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從漢意識到了什么,猶豫了一下說道:“主上,豪族世家勢力龐大、盤根錯節,即便這些豪族世家與百姓為難,主上也要暫時隱忍,最好還是借其力,不要與之正面沖突為好。”</br> 話音剛落李任、李魏便上前駁斥,二人都是老牙兵出身,根本看不慣豪族世家的做派,這些天的所見所聞,更是激發了這種不滿。</br> 李任大聲說道:“此乃謬論!主上既為登州刺史,就要以民為本,豈可縱容豪族世家的惡行,甚至與之同流合污?”</br> 李魏更是說的直接,指著吳從漢、徐暉幾人說道:“你們都是洛陽人,見慣了繁華,自然想要與豪族世家多多親近!”</br> 汪勇、徐暉、朱明見狀不甘示弱,紛紛站在吳從漢一邊進行反駁。</br> “主上初到登州立足未穩,你們難道就讓主上四處結仇嗎?”</br> “如今天下豪族世家四起,主上不用其力,如何能穩定地方!”</br> 此時李從燕冷哼一聲,目光掃過眾人,李任、李魏最先叉手告罪,吳從漢等人也紛紛行禮退下。</br> 李從燕看著眾人說道:“都不會說話了?那我來說幾句。吳從漢之言雖然保守,但本意也是為我考慮,我是知道的。李任、李魏你們不要胡亂猜忌,以免傷了兄弟之情。”</br> 吳從漢看了李任、李魏一眼,而后叉手說道:“主上明鑒!”</br> 李任和李魏對視一眼,也是叉手稱諾。</br> 李從燕對吳從漢說道:“李任、李魏所言雖然不好聽,但也是出于對豪族世家惡行的痛恨,并不是有意與你們為難。”</br> 吳從漢微微一愣,叉手說道:“屬下記下了,請主上放心。”</br> 接著,李從燕說道:“如今諸位隨我初到登州,正是需要大家團結一心之際,兄弟之間切不可互相猜忌。今日之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要再提!咱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只要諸位與我同心同德,便是前有險阻,那也是揮手可破!”</br> 吳從漢等人和李任、李魏不敢怠慢,互相行禮和解。</br> 就在這時,王祖河帶著十幾名牙兵策馬趕來。</br> 早在大隊人馬進入登州之前,李從燕便派王祖河帶人先行一步,提前在登州各地打探情報。登州雖然是李從燕選定的“根據地”,但對于當地的局勢還是不甚清楚的,只有提前打探一番李從燕才能安心,畢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br> 此時李從燕看著從黑夜中沖出來的王祖河等人,心中暗道:“不知道會有什么消息帶回來?”</br> “……登州刺史府三上佐以及眾參軍皆為安重誨黨羽,登州上下苛政不斷……”</br> “登州各地豪族世家橫行,肆無忌憚的兼并土地,以登州城李家、文登縣崔家、牟平縣薛家為最,皆與安重誨以及諸皇子有往來,勢力頗大……”</br> “另有蓬萊縣李家、黃縣陳家,其勢不及其余三家,但也是登州一方大族……”</br> 登州豪族世家的勢力超出了李從燕的與其,此時李從燕心中暗道:“看來此去登州,注定要有一番爭斗了。”</br> 收起情報,李從燕沉聲問道:“登州城還有多遠?”</br> 王祖河叉手說道:“啟稟主上,此處距離登州城還有二十多里路。”</br> 李從燕此時心中沉甸甸的,登州的情況要比自己預料的糟糕,不過李從燕并沒有一絲退縮,憑借自己對歷史的熟悉,以及后世的知識,李從燕有信心打開登州的局面。</br> “明日一早,大隊直奔登州城!”</br> “喏!”</br> 當晚,李從燕派人幾名牙兵連夜趕往登州城,命刺史府諸參軍及三上佐到城外迎接自己,李從燕準備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給這些安重誨的黨羽一些震懾。</br> 隨后眾人草草吃完,除了一些警戒的牙兵之外,大部分人馬都睡下了。</br> 可是李從燕卻始終無法入睡,腦海中隱戶的身影、唐毅的話語不斷回放著,久久不絕。</br> 次日上午刺史府的一眾官吏正在城內的一處宅院內相聚,這些官吏以三人為首,一人名叫劉瑜,任職刺史府別駕,一人名叫戴景斌,任職刺史府長史,還有一人名叫李景奎,任職刺史府司馬。</br> 別駕、長史、司馬合稱“上佐”,并無具體任職,又不親實務,朝廷多用來安頓閑散官吏。不過當某地刺史空缺的時候,三上佐卻可以代為行使刺史職權。</br> 如今登州刺史一職已經空缺多年,別駕劉瑜、長史戴景斌、司馬李景奎趁機分掌刺史權柄,劉瑜掌管行政事、戴景斌掌管刑名事、李景奎掌管州縣兵馬,三人儼然已經成為登州的實際控制者。</br> “劉別駕,這次派來的刺史大人可是皇子,這回差事可不好干了。”</br> 長史戴景斌一邊含了一顆烏梅,一邊靠在躺椅上說著話。</br> 別駕劉瑜還沒回話,一旁的司馬李景奎便高聲說道:“哼!皇子又怎么樣?別忘了,這位皇子只是圣人的養子而已,根本不是沙陀種!再說了,這里是登州,不是洛陽,日后誰的差事不好干還兩說著!”</br> 別駕劉瑜哈哈一笑,說道:“李司馬說得在理。別說此時登州已經是咱們三人的天下,就算那位皇子手眼通天,可咱們也不是吃素的,安相(安重誨)不是已經來信了嗎,咱們就按照安相的意思辦!”</br> “好!”</br> “好!”</br> 三人議定便紛紛起身,一直等在周圍的司功、司倉、司戶、司法、司兵等曹參軍紛紛起身贊同,眾人態度極其諂媚。</br> 別駕劉瑜略顯傲慢的看了看眾人,說道:“刺史始終不到,府衙的公務不可耽擱。今日有司田參軍在城外等候就行了,其余人等各自回去公干吧!”</br> 眾人聞言當即領命離去,劉瑜、李景奎、戴景斌三人則是繼續商議起來。</br> 李景奎說道:“劉別駕,咱們也該想一想那位皇子如果動怒,咱們應該如何收場?還是要提前謀劃一番的。”</br> 劉瑜儼然是三人之首,此時沉吟了一番,說道:“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那位皇子如果聰明的話,就應該知道登州是咱們說了算,他不會與咱們撕破臉的。更何況,他一個被圣人貶黜的落魄養子,能有什么翻山倒海的大本領?不用怕他!收場?沒必要!”</br> 戴景斌微微皺眉,說道:“可他畢竟是皇子,怕只怕有朝一日圣人消了氣,又將其召回朝中,到時候咱們……”</br> 劉瑜不以為意,笑著說道:“不必擔心。如今朝中幾位皇子爭得很厲害,咱們這位刺史皇子,已經沒有翻盤的機會了,甚至能不能回洛陽都是疑問!”</br> 李景奎和戴景斌聞言大笑不止。</br> 與此同時,李從燕率領大隊人馬抵達登州城南門外。</br> 李從燕騎在馬上微微皺眉,眼前刺史衙門里的司田參軍滿臉堆笑。</br> “刺史衙門的其他人呢?三上佐呢?難道他們不知道本刺史今日到嗎!”</br> 李從燕已經派快馬提前通知了刺史衙門,按理說登州上下的官吏這幾天應該全員在城外等候。可是今日一看,整個刺史衙門竟然只來了一個人,這分明就是沒把自己放在眼里,這是在給自己一個下馬威!</br> 李從燕雖然心中憤怒,但是臉色平常,司田參軍見狀也摸不準李從燕的虛實,不由得有些發怯。</br> 李任、李魏二人則是怒不可遏,要不是李從燕在旁邊約束著,二人恨不得將眼前的司田參軍暴打一頓來泄憤。</br> 吳從漢等人微微皺眉,顯然對這種情況沒有料到,王祖河則是一直在留意李從燕的表情,憋著勁準備在李從燕面前表現一番。</br> 那司田參軍叉手說道:“刺史莫怪,眼下城中事務繁多,登州刺史一職又空缺已久,所以衙門上下都很忙碌,總不能為了迎接上官,將政務耽擱了。要是荒廢了政事,那就有負于圣人了。”</br> 李從燕冷笑道:“好一張伶牙俐齒!登州刺史府的官吏都是如此嗎?”</br> 說完,李從燕猛地一夾馬腹,戰馬嘶鳴一聲跑了起來,司田參軍頓時嚇了一跳,躲避之間直接撲倒在地,弄了個灰頭土臉。</br> 李任、李魏、吳從漢等大隊人馬紛紛跟上,眾人直接進了登州城,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司田參軍。</br> “這……”</br> 司田參軍愣了一會兒,忽然看到一名牙兵策馬回來,剛要說話,便聽那牙兵大聲說道:“刺史有令:一個時辰之后在刺史衙門升衙,立即通知登州城內所有官吏前來議事,凡遲到、不到者,嚴懲不貸!”</br> 別駕劉瑜府邸。</br> 看著前來報信的司田參軍,李景奎和戴景斌微微皺眉,二人意識到李從燕有些不好對付。</br> 劉瑜看著二人說道:“你們不要多想,那李從燕不管怎么說也做了許久的皇子,一點脾氣還是有的。此番這個下馬威,就是要將李從燕的皇子脾氣壓一壓,讓他在這登州城內安分一些!”</br> 李景奎點頭贊同,此時也是橫下心來,說道:“沒錯!安相權傾朝野,即便大皇子也要避其鋒芒,何況這個素有仁德之名的落魄皇子?我就不信,李從燕這個被貶黜的落魄養子還能上了天!”</br> 一旁的司田參軍問道:“三位大人,只是刺史下了令,咱們要如何應對?”</br> 劉瑜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好辦,上官的命令還是要傳達的,只是大家何時有時間前去,就要看大家自己的安排了。刺史仁德,會體諒諸位的。”</br> “喏,下官明白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