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訓練軍大營。</br> 經過十幾天的跋涉,朱武跟隨大隊人馬抵達了登州城,在城中館驛稍作休整之后,便被安排進入了訓練軍大營。</br> 此時的訓練軍大營里人頭攢動,從各地征召來的新兵,以及各處安置點征召來的流民青壯都匯集在這里,正在營中教官及將士的安排下報到。</br> 進入大營之后,所有的新兵和流民青壯都被貼上了號碼,并且將兩類人馬全部混編在一起。在營中將士的疏導下,所有人沿著大營外延向左排隊進入,依次是登記處、體檢處、被服處、雜物處、整編處,每個地方都有專門的教官指揮眾人,還有不少將士在一旁協助,所以雖然大營里面報到的人很多,可是卻井然有序,絲毫不亂。</br> “青州城,青東村,第三十七號,朱武!”</br> 朱武剛剛過了登記處,手中拿著一張表明身份的號牌,緊接著便聽到前面的體檢處叫自己,急忙跟著隊伍來到了體檢處。</br> “無傷痕,無殘疾,身高符合條件,體型未超重、無瘦弱情形……”</br> “家中有無遺傳病?額,就是祖上幾代人都出現過同一種病的情況,有沒有?”</br> 朱武急忙回答道:“沒有,沒有,家中阿爺、兄弟都很安康。”</br> “嗯!”</br> 這邊朱武心中嘀咕:“別處招兵都是來者不拒,怎么登州鎮招募兵卒還這么多規矩,連家中親人是否安康都要詢問?”</br> 不等朱武想明白這些,只見體檢處的官差在自己的號牌上用筆勾了一下,然后說道:“跟著隊伍去領東西吧。”</br> “喏!”</br> 朱武心中竊喜,在青州城的時候,刺史衙門就已經發放了不少東西,現在到了訓練軍大營,竟然還有東西發,此時朱武甚至都將李從燕當成了救苦濟世的活菩薩。</br> 朱武在被服處領取了大紅色的飛魚服樣式的軍中常服兩件,都是用嶄新的棉花填充其中,表面的布料也是登州鎮產出的上好棉布,不但保暖而且非常結實耐用,朱武抱在懷里非常興奮。</br> 此外還有一床被褥,同樣是棉被,像是冬鞋、內衣襪子、綁腿等零碎物件更是數不過來,讓朱武有了一種一夜暴富的錯覺,心中更加堅定了自己從軍的決定是無比正確的。</br> 接著,朱武在雜物處領取了碗筷、水杯、水囊、毛巾、水盆、行軍帶、牙刷和青鹽、皂角等等,這些東西讓朱武見了都心中發顫,暗道:“我的天啊,這么多人,每人都要發下如此眾多的好東西,李帥究竟要花費多少錢糧啊!難道李帥是天上的財神下凡?”</br> 特別是當朱武見到用竹筒裝著的上好青鹽,旁邊分發物品的將士解釋道這是用來刷牙梳洗口腔的,可是讓朱武心疼不已,自己活了二十年,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的細鹽,現在竟然被告知這不是吃的,僅僅是用來刷牙漱口而已,朱武當即咽了咽口水,差點將自己嗆死!</br> 周圍的一眾流民青壯也和朱武一樣,都是雙眼瞪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看向那些營中將士,似乎像是在看著一群敗家子一般。</br> “往前走!到前面空地等候整編。所有人拿好自己的東西,不要亂走,按照指引排隊向前……”</br> 旁邊的營中將士大聲呼喊著,這才將朱武等一眾青壯從震驚中拉了回來,眾人跟著隊伍來到整編處,一隊訓練軍將士開始對眾人進行整編。</br> “朱武!”</br> 朱武趕緊放下東西,將自己的號牌遞了過去,然后急忙將地上的東西再次抱在手中,生怕弄丟了一件。</br> “你分在訓練軍第一軍第三營二團五旅,就在五旅的三隊二火吧。”</br> 一名將士在號牌上寫好了朱武被分配到的建制,然后指著旁邊一名訓練軍將士,對朱武說道:“那是你的火長,從今日起,你就跟隨他進行訓練,在大營中的所有事情,都要聽從你們火長的命令,有事也要直接向火長稟報,明白嗎?”</br> 朱武裝好號牌,急忙領命。</br> 隨后朱武和另外九名士兵被火長集合起來,那名火長的臉上有一道很明顯的刀疤,走起路來還腿腳還有些跛,朱武心中暗道:“應該是登州鎮的老兵,負傷后沒辦法再上戰場,所以就在這里訓練新兵?看來李帥還真是有情義,這樣的傷殘兵卒都不放棄!”</br> “跟我來。”</br> 火長一聲令下,朱武等十人急忙跟在后面,直接來到大營左翼的地方,這里全都是一排一排的房子,整齊劃一,每排二十間大房子,全都是青磚瓦片的好房子,朱武等新兵見了眼睛都瞪大了,這些軍營的房屋比自己見過的許多房屋都要好!</br> 火長帶著眾人來到第三排第五間,推開門招呼眾人走了進去。</br> “這里就是咱們的宿舍,從今天起,你們就跟著我在這里同吃同住,在訓練期間,咱們便是同袍。”</br> “喏!”</br> 朱武打量著這件屋子,一張橫貫東西的大通鋪在房間的最里面,在靠外的墻邊是十張桌子,上面還有筆墨紙硯,在每張桌子的旁邊都有一個架子,上面還有一個小掛鉤。</br> 火長對眾人說道:“你們每人選一張桌子、一個架子,然后將你們的寫著姓名的號牌掛在掛鉤上,將所有的東西整理好,全部放在架子上。被褥全部放到通鋪上疊好,衣服也是一樣……”</br> “喏!”</br> 待到眾人整理得差不多了,火長便走到朱武選的架子旁邊,然后將所有東西全都拿了下來,當著眾人的面親手整理了起來。</br> “毛巾要像這樣垂直掛好,每日洗漱完要將毛巾清洗干凈晾干,絕不能有任何污漬和異味。杯子、餐具、洗漱用品要放在最上面整齊擺好,所有人的東西都要在一條直線上,不能亂放!”</br> “被褥要像這樣疊成四折,要疊成豆腐一樣的方塊,衣服疊成這樣,要確保不能有任何褶皺!”</br> 朱武等人見狀都傻了眼,這哪里是當兵啊,就算是那些世家豪族也做不到這樣的整潔吧?</br> 火長不理會眾人吃驚的樣子,繼續說道:“李帥說過,咱們不是其他藩鎮招募的那些兵卒,而是軍人,是大唐的軍人,是為華夏百姓赴湯蹈火的軍人!所以,你們每個人都要保持自身的形象,不但要嚴加操練,還要時刻保持昂揚的精神面貌,和整潔的內務環境!”</br> “今天你們就按照我整理的標準聯系,一天時間就干這一件事。從明天早上開始,每天早上我都要檢查你們的內務,不合格者重罰!”</br> 朱武等人頓時傻了眼,隨即在火長的督促下開始練習整理內務,眾人一直練習到晚餐時間,才算是全部通過了火長的檢查。</br> 當晚,朱武所在的一旅人馬都集中在一間碩大的帳篷內,在訓練軍大營中,都是以旅為單位集中用餐的,在大營北側的空地上,幾十個碩大的帳篷整齊的排列著,這邊是所有將士的“食堂”。</br> 朱武坐在椅子上,看著已經擺好的飯食,不住的咽著口水,與同一隊的五十名新兵一樣,從坐下的時候開始,雙眼就沒離開過桌子上的食物。</br> 白肉胡餅、肉咸豉、大鍋的燉豬肉,以及油炸干豆、整條的清蒸魚、烤兔子、每人一大碗的羊肉湯,其余的各種果脯更是多大十幾盤,還有白花花的饅頭和雪白的稻米飯。</br> 在桌子一側的地上,還有一個大木桶,里面是雞蛋湯,大塊的雞蛋花就浮在湯水中,看上去滿是油花。</br> 這樣的一桌食物,已經超出了這些新兵的認知:這不是只有豪門世家才能吃得起嗎?</br> 朱武還狠狠的擰了自己一下,生怕自己是在做夢,一旦夢醒了就吃不到如此豐盛而又美味的食物了。</br> 就在這時,朱武所在旅的旅帥帶著十幾個將士走了進來,每人都抱著兩個大酒壇子。隨后這十幾個將士開始將酒壇子分發到每一張桌子上。</br> 只見旅帥大聲說道:“兄弟們!今晚是大家參軍的第一餐,也在訓練營第六期的第一餐,李帥有令,要讓大家吃好喝好,特意命人送來了二鍋頭,所有人今晚都要不醉不歸!”</br> 眾人聞言頓時歡呼了起來,甚至一些淚窩子淺的新兵當即嚎啕大哭起來,這樣的美食和好酒,放在以前可是一輩子都不敢想象的,而今日自己卻能夠吃喝盡興,如同做夢一般。</br> 朱武也是感慨不已,此時看著周圍的一眾同伴激動的樣子,如果有人敢當著眾人的面,說哪怕半句李從燕的壞話,都會立即北朱武等新兵撕成碎片,此時李從燕就是眾人心中的“領袖”,容不得任何人詆毀。</br> 旅帥招呼眾人把酒滿上,然后高舉酒杯,對眾人大聲說道:“今晚大家不醉不歸,明日一早,各部開始組織學習軍律軍規,并且開始組織進行隊列、體能等訓練。”</br> “從明天開始,各部白天進行各科目的操練,晚上開始讀書認字,軍政部已經招募了大批的書生,明日就能到位。”</br> 朱武等人聽說不但要進行各種訓練,還要讀書認字,都非常詫異,當兵不就是練就一身好武藝,能上陣殺敵就行嗎?讀書認字做什么用?</br> 旅帥看著眾人疑惑的表情,笑著說道:“最初我也是不明白為何要讀書,可是有一日我有幸見到了李帥,就開口詢問了一句。你們知道李帥是如何回答我的嗎?”</br> 朱武看向旅帥的目光中充滿了羨慕,自己什么時候能見到李帥一面?</br> 一眾新兵紛紛搖頭。</br> 旅帥說道:“當時李帥對我說:我大唐向來有出將入相的傳統,我大唐的男兒也應該文武雙全,上馬可提槍開疆拓土,下馬可提筆經邦濟世!讓你們讀書認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們有機會出將入相,能夠為大唐立下大功,能夠為百姓謀取一方安寧!”</br> 朱武等一眾新兵聞言都被震撼到了,李從燕的這番話讓所有人為之動容。</br> 旅帥舉著酒杯,對眾人說道:“李帥對大家非常看重,不惜花費巨資訓練大家,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和大家一起安定天下!今晚這第一杯酒,咱們一起遙敬李帥!”</br> “為李帥,賀!”</br> “為李帥,賀!”</br> 一杯烈酒下肚子,朱武只覺得一股火熱順著喉嚨滾滾而下,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胃中翻騰著,非常舒坦。</br> 借著微醺的感覺,朱武意識到自己已經來到了一片嶄新的天地,從今晚開始,自己的人生已經發生了徹底的改變。</br> “不知道三弟那邊如何了,是不是也和我一樣,都是這般精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