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抽筋剝皮的一天，大龍一下子老了二十歲，像一個老頭子，他緩緩的走到病床前，跪在了老婆面前，他已經沒有臉見老婆了，把頭埋在被子里，鬼哭狼嚎起來。

春燕正看著外面的煙花出神，突然聽到這鬼動靜，心里一機靈，轉過頭終于看到了這個窩囊廢，這個軟骨頭，一點主見沒有，只知道愚昧的聽媽媽話的男人，歸根結底孩子是被他害死的，她要叫他償命，她兩手用勁全力的撕扯著他的頭發，想把他的頭皮扯下來，可她一點力氣都沒有，勉強的拽下了幾根頭發，大龍雙手也開始使勁的拍打著自己的腦袋，撕扯著自己的頭發。

一只小手從床頭伸過來，輕輕的拍著老太太的額頭，一陣清脆的聲音響起：“奶奶！奶奶！等我長大掙錢給你買好吃的。”

老太太睜開眼睛，妞妞正用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她，朝著她笑：“妞妞！你沒死？”

孩子重復一句：“奶奶，妞妞長大給你買好多好東西吃。”

老太太喜極而泣：“太好了！奶奶知道了，妞妞最乖，叫奶奶抱抱。”

伸出去的手撲了個空，妞妞沒有身影就剩下了聲音，咯咯笑的聲音，空靈而遙遠，越飄越遠。老太太一個機靈醒過來，看著胳膊上熟睡的丫丫，自己經過一夜一天的折騰，累到了極限，不知不覺的睡著了，想起剛才的夢境，那么真實的刻在腦子里，妞妞的一顰一笑都那么清晰，孩子的聲音如銅鈴，眼睛清澈見底，就那樣看著她，叫著奶奶，奶奶。老太太看了一眼柜子上的骨灰盒，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下地跪在那雙手合十，雙眼緊閉，嘴里念著：“妞妞啊，奶奶知道錯了，奶奶錯的地方太多了，不應該自以為是，自作主張，那么多機會我都沒把握住，是我不好，我應該找乘務員，應該帶你到沈陽的醫院，應該給你媽打電話，妞妞啊，對不起，你安心的走吧，別冤屈了，奶奶以后經常給你燒香，妞妞對不起啊，奶奶最不應該抱你回老家啊。”老太太終于說出她不愿意面對的事實。

醫院里的春燕一會哭一會笑，一會找媽媽，一會找妞妞，大龍盡心盡力的伺候著，因為身體虛弱還要住院兩天，大龍每天給洗臉洗腳，喂著吃飯，春燕以前多想叫大龍這樣的體貼一回啊，現在大龍做到了，比她要求要做的好，可她沒有一點幸福感，她的心是碎的，碎的一片片，一粒粒。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修補的，笑的時候意識是模糊的，抱著枕頭喊妞妞，哭的時候是清醒的，拼著命的打大龍。

在知道自己真的無力回天的時候，春燕也接受了這個事實，現在最想的就是能馬上回家，看看妞妞。

開門的一瞬間，房間很小，一切盡收眼底，妞妞的盒子靜靜的放在柜子上，春燕徑直走過去，抱在懷里，一陣心痛再次襲來。

丫丫看見幾天不見的媽媽，高興的叫起來：“媽媽！媽媽！”

春燕一手抱著丫丫一手抱著盒子坐在床上。好奇的孩子拍著盒子問：“啥？這啥？”

春燕也輕輕的撫摩著，如摸著著妞妞的腦袋，幽幽的答：“姐姐！妞妞！”

丫丫繼續拍著，嘴里喊著：“姐姐！姐姐！”

老太太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看見丫丫這樣，借機說話：“燕啊，別叫丫丫拍，那樣不好！”

春燕就當是沒聽見，丫丫睡了以后，春燕找出了自己的一件內衣，剪下一塊縫了個口袋，把妞妞的骨灰小心翼翼的倒在里面，邊縫口邊念著：“妞啊，不是最喜歡媽媽抱嗎？媽媽永遠的抱著你，感覺到媽媽了嗎？孩子！如果有來世，你投生為天上的小鳥，水里的小魚，就是不要在為人，沒有比人更痛苦的。”

老太太又哭了起來：“春燕啊，別這樣折騰了，叫孩子入土吧。”

“閉嘴！”春燕喝道

老太太繼續抹著淚：“燕啊！媽知道都是媽做的不對，可你不能一直這樣，你還有兩個孩子呢，你和大龍好好過，媽在不管你們了，時間會叫你忘了一切的。”

春燕兩眼冒火：“我叫你閉上嘴，你聽不見？時間可以忘記一切說的是你不是我，你把大龍殺了，然后你去忘！”

看著春燕憤怒的眼神，想起了在醫院挨那一個大耳光，老太太不敢在出聲了。

今年的年院子里的人過的都不是那么開心，大家都非常喜歡院子里看著妹妹嬰兒車的女孩，除夕夜，外面鞭炮齊鳴，廠院里卻寂靜一片，瑩瑩送來了兩盤餃子，除了柜子上供著一小碟，沒人動筷子。

老太太拿個飯碗裝了幾個遞到春燕面前：“燕啊，你就挺著吃幾個吧，就算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不吃啊！”

“你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啊？你想要孫子？”春燕看見老太太就來了斗志，老太太支吾著：“都六個月了，也是個成型的孩子了，我能不關心嗎？你這樣對孩子不好啊。”

“你想叫我生下來啊？管你叫奶奶？然后你在偷著抱跑禍害死？”春燕步步緊逼。

大龍聽不下去了，幫著說話：“別這樣了，大家都不好受，媽不是也為了你好嗎？”

春燕現在是粘火就著，可就是有不怕死的，迎著槍子上，矛頭立刻沖向大龍：“呵呵，大孝子發話拉，我可真害怕啊，孩子用死換你媽挨句罵都不行啊，你還是人嗎？是非不分的東西，你還有臉張嘴！”

現在的春燕最厲害了，沒誰能說得過她，一句話就把大龍頂出了二里地去，也給頂的啞巴了。

老太太不放棄：“你罵我也行，那是我該罵，你解氣就行，別氣壞了身子，吃點東西。”

春燕賭氣似的不吃任何東西，躺倒在了床上，她就等著過了年給家里電話，叫爸爸媽媽姐姐來接她，接她和孩子回家。

半夜十分，意識模模糊糊，外面開始發子放鞭炮，聲音持續不斷，震的玻璃都顫，驚醒后的春燕覺的肚子隱隱作痛，發現下面血流不止，婆婆嚇壞了，急忙把丫丫抱到瑩瑩家，和大龍一起陪著去了醫院，大年三十的醫院也有過年的氣氛，仿佛這天病痛也放了假，不在來騷擾病人，只有幾個產婦的家屬高興的伺候著產婦，沉浸在迎來新年寶寶的喜悅心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