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三日,李從珂下達詔令:洛陽城守軍中,凡是在鳳翔府城歸附的,士兵每人賞賜錢財二十貫,將佐每升一級增加五貫賞賜。楊思權、尹暉等高級將領每人再各賜馬二匹、駱駝一匹、錢七十貫。</br> 至于原洛陽守軍的士兵,則是每人只有十貫錢的賞賜,將佐每升一級增加五貫錢的賞賜,除此之外再無他物。</br> 這一下,朝廷的財政壓力瞬間消散了大半,李從珂心中的壓力也不見了蹤影,一連幾天都是好心情,甚至還連續兩日寵幸了妃子。</br> 可是馮道卻高興不起來,因為洛陽城中的守軍已經開始不滿,朝廷發下去的一點賞賜根本滿足不了這些驕兵悍將。</br> “除去菩薩,扶立生鐵。”的妖言在軍中傳播開來,因為菩薩是閔帝的乳名,軍中士兵便以菩薩代稱閔帝寬仁軟弱,而以生鐵來形容李從珂剛強嚴苛,充滿了對李從珂的不滿。</br> 馮道有些坐不住,便進宮覲見李從珂。</br> 李從珂得知軍中不穩,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頓時怒氣沖天的吼道:“立即將李專美下獄,命法司議罪!”</br> 馮道聞言很是詫異,不是商議軍心不穩的事情嗎,怎么突然要整治李專美了?</br> 馮道看著奉詔前去辦理的宦官,也不敢多問,等著李從珂的進一步指示。</br> 李從珂壓住心中怒火,對馮道說道:“洛陽城不能亂,城內守軍必須立即整頓,否則要出大事的!”</br> 馮道叉手說道:“啟奏圣人,臣以為要整頓洛陽守軍各部,就不能任用各部原來的將領,應該從朝中征調能臣干吏辦理此事。”</br> “說得對!”</br> 李從珂思索了一下,說道:“朕看就這樣好了,任用韓昭胤為樞密使,任用莊宅使劉延朗為樞密副使,命二人立即著手整頓洛陽守軍各部!”</br> 馮道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心中頓時一驚。不管是韓昭胤還是劉延朗,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這兩個人能力是有的,但是為人就不怎么樣,都是爭權奪利之能手。</br> 于是馮道當即準備撤出來,叉手說道:“圣人英明。不過既然有韓、劉二樞密坐鎮,臣也就不用插手此事了。所以臣奏請專職朝中政務。”</br> “好,就這樣吧。”</br> 此時李從珂感到非常疲憊,揮了揮手示意馮道退下,順帶著就答應了下來。</br> 次日一早,接到李從珂詔令的韓昭胤、劉延朗走馬上任,二人帶著大隊兵丁進入了羽林衛大營,準備先從羽林衛入手,開始整頓各部兵馬。</br> 洛陽兵馬指揮使楊國權、皇城兵馬指揮使尹暉聞訊急忙趕來,二人一進中軍大帳便大吃一驚,只見羽林衛的所有將領都在場,還有幾名軍中校尉、都尉已經被士兵拿下,正在等著韓昭胤、劉延朗發落。</br> “韓樞密、劉副使,你們這是做什么!”</br> 羽林衛隸屬于尹暉統領,眼見如此尹暉當即大聲吼道:“沒向我打招呼就動我的人,你們也太張狂了!”</br> 楊國權眉頭緊鎖,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臉上滿是怒氣,顯然也做好了翻臉的準備。</br> 韓昭胤冷聲說道:“我和劉副使奉詔整頓洛陽守軍各部,難道做什么事情,還要通過二位的同意嗎?”</br> “我是皇城兵馬指揮使,羽林衛乃是我統領的兵馬,我不在這里,你們沒有資格指手畫腳!”</br> 韓昭胤猛地一派桌案,大聲說道:“圣人詔令在此,有本事你再說一遍!”</br> 旁邊劉延朗冷笑一聲,說道:“我奉勸尹指揮使慎言,以免惹禍上身!”</br> 尹暉哪里受過這等窩囊氣,作勢便要沖上去,卻被楊國權一把拉住。</br> “二位樞密都是圣人剛剛任命的,二位立功心切可以理解,但是做事總要講究章程!我和尹指揮使統領洛陽守軍各部,我們不在場,二位如何整頓各部兵馬?說出去就不怕朝中人多嘴雜,議論二位樞密打擊異己!”</br> 韓昭胤說道:“既然二位指揮使來了,那就坐吧,也聽一聽這些將佐到底犯了什么事!”</br> 楊國權拉著怒氣沖沖的尹暉坐下,然后指著被拿下的幾個都尉、校尉問道:“現在韓樞密可否告知,這幾人犯了什么事情?”</br> “除去菩薩,扶立生鐵。”</br> 韓昭胤盯著楊國權冷聲說道:“這八個字,兩位指揮使可曾聽說!”</br> 楊國權和尹暉駭然變色,自己怎么會沒聽過,此時不光軍中已經傳開了,就連洛陽城中的百姓都開始議論紛紛了。</br> 可是此時楊國權和尹暉卻啞口無言,二人看了看幾個部下,即便想救人,面對韓昭胤的質問也無從開口了。</br> 韓昭胤見狀冷聲說道:“看來兩位指揮使沒聽說過,那就是這幾人私下里暗中串聯了!”</br> 劉延朗接著說道:“剛才我和韓樞密已經確認,羽林衛中大部分的將士都在傳言這八個字,其中以這幾個都尉、校尉為甚!如此大逆不道之舉,我倒想問問兩位指揮使,應該如何處置?”</br> 楊國權和尹暉臉色鐵青,強忍著沒有發作,惡狠狠的瞪著韓昭胤、劉延朗,一言不發。</br> “呵呵,看來兩位指揮使是準備沉默是金了。”</br> 劉延朗說道:“既然如此,依我看羽林衛將士護衛圣人入洛陽,可謂是勞苦功高,此番便功過相抵好了,軍中將士罰一月俸祿,這幾個都尉、校尉推出轅門斬首示眾,以儆效尤!韓樞密,你以為如何?”</br> 韓昭胤點頭說道:“就這么辦!”</br> 劉延朗隨即大聲說道:“來人,將這幾人推出去斬首示眾!”</br> 那幾名羽林衛的都尉、校尉根本想不到韓昭胤、劉延朗會真的殺自己,此時都目瞪口呆的看著二人,下一秒便開始大聲呼救起來。</br> “尹指揮就我,我為圣人留過血,我為朝廷立過功,他們不能殺我!”</br> “韓賊、劉賊,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br> 中軍大帳頓時亂成一團,一眾羽林衛將領紛紛站出來替幾人求情,楊國權和尹暉也紛紛起身,開口為幾個部下說情,可是韓昭胤卻不為所動,索性直接閉上雙眼一言不發。</br> 而劉延朗只是揮手命手下盡快將幾人拖下去,而后被說得心煩了,便直接將李從珂的詔令重重拍在桌案上,大聲吼道:“我乃奉詔行事,你們如此聒噪,是要抗旨不尊嗎!”</br> 話音剛落,只見幾名軍士走進中軍大帳,幾人手中都端著一個木盤,上面便是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br> 眾人見狀頓時沒了聲響,一眼不發的退到了一邊。</br> 楊國權和尹暉見狀怒目圓睜,二人瞪著韓昭胤、劉延朗許久,隨后怒氣沖天的轉身離去。中軍大帳內的一眾羽林衛將領也負氣而走,只留下韓昭胤和劉延朗坐在營帳之內。</br> “韓樞密你看到了嗎?這些驕兵悍將可真是張狂,根本不把圣人的詔令放在眼里!”</br> 韓昭胤冷笑著說道:“張狂?那是圣人心慈手軟,對這些驕兵悍將太過寬容。此番你我二人就是要殺一殺這些人的傲氣,讓他們知道,洛陽城內到底是誰說了算!”</br> 劉延朗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正有此意,如今朝中事務都是馮道這個墻頭草在處理,此人乃是不倒翁,由這樣的人把持政務,咱們豈能甘心?依我看,咱們正好趁著此番大展拳腳,說不定圣人會因此而重用你我。”</br> “哈哈,好!”</br> 韓昭胤笑著說道:“如此,日后劉副使可要鼎力相助了。”</br> “好說,好說。”</br> “只是眼下咱們可要費些力氣,如果不整頓出一番面貌來,恐怕圣人那邊咱們是交不了差的。”</br> 劉延朗說道:“亂世用重典!如今洛陽守軍軍心動蕩,安撫已經沒有用了,咱們必須用嚴刑峻法來整治這些驕兵悍將!”</br> “就這么辦!”</br> 隨后幾天時間里,韓昭胤、劉延朗帶著大隊親衛兵馬駐扎在羽林衛大營,開始對羽林衛各部進行整頓,除了第一天斬殺了幾個都尉、校尉之外,韓昭胤和劉延朗還斬殺了羽林衛各部士兵七十三人,另外將三百多人下獄嚴刑拷打。</br> 緊接著,韓昭胤和劉延朗開始對洛陽守軍其余各部進行整頓,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里,洛陽守軍各部有三十多名各級將領被殺,數百名兵將被下獄,洛陽城內的守軍為之一震。</br> 韓昭胤和劉延朗趁著整頓各部兵馬的機會,在各部軍中安插了不少自己的親信和族中子弟,開始大肆培植自己的勢力。對于二人的種種作為,李從珂并沒有任何懷疑,反而認為韓昭胤、劉延朗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守軍各部竟然如此順從,恰恰說明了韓昭胤、劉延朗的能力之強。</br> 一番整頓下來,洛陽守軍各部雖然因此而穩定了許多,各部將士不再發牢騷,軍心也穩定了一些,可是洛陽守軍各部將士對李從珂開始心生怨恨,就連楊國權、尹暉也是心生不滿。</br> “當初圣人要不是咱們二人領頭倒戈,早已被大軍攻殺在鳳翔府城,你我可是圣人奪位的首功之人!可是如今咱們二人是什么地位?”</br> 尹暉在楊國權府邸與其對飲訴苦,怒氣說道:“韓昭胤和劉延朗是什么人?小人而已!可是如今這樣的小人都敢騎到咱們頭上作威作福,那些跟著咱們出生入死的兄弟被小人整治,你我二人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軍中兄弟被殺、被下獄,這樣的日子真他娘的憋屈!”</br> 楊國權嘆息一聲,說道:“忍吧!現在你我雖說是分管著洛陽守軍,可是各部領軍將領很多都被圣人調換了,軍中的錢糧、兵備也被朝廷把控著,咱們翻不出什么風浪的。現在最要緊的,是你我要謹言慎行,不能讓韓昭胤、劉延朗抓住把柄,明白嗎!”</br> “唉!”</br> 尹暉嘆息一聲,說道:“我就不明白,咱們兄弟怎么混成這個樣子了!”</br> “忍著吧,如今這個世道,誰也不知道明日會發生什么事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