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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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江心水波蕩漾，仿佛煮沸一般上下翻騰，由遠處漸近的魔魅般的船影中，隱隱綽綽現出了一道道黑色長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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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又一道火光閃過，灼熱的硫磺氣息，卷著黑色碎渣將船身覆蓋，有不幸被擊中的兵士，頓時被燒得焦頭爛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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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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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水軍將領們駭聲吼道，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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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就是景淵帝赦造的‘神火飛鴉’（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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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從頂艙緩步而下，這漫天箭羽，火光沖天，在他眼中映出極為強烈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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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所謂神火飛鴉，乃是在鴉形體內裝滿火藥，火藥中有火藥線通出，并與起飛火箭火藥筒中的火藥相串聯；發射時先點燃起飛火箭的火藥線，使火箭飛至敵方，并將鴉身內的火藥引爆，即可殺敵無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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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回憶著宮中殘留的札記，一字一句清晰說道，低沉的聲音在火光橫飛中聽來，穩如磐石，眾人見他如此從容，不由的也安定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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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真是有趣……死去已久的人，居然也能把我逼得如此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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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冷冷一笑，眼光越發森然，周圍眾將噤若寒蟬，卻聽他斷然下令道：“所有船艦散開，不要再理會什么隊列秩序，盡量用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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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隨著命令被傳下，暫時恢復了平靜的將領們大聲呵斥著，戰船不再拘泥于中央。 而是四散分離，火球的威勢終于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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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分散地戰船，彼此卻漸漸有了默契，對著那勢單力薄的幾艘敵船就是一陣強弩箭雨，有膽大的血性男兒，甚至口銜了單刀，冒死跳船去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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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混亂逐漸平息。 朝廷的水軍終于占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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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此時那幾艘船上的神火飛鴉也逐漸停歇下來——他們大約是沒火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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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一念頭讓許多將領都激動不已，紛紛要求上前進戰。 皇帝示意稍安勿噪，繼續圍戰之下，卻見那幾艘船上竟然射起了稀稀落落的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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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劍眉一挑，道：“即使是天朝水師，也不過是潰散之軍，即使南人加以收攏，如今也不過是強弩之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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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眾將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一時大喜，熱血沸騰之下，紛紛駕著主船靠近，以求“親擒敵首”地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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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此時云影浸入波心，半江蕭瑟，亭亭清冷的月色破碎支離，一時又激蕩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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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圍到最近處，已經可以清晰看到那為首地船桅頂端。 一面蒼龍旗幟爪牙猙獰，傲視睥睨，讓人不禁心中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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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該死的南蠻賊子，還不出艙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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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兵士們笑怒喝罵，正在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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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異變，在下一瞬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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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道火舌帶著瑰麗的艷彩。 從艙中噴出，將靠近的幾十名兵士都卷入其中，隨即，近船的水中化為修羅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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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哀號翻騰著的肉體，在水中撲騰扭曲，那火奇異的遇水不退，仿佛吞噬人命地鬼物，那嘶啞絕望的聲音，將夜空都震成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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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所有人眼睜睜看著，仿佛失去所有的力量去撈救。 正在不可思議之時。 只聽江畔蘆葦漫水而倒，看似堵塞的濕岸化為水面。 無數船影出現在四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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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的面容在這一瞬失去了血色，他手中長劍輕吟，簡直要脫鞘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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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殺意和狂怒，在這一瞬由他身上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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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現在……大概已經怒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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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錦半倚在七珍云榻上，把玩摩挲著這價值千金的“鳳雀扇”，一拂而開后，但見珠光柔羽，將滿殿都照得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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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看著瑯繯似有不信的面色，不禁悠然笑道：“你若是不信，只管靜靜等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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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瑯繯見她如此篤定，也不僅松了口氣，霽顏一笑，頓時艷光四射，美不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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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殿下如此盡力，南唐上下感激不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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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錦聽罷，以扇掩面大笑，笑得眼角幾乎沁出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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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郡主實在太客氣了，這也是我份內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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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錦的謙遜中，含著一語雙關地詭譎，而瑯繯卻懵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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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確實是我份內之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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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錦在扇后打量著瑯繯略微輕松的神情，唇邊的微笑逐漸變為憐憫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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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對不住了……瑯繯，你和你王兄，也是我這盤棋局上的……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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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心中默念道，寶錦嘩啦一聲收起扇羽，清麗玉顏上眼波流轉，她默默計算著時間，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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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宮闕外的喧嘩聲逐漸加大，仿佛有無數人驚惶慘叫，瑯繯悚然一驚，不禁失態跳起身來，“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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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錦閉上眼，靜靜聽著那撕殺聲，耳邊回響的，卻是兒時美妙平靜地梵樂念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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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若真有阿鼻地獄，我死后定會深入，永世無法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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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凄然一笑，張開了眼，對著驚惶迷惑的瑯繯緩緩道：“這是靖王云時的軍隊……他終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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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啷一聲，瑯繯全身都劇烈顫抖著，手中的玉杯落在地上，成了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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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宮闕幾時識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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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卻是……難逃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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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顫抖著，望定了寶錦，幾乎要噬下她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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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你……你是設下的毒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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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瑯繯**起伏著，幾乎哽咽說不出話來，“你明明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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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錦揮著羽扇，渾不在意地微笑著，那笑容映入她眼中，無比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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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確實起誓，要助你殲滅天朝大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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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望著浩瀚夜空，聲音如金振玉作，舉世無雙，“偽帝的水軍正在被殲滅，再不會剩下一分一毫，我的誓言，終于應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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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瑯繯支撐不住，砰然跌跪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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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注:神火飛鴉并非我的杜撰,而是實際出現的古代火箭,在明朝后期地水戰和攻城之戰中都曾使用,下文即將出現地噴火筒,也是明朝中日海戰時的先進兵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