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野澤西北方向,六十里外。</br> 這里是一處占地頗廣的蘆葦蕩,八月底九月初的時節,天空中驕陽似火,地上水汽蒸騰,人走在其中倍感難受,好像要被蒸透了一般,走不了多遠便會口渴難耐。</br> 王珂騎在戰馬上隨著大軍向前行進,此時泰寧鎮的三萬三千大軍正列隊通過這片蘆葦蕩,兩萬五千名步兵在中間,八千鐵騎在步兵兩側騎行,大隊人馬已經將蘆葦蕩踩踏出一條寬闊的道路來。</br> 只不過大軍士兵走在蘆葦蕩之中感受不到一絲清涼,反而被熱得滿頭大汗,幾乎所有的騎兵都將鎧甲脫掉,連同兵器一起都捆綁在戰馬上。</br> 而那些步兵就倒霉了,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披甲,但是手中的兵器和攜帶的各種負重都只能自己背著,此時擠在人群之中,走在這樣的天氣之下,這些泰寧鎮的士兵只能在心里罵娘,大軍士氣就在熱浪之中漸漸的消磨掉了。</br> “加快速度,今天太陽下山前必須走出蘆葦蕩!”</br> 王珂一邊擦著額頭的汗珠,一邊催促著各部行進,此時不知道為什么,王珂看著四周一望無盡的蘆葦蕩,心中非常不踏實,就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一般,只想著盡快離開這里。</br> 各部將領接到命令之后非常抵觸,現在大軍從早上一直走到現在,各部將士都是又累又熱,哪里還有力氣加速前進?</br> 此時泰寧鎮大軍內部怨氣叢生,在王珂的逼迫下加快了行軍速度,可是士兵卻都是怨聲載道。</br> 臨近傍晚時分,王珂望著前方隱約呈現的樹木,心中松了一口氣,終于要走出這該死的蘆葦蕩了。</br> 忽然,王珂望見前方的兵馬一陣騷動,頓時吃了一驚,仔細一看,確認是自己麾下的兵馬前來送信,這才長出了一口氣。</br> “報!兗州急報!”</br> 緊接著,王珂被這一聲兗州急報驚出了一身冷汗,原本被濕熱天氣蒸得漲紅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br> 王珂看著沖到自己跟前的送信兵馬,急忙問道:“兗州出了什么事!”</br> “啟稟王帥,登州鎮一支萬余人的精銳大軍突然殺進兗州和沂州,我軍留守的兵力不足,兗州下轄的嵫陽、曲阜、泗水、寧陽,以及沂州下轄的臨沂縣、沂水縣、費縣、新泰縣、承縣已經全部失守!”</br> “屬下趕來求援之時,沂州頻頻告急,一日三報的向兗州求援,屬下在路上耽擱了數日,估計現在沂州也是兇多吉少了!”</br> 王珂聞言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片漆黑,雙手緊緊抓住韁繩不放,才堪堪穩住了身體,沒有一頭摔下戰馬。</br> 王珂喘著粗氣,咬牙說道:“兗州城的情況如何了?”</br> “啟稟王帥,兗州城中只有兩千多人,屬下突圍之時已經堅守兩日了,大軍傷亡慘重,登州鎮集中了上萬精銳日夜猛攻,兗州形勢危急,還請王帥速速馳援!”m.</br> 王珂看了看身邊的眾將,只見眾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登州鎮明明在自己當面放了數萬大軍,竟然還有一萬多人突襲自己的老巢,再加上登州鎮留守的駐軍,李從燕手中到底有多少兵馬!</br> 王珂猛地搖了搖頭,將心中的驚駭用力的搖出去,然后大聲說道:“全軍不要停留,立即撤回兗州城!”</br> “王帥不可啊!”</br> 一眾將領紛紛勸阻,說道:“大軍將士已經疲憊不堪,再這么走下去,不用登州兵殺來,大軍便要自行崩潰了!”</br> “混賬!”</br> 王珂大聲說道:“此時不趕回去支援,一旦丟了兗州城,咱們便無家可歸了!全軍傍晚時分休息一個時辰,然后便連夜趕路。有誰違抗軍令,就地斬首!”</br> 眾將見狀不再勸阻,可是心中卻都憋了一股火:如果你不率軍找登州鎮的麻煩,又怎會落得如今的下場?</br> 隨后泰寧鎮的三萬三千大軍在黃昏時分走出了蘆葦蕩,王珂下令全軍就地休息一個時辰。可是當一個時辰之后,各部士兵卻集結不起來了,任憑王珂如何怒吼、威逼,各部兵馬也是拖拖拉拉,甚至不少士兵都聚在一起怒吼著,長時間的長距離行軍,讓這些士兵疲憊不堪,心中早已經積累了怒火。而且此時兗州、沂州被登州鎮大軍突襲的消息也在軍中傳開,軍心已經瀕臨崩潰,王珂的軍令在這些士兵眼中已經沒有了威懾力。</br> 王珂見狀心中驚駭,明白此時絕不能再硬壓下去,否則絕對會將軍中兵馬逼反,一旦發生嘯營事件,估計自己性命難保!</br> 于是王珂臉色鐵青的召集各部將領,命令各部就地安營扎寨,在這里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各部步卒兵馬繼續趕路,快速撤回兗州城。</br> 而王珂準備率領八千鐵騎連夜出發,先一步趕回兗州城支援。</br> “有這八千鐵騎在,一萬多登州鎮大軍不足為慮,現在關鍵是時間,一定要在兗州城陷落之前趕回去!”</br> 如此,軍中再無反對意見,各部步卒開始安營扎寨,而八千鐵騎士兵則是滿腹哀怨,在王珂的怒吼聲中收拾行裝繼續趕路。</br> 入夜時分,李任率領第二野戰軍全軍抵達蘆葦蕩西北邊緣地帶,李從燕親自率領直屬軍全軍抵達了蘆葦蕩西面的邊緣地帶,兩支大軍將泰寧鎮的步卒大營圍堵了起來。</br> 直屬軍中軍。</br> 李從燕身邊白濟汛、直屬營折沖都尉種樺甲、騎兵營折沖都尉張天佐昂首而立,幾人激動不已,終于要對泰寧鎮開打了,這一天眾人已經等了好一陣。</br> “啟稟主上,根據軍情司送來的消息,王珂的大纛不在營中,王珂有可能率領心腹鐵騎先一步趕回了兗州。”</br> 李從燕笑著說道:“沒關系,前天王祖河送來的消息顯示,第一野戰軍已經拿下了沂州全境,兗州一城四縣也只剩下兗州城一處而已,據悉兗州城中只有兩千人馬,王祖河保證一天拿下兗州城!”</br> “等待王珂率領八千騎兵趕回兗州城的時候,第一野戰軍已經據城堅守了!”</br> 白濟汛笑著說道:“到時候就看王珂舍不舍得拿騎兵攻城了!”</br> 眾人大笑起來。</br> 接著,斥候旅旅帥李小川趕來行禮,說道:“啟稟主上,前方斥候回報:泰寧鎮大營非常凌亂,其部大營外圍根本沒設置明暗哨,泰寧鎮大軍的防范非常松懈!”</br> 李從燕笑著說道:“好!王珂歸心似箭,再加上泰寧鎮的老巢被咱們突襲得手,其部軍心已經崩潰,其部兵馬疲憊不堪,此時正是咱們出擊的大好機會!”</br> 說完,李從燕對李小川說道:“立即通知李任,第二野戰軍半個時辰之后出擊,要不惜一切代價在半個時辰之內突入大營之中!”</br> “喏!”</br> “直屬軍同時展開進攻,以直屬營為先導破開敵營,騎兵營突入營中掩殺!”</br> “喏!”</br> 半個時辰之后,泰寧鎮兩萬五千步卒已經進入了夢鄉,除了零零散散的哨兵在大營四周堅持著,大營之中便再無人影。</br> 突然,大營北面的黑夜中出現了點點星光,轉眼間便變成了燎原之火,將北面的曠野照成了白晝。幾乎同一時間,大營的西面也是如此,兩面燃起了無數火把,出現了數量眾多的篝火,泰寧鎮大營徹底暴露在火光之下!</br> 緊接著,泰寧鎮大營周圍響起了陣陣戰鼓聲,從北面和西面射來了密集的箭雨,其中還夾雜著大量的弩炮射出的巨型弩箭,以及投石機投來的石塊,將泰寧鎮大營外圍的營帳和哨兵徹底吞沒。</br> “敵襲!”</br> 大營中的兩萬五千步卒被驚醒了,紛紛沖出了各自的營帳,可是緊接著便遭到了箭雨的射殺,這些可憐的士兵剛剛醒過來,不但大多數人來不及拿兵器,甚至不少人都光著身體,在一陣懵逼的狀態下,渾渾噩噩的就死在了登州鎮大軍的箭矢之下!</br> “大營破了!”</br> 一聲凄厲的叫喊聲響起,大營北面和西面的泰寧鎮士兵驚恐的發現,無數身穿明光鎧,手持橫刀和長槍的精銳士兵沖了進來,這些士兵以數十人為一隊結成小陣,開始在大營之中四下沖殺。</br> 緊接著,無數精銳鐵騎沖了進來,直屬軍騎兵營在折沖都尉張天佐的率領下,怒吼著沖向大營深處,直奔大營的中軍所在。</br> 直屬軍騎兵營裝備強大,不但騎兵將士人人裝備明光鎧,而且戰馬也裝備了馬鎧,真可謂“鐵騎”二字!</br> “擊殺!拿下中軍大帳!”</br> “殺!”</br> 六千騎兵營將士在大營內橫沖直撞,亂哄哄的泰寧鎮士兵已經徹底失去了指揮,各部將領不是被殺,就是直接跑路,大營中絕大多數的士兵都成了棄兒,淪為登州鎮大軍屠殺的羔羊。</br> 戰場西面,直屬軍中軍。</br> 親衛旅旅帥崔琦和斥候旅旅帥李小川一左一右站在李從燕的身旁,二人望著遠處殺聲震天的戰場,臉上寫滿了向往,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br> 李從燕聽著前方斥候不斷送回來的各種消息,同時也下達著一道道命令,指揮前線兵馬進行作戰。</br> 間隙的時候,李從燕看著身旁的二人,笑著說道:“怎么,你們也想率軍上去?”</br> 崔琦和李小川笑了笑,雖然沒說什么,但是兩人的想法都已經寫在臉上了。</br> “此戰勝局已定,沒必要再投入兵力,而且前方戰場地形狹窄,再多的兵力也施展不開。此戰你們就在旁觀戰吧,下次有機會一定讓你們擔任主攻?!?lt;/br> 崔琦和李小川叉手說道:“喏!謝主上!”</br> 正說話間,一隊斥候策馬趕來:“啟稟主上,李軍長奏報:第二野戰軍已經拿下敵營北面,并且封堵了敵軍向東的退路,敵營中敵軍主力已經開始投降!”</br> 李從燕之前冊封李任、王祖河、汪勇、徐暉、朱明五人為將軍,給眾人的定遠將軍、寧遠將軍等名號都是散階,也就相當于后世的軍銜,眾人的職務都是野戰軍或是駐守軍的統軍將領,于是李從燕便直接將幾人任命為軍長,用這個后世的稱呼作為各軍將領的職務。</br> “報!”</br> “啟稟主上,騎兵營已經攻下敵營中軍,俘虜一眾將佐,營中敵軍大部已經投降!”</br> 李從燕說道:“命令各部立即收尾,命令折沖都尉張天佐立即率部撤出來,抓緊時間休整,其余各部打掃戰場、救治傷員。”</br> “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