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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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帝抵宮后，休整三日后，才重新接過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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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后終于將手頭的奏報轉交給他，倒也松了一口氣——前方戰事吃緊，糧草等物卻要得急切，她籌備得也很疲倦，終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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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一陣除卻一些含沙射影的政爭，倒也沒什么重要的奏報，偶有變故，皇后也處理得妥帖，她生就的蘭心蕙質，見皇帝征途疲累，宮眷也多思慕之情，便在昭陽宮中設下夜宴，既是接風洗塵，也算是闔家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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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晴好的傍晚，晚霞點綴著琉璃瓦和朱墻，一絲絲嫩綠的新芽在枝頭高飛，朦朧中只覺得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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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停停宮轎絡繹而來，宮裙華鬢重重，宮妃們在侍女們的攙扶下步步生蓮，裊娜如弱柳扶風，笑語嫣然中，一一在默認的席案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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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貼近帝后的一席，奇異而突兀地空著——那是唯一的四妃正位，屬于皇帝微賤時候的側室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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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嬪妃們交換了幾個眼色，卻默然無語，云賢妃自從巫蠱之事后，深居簡出，對皇后的昭陽宮更是退避三舍，這一次她也未必會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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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后鳳冠上一顆大珠閃爍，映得她面目皎雪動人，她仿佛全無芥蒂，對著皇帝笑道：“云妹妹遲遲未到，可還是在生我的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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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帝微微搖頭，正想說些什么，卻見殿外人影搖曳。  說話間，云賢妃攜了徐嬰華的手，已是緩緩步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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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云賢妃性好素凈，雖因歡宴之故，戴了串福壽瑪瑙多寶鏈，在花團錦簇地美人之中，卻仍顯得十分低調。  她手中緊緊挽著的徐婕妤，卻是打扮得極為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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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著一身淡月云錦。  料子上透出的暗紋，卻不是常見的鸞鳳花草， 而是挺秀素雅的湘竹，在熠熠燈火下，如幻如霧，夜風吹過，仿佛有沙沙聲拂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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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與一般宮裙的迤儷繁麗不同。  她衣裙的式樣極為簡單，只是飄忽而下，烏發也只是用碧玉簪子斜攏住，長長垂在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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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那是極為妙麗地江南少女的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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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帝打量著這一身裝扮，很是欣賞地笑道：“去了一趟江南，嬰華倒是把那里地風韻學得十成八九了，比起千篇一律的宮裝，確實要顯得素潔清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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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后聽了。  眼光一閃，卻沒有絲毫酸意，抬頭笑道：“可是呢，常言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徐婕妤出去見識了一回，倒是煥然一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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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笑著對眾人道：“可被比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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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于是眾妃一齊低笑，卻有人心下有火，面上也顯出不自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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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徐婕妤可真是有膽有識，這么千里百里的，就追著萬歲去了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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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帶著諷刺語氣的低語和竊笑，在席間低回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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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徐嬰華淡掃娥眉，微微瞥了一眼這些女子，心下冷笑，面上卻越發恭順。  “臣妾先前鹵莽。  請娘娘治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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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后握了她的手，深深嘆道：“有你在萬歲身邊。  我才放心許多……只是有一樁，你千萬可別再犯——這么孤身幾人，就胡亂闖著出宮，萬一有個閃失，可叫我怎么跟云妹妹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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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云賢妃在旁含淚聽著，一邊替她向皇后謝罪，一邊卻是恨鐵不成鋼地嗔道：“這丫頭象脫韁的野馬一般，隨意妄為，若不是萬歲跟娘娘包容，有九個她，也粉身碎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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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后心中冷笑：明明是你唆使她行這險招，如今卻還來惺惺作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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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也眉眼帶笑，遠遠望去，這幾個花容云鬢的絕代佳人，竟是一團親熱和煦，誰能看出其中地險惡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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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帝在旁聽著她們****絮語，于是笑道：“好了好了，你們婆婆媽媽個沒完，卻還要開宴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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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后聽他提醒，笑嗔著捶了他一記，于是宣布開宴，并率先敬了皇帝一杯，祝詞道：“萬歲凱旋而歸，又一舉拿下金陵，實在是我朝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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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于是階下鶯聲燕語，齊齊為上賀，皇后放下酒杯，笑道：“萬歲最近疲累，我特地準備了歌舞，若能博您一笑，也算是解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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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仿佛又想起上次的刺客驚險，微赧著笑道：“大家請都放心，這一次絕不會跑出個刺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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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哄然笑聲后，絲竹聲聲而旋，隨即在水榭樓臺間出現的，乃是著江南服飾的清秀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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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這都是教司坊呈上來的，我看這些孩子也是良家子，所以允許她們在御前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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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后仿佛漫不經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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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樂聲一動，卻不是平日的華貴雍容，而是悠揚清麗的江南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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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雨細潤如酥，草色遙碧有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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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舞伎們水袖翩然，微吟中帶著吳儂軟意，遠遠望著，猶如一朵朵蒼青色的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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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自在飛花閑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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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帝咀嚼著這詩句，只覺得賞心悅目，“梓童真是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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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上可別說話，繼續看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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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后輕聲笑道，眼睛在陰影里閃閃發光，好似在等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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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樂聲越發細微，好似這一場春雨逐漸細弱，皇帝以為即將結束，卻忽聽一聲清笛悠揚，仿佛驚蟄之雨現于九天之上，綠意在這一刻染入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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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團雪影由昏暗角落翩舞而入，青色舞女們一層層散開，偌大地殿中，只聽見玉屐輕敲地面的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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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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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寶錦凝望著那熟悉的身影，平靜無波的面上，因驚訝而染上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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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瑯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