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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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自那一日初見，你在林中飛奔低泣，我便對你念念不忘——最初，是因為你和皇后有所神似，可憑心而論，你這倔強不羈的性子，又冷又硬，卻與她天差地遠，朕哪里會把你當作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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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帝又好氣又好笑，硬扳著她的香肩，在她耳邊低聲喃道，卻是咬牙切齒的，很想把這些言語塞到她那胡思亂想的腦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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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帶你來江南，是因為朕身邊缺個可心的人伺候，更是因為所有人中，只有你一心純凈，沒有別的企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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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一心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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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寶錦聽著這話，只覺得刺耳無比，封凍的心中，仿佛冰棱裂開，凜然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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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若是你知道，我比那些后宮女子更為心機深沉……你會如何作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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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唇邊露出一絲苦笑，她仿佛不勝羞窘，又不敢置信地低下了頭，絞著裙角，低低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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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為一國之君，又何曾需要花言巧語來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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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帝劍眉一軒，勃然欲怒，卻終究苦笑道：“倒是你心中牢牢記得破家滅國之恨，耿耿于懷，生生把我的好意曲解玷污——我到底該拿你怎么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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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牢牢圈著她的肩，力道越發加深，卻在驚覺她黛眉微蹙后，頹然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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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此時寶艙之中寂靜清默，只有水波拍打船身的聲音，一下一下，仿佛打在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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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皇帝凝視著她，仿佛要在她的清瑩黑眸中看出什么來，但那蝶翅一般的濃密眼睫，卻將一切都遮擋其中，不復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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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良久，他才悵然若失的輕嘆一聲，說了一聲，“你先回去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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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隨即轉身出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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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如云的傘冕將他的身影映得模糊而鮮赫，珠簾的脆響之后，站在原地的少女緩緩抬頭，她的眼眸流轉，仿佛水的波瀾暗紋，只一瞬間，卻又隱沒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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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那是奇異而隱忍的掙扎，和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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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千萬戰船如利箭齊發，頓時驚破笙歌艷舞，沉醉在所謂江南天險中的南唐君臣，宛如驚弓之鳥一般，頓時朝堂之上風聲鶴唳，有引議遷都的，有極言稱臣主和的，一時嘈雜如同市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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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諸卿勿用多言……臣先前已去王號，降稱為江南國主，新朝那邊，卻仍是咄咄逼人，此等情形，若是再要議和，也只有拿孤的人頭去，才能作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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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南唐國主不過三十出頭，平日里儒文溫厚，此時一言，雖然詞氣平靜，其中意味卻是犀利無比，眾臣琢磨著這話的意思，都凜然跪地，齊呼，“臣等不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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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你們還有什么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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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唐國之主冷冷一笑，默然無聲地俯視著這些跪伏的臣子，突然覺得這昏暗的殿中，仿佛只匍匐著一些鬼物，在地上蠕蠕作惡，不由得一陣心煩，恨不能將御案上的銅爐擲下，將這些魍魎鬼魅都化為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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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舒了一口氣，問道：“長江天險，如今正是對峙之勢，哪位愿領軍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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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回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那些忠誠匍匐的人們，仿佛顫抖了一下，將頭埋得更深，幾乎要潛入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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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我國富饒千里，據魚米形勝之地，竟不能有一個能拒敵的將帥之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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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的聲音加重，雖然不大，卻越發刺耳地傳入眾臣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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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正在僵持間，階下有青衣小監匆匆而近，在他的耳邊低語一回，年輕的國主雙目一亮，仿佛垂死的人遇見了九天甘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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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她說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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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前列的三公九卿聽著，不由暗自納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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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郡主娘娘請您過去一趟，共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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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小太監妃色的紅唇微動著，皇帝點頭應和，隨即揚聲道：“暫且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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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他袍袖一拂，隨即大步而出，與往日的守禮和緩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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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階下眾人不知為何，紛紛議論，卻有幾個冷眼心尖的，暗自咒罵道：“朝堂大事，這逆倫狐媚的賤人居然還敢打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