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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昭陽宮中為了此事正鬧得沸沸揚揚,皇帝的乾清宮中,卻是氣氛端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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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把玩著手中鎮紙,感受著冰玉質地的沁涼入骨,半晌,才開口道:“世子如今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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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話問得空泛,李桓卻回以悠然一笑,“桓自蜀地而來,眼見京畿百業繁榮,庶民得庇,人心所向,不問可知——陛下雄才大略,一統天下已是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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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一番話,雖有拍馬諂媚之嫌,從李桓口中說出,卻是大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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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位世子廣有賢名,性雖和藹可親,卻極少褒贊,得他這一句,就連皇帝也露出歡暢的微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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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望向皇帝,目光停滯在他身后,那一道青裙纖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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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電光火石地,兩人的目光一觸,隨即各自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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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昨日夜宴之上,李桓與皇帝相談甚歡,目之所及,當然也窺見了寶錦,但他頗能隱忍,居然一派鎮定,絲毫沒有露出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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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世子認為,我與蜀王,誰的命格更貴重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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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笑過之后,居然問出了這樣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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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桓斂了微笑,微微欠身道:“圣人有言:子不言父過。陛下這一問,桓實在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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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話聽似迂腐,卻也道盡了他的態度,皇帝大笑道:“你既然說蜀王有過,朕也明白你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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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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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桓仍是一派儒雅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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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記得圣人還有一句話,叫作‘小棰則待,大杖則逃’,世子應該知道這個典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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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桓的眼中露出微妙的光芒,“陛下圣明,此事出自《孔子家語·六本》。孔子的弟子曾參,曾經被父親痛打,他坦然受之,孔子聞之,不以為孝,訓誡弟子應該小棰則待,大杖則逃,不能陷父母于不仁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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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于諸般經典,早已爛熟于心,兼以口才了得,寥寥幾句,就將這典故說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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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贊道:“世人皆以為儒生迂腐,可孔子卻很是通徹世情——如果遇上君父狂悖,難道真的坐以待斃,讓他取了性命去嗎?真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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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好似在說著故事中的曾參,弦外之意,卻不問而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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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殿中氣氛頓時變得險惡難言,李桓深吸一口氣,強笑道:“若真是逢上舜父瞽瞍那樣的慘事(注),也只好一逃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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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嘆道:“蜀王大權在握,一旦有變,世子怕是插翅也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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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不愿再兜圈子,索性一句把事情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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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隨著這一句,殿中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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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桓面色大變,霍然起立道:“何來此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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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世子你又何必如此作態,蜀王對你忌憚已深,你也早有察覺,他派你來天朝查探虛實,本就是借刀殺人的毒計,所以你一入朝廷的轄下,立刻‘不小心’泄露了身份,就是想借朕的手來保全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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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侃侃而談,又繼續道:“朕出身寒微,也曾聽鄉里有言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父王早有寵妃,一家人和樂無窮,早就視你如眼中釘——你再不反抗,就要成俎上之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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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李桓面沉似水,眼底的桃花魅惑,也轉為冷冽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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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半晌,他才長嘆一聲:“我不欲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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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世子真是果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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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森然一笑,正要再說,卻見李桓緩緩抬頭,聲音低沉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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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但桓也曾聽聞,危巢之下,豈有完卵……陛下此番推心置腹,實在讓我感激,可若要我背棄蜀地的百萬父老,向朝廷投誠,卻是萬萬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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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與其如此,還不如給父王一劍殺了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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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決然說道,語氣斬釘截鐵,毫無回寰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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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凝望著他,面色清漠,看不出什么喜怒,寶錦眼尖,一下瞥見了他眼角的微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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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一陣隨侍,她對皇帝也有所熟悉,知道這是他大怒時候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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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心中一凜,手心里已攥了一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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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世子不愧是天下俊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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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帝悵然一嘆,終于霽顏笑道:“既然世子有如此肚量,朕也不能小氣——你且放心,朝廷不會讓你做叛賣之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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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注:舜的父親瞽叟,在舜修房子的時候在下面放火,在舜淘水井的時候往井里填石頭,想方設法要害死舜,可是舜都設法逃脫了。舜的做法一方面保全了自己的性命,為國家保全了一個偉大的君主,另一方面又表現了自己博大的孝心,因為這樣做使自己的父親不會獲“不父”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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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辦公室馬上就要切斷電源,今天寫的少,請大家原諒我的難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