,碗中的水泛起粼粼波紋,那明月立刻碎成了幾片。</br> 但是很快風又消失了,而月亮又重新聚攏起來,回到了水中。</br> 于甘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太陽,是極陽。而月亮,是極陰,稱之為太陰星。”</br> “想要去道冢,想要去陰氣這么重的地方,非得借助月亮不可。”</br> “但是我們凡人,如何能飛升太虛,得到月亮的力量呢?”</br> “那就只能依靠這碗水,從水中找到一條路了。”</br> 起初的時候,于甘勾的聲音還很清晰,到后來就越來越模糊,飄飄渺渺的,似乎到了遠方。</br> 李斗納悶的扭頭,想要向于甘勾看一眼。</br> 誰知道他驚駭的發現,他根本無法扭頭。</br> 他的身體像是被定住了一樣,眼睛只能死死地盯著前面,死死地盯著手中的碗。</br> 水中的月亮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br> 這碗水很快就占據了整個世界。</br> 水變得無邊無際,水中的月亮,變得近在咫尺。</br> 李斗發現,自己仿佛懸浮在無邊無際的虛空之中,而一輪圓月,就在自己身下。</br> 他的身體正在急速的下墜,正在要墜落到月亮當中去。</br> 李斗驚恐至極,他想要抽身離開,但是已經無法動彈了。</br>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魂魄越來越快,像是一顆炮彈,砸到月亮上面。</br> 很快,他已經看到灰蒙蒙的地面了,這是月亮的地面。</br> 撞/擊就在眼前,李斗想要閉上眼睛,可是他的眼睛根本不聽使喚。</br> 終于,轟然一聲,李斗的魂魄掉落在月亮上面了。</br> 他發出驚恐的一聲大叫,然后發現,自己可以說話了。</br> 李斗從地上爬起來,發現自己的魂魄完好無損。</br> 旁邊傳來于甘勾的聲音:“咱們是魂魄,就算掉落下來,也沒有多快,道友放心。”</br> 李斗扭頭一看,發現于甘勾就站在旁邊。</br> 他干咳了一聲,有些無奈的說道:“于道友,你倒是提前跟我說一聲啊。你搞一個突然襲擊,我很害怕的。”</br> 于甘勾無奈的苦笑了一聲,說道:“李道友,我倒是想要提前告訴你。但是……我也不知道之后會發生什么。”</br> “這儀式是我小時候看到的,儀式之后會發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br> “不過看樣子我總算沒有記錯,我們已經到道冢之中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