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前,應州城,節度使府衙。</br> 契丹主耶律德光坐在屋內,對耶律李胡、耶律屋質、耶律察割說道:“石敬瑭的重禮送到了,先鋒鐵騎也開始集結南下了,你們說一說,此戰打到什么程度為好?”</br> 耶律屋質冷笑著說道:“陛下,那石敬瑭乃是狡詐之賊,此番無非還是像以前那樣,是借用我契丹的大軍來敲打李從珂罷了。依我看,咱們不用為石敬瑭太出力,只要南下劫掠一番就好,以免折損兵馬。”</br> 耶律察割和耶律李胡則是有不同意見,二人都主張集中全軍主力,死命往南打。</br> 耶律察割說道:“陛下,既然石敬瑭有求于咱們,那他麾下的精兵就不會阻攔我軍,這正好是一個機會!現在耶律倍就在洛陽城中,只要咱們的兵鋒直指洛陽城,李從珂必定會派人求和,那樣陛下就可以要求李從珂交出耶律倍,以絕后患!”</br> 耶律李胡看了耶律察割一眼,然后說道:“陛下,臣弟以為此戰我軍不應該聽從石敬瑭的調遣,我軍應該以契丹的利益為先。大軍應全力南下,將沿途的人口、錢糧、物資盡數運回契丹!”</br> 耶律德光聽完眾人的主張,思索了一下,然后說道:“如今大唐雖然不似以往強盛,但是也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擊敗的。我軍此番南下不可與唐軍決戰,以免折損過多的兵力。”</br> 耶律李胡和耶律察割聞言都有些不服氣,但是二人卻并沒有繼續堅持自己的主張。</br> 耶律德光繼續說道:“不過此番我也絕不會聽從石敬瑭的安排,只在北地一處轉悠。”</br> 耶律屋質問道:“那陛下的意思是?”</br> 耶律德光說道:“如今唐軍在北疆的主力大多設防在幽州和并州,另外在太原城一帶也有石敬瑭的重兵駐防。太原城那邊不需要留意,不顧幽州和并州方向,朕需要一支偏師進行佯攻,以牽制唐軍的兵力!”</br> 說完,耶律德光便看向幾人,只見耶律李胡和耶律察割目光躲閃,并不愿意率領偏師佯攻,畢竟這種佯攻的油水最少,而且還撈不到什么功勞。</br> 耶律德光見狀微微皺眉,便要強行點將,一旁的耶律屋質卻站了出來,說道:“陛下,還是我去吧。”</br> 耶律德光微微一哼,然后說道:“好!朕給你三萬鐵騎,即日便率部前往幽州、并州方向佯攻,動靜越大越好!”</br> 耶律屋質領命而去。</br> 隨后耶律德光看著耶律李胡和耶律察割,說道:“明日一早,你們二人各率兩萬鐵騎南下,兵分兩路,經由代州、朔州方向,進攻雁門節度使和彰國節度使所部。如果進展順利的話,可以擇機繼續南下,進攻成德節度使和義武節度使所部,以震懾唐軍各部!”</br> 耶律察割和耶律李胡聞言大喜,這可是肥差啊,二人都憋足了勁要發一筆大財。</br> 至于沿途駐守的唐軍,耶律察割和耶律李胡則是完全無視,二人猖狂至極可見一斑。</br> 當幾人全都離去,耶律德光靠在虎皮胡床上閉目養神,暗道:“應州城內還剩三萬鐵騎,應該沒有別的危險了,可是朕的心里為什么有些不安呢?難道是石敬瑭!”</br> “不對!石敬瑭沒有這個膽氣,也沒有這個魄力!”</br> 耶律德光思索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認為是自己多疑了,便不再理會。</br> 數日之后,應州城內的一個民宅內,二十幾個精悍的漢子聚集在一起,正在分發兵刃。</br> 為首一人赫然是北鎮撫司殺手司司丞董銳,其余二十幾個漢子全都是殺手司的精銳骨干。</br> 此時董銳看了看眾人,冷聲說道:“契丹主耶律德光就在城內節度使府衙內,咱們的任務,就是在城內制造事端,并且尋機刺殺耶律德光!”</br> 眾人聞言無不振奮,如果此行成功的話,那眾人將會受到何等的嘉獎,按照李從燕的作風,眾人自此將積累下幾代人吃喝不盡的財富。而且,一舉擊殺契丹主耶律德光,這樣的榮耀更是眾人所看重的,是多少金銀財寶都不可比擬的!</br> 董銳眼見眾人的兵刃都已經分發好了,便補充道:“今晚的行動計劃大家都清楚了,不過我還要提醒大家一點:今晚以攪動應州城內的局勢為首要任務,刺殺耶律德光只是次要任務,任何人都不可本末倒置,絕不可因為貪功而壞了主上的大事!”</br> “喏!”</br> 深夜時分,董銳帶著二十多名部下從這處民宅魚貫而出,然后分頭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br> 與此同時,兩隊人馬同時來到城內節度使府衙周圍,這些人馬也都是北鎮撫司殺手司的人員,都是提前分批混入城中的。此時眾人懷里都抱著一包“引燃包”,這是軍政部研發司研究出來的東西,里面都是硫磺、石油提取物等易燃物質,外面是易于燃燒的亞麻布包裹好,這種亞麻布都是用火油浸透過的,非常容易燃燒!</br> 隨后這兩隊人馬將攜帶的引燃包部署在節度使府衙四周,并且還在周圍潑灑了不少的火油。</br> 眼見準備就緒,其中一個漢子掏出了火折子,拔掉外殼之后輕輕吹了吹,火苗瞬間燃起。</br> “快撤!”</br> 猛然間,火焰順著火油彌漫開來,兩條火舌一左一右,同時沿著節度使府衙的外墻延伸開來,相繼引燃了每一個引燃包。隨著一系列爆燃,節度使府衙四周都燃起了大火,很快就燒進了院內,將不少的房屋都點燃了。</br> 遠處,已經埋伏好的董銳等二十多人紛紛拔出了橫刀,并且帶上了面罩,就等節度使府衙里面大亂,好匯合那兩隊鎮撫司的人馬一同殺進去。</br> 可是讓眾人感到詫異的是,節度使府衙里面雖然傳來了不少的呼喊聲,甚至是哭喊的聲音,可是大門卻始終沒有打開,甚至周圍駐扎的契丹兵馬都沒有趕過來支援,局勢變得有些怪異!</br> 董銳只覺得一陣寒意直冒,暗叫了一聲不好:“耶律德光不在里面!”</br> 緊接著,董銳立即下令各部撤退,并且盡快分頭撤出應州城。</br> 隨后董銳等二十多人分頭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另外兩隊人馬也各自撤退,眾人的動作非常迅速、隱蔽,就好像從來沒有來過這里一般。</br> 半個多時辰之后,節度使衙門的火勢徹底失控,大火將整個府衙吞沒,里面除了燃燒的噼啪聲響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音,顯然里面的人已經全部遇難。</br> 直到這時,大隊的契丹鐵騎才出現在節度使府衙周圍,而且還是從四面八方同時殺來,很快就將府衙團團包圍。</br> 領兵之人便是耶律德光,此時看著熊熊燃燒的大火,耶律德光眉頭緊鎖,暗道:“究竟是什么人要殺我?石敬瑭,還是李從珂?又或是別的什么人!”</br> “報!”</br> “啟奏陛下,四周都已經搜查過了,并沒有發現可疑之人,除了在府衙四周找到了一些火油的痕跡之外,再沒有別的發現!”</br> 耶律德光冷哼一聲,說道:“將節度使府衙周圍百步之內的百姓,全部殺掉,不可遺漏一個!”</br> “得令!”</br> 很快夜色之中便不斷響起慘叫聲,持續了整整一夜的時間。</br> 次日一早,耶律德光下令全城封鎖,開始在城內大肆搜查可疑之人。</br> 只不過此時董銳等人已經趁著時間差順利出城了,朝著登州鎮的方向撤離。</br> 眾人雖然脫險,但是董銳心中卻異常惱怒,自己始終想不明白是什么地方有了紕漏,以至于契丹人提前有了準備。</br> “看來回去之后,肯定要被指揮同知和指揮使痛批一頓了!”</br> 就在契丹大軍兵分三路出擊之后,石敬瑭很快便收到了消息,然后大笑著對劉知遠、桑維翰說道:“大事成了!快給李從珂上奏,讓李從珂增兵·~運糧,就說我這邊正在嚴防死守、整軍備戰!”</br> 劉知遠叉手領命,當場開始書寫奏章。</br> 而桑維翰則是笑著說道:“哈哈,主上這次可以狠狠的敲李從珂一筆了,此番契丹人也算出力,十萬鐵騎竟然兵分三路出擊,聲勢浩大,不但為咱們爭取到了時間,而且還可以趁機從李從珂那里要兵要錢糧,一舉兩得!”</br> “此番也算是接著契丹人之力,痛打了李從珂的臉面,我倒要看看,李從珂還怎么打壓我!”</br> 石敬瑭大聲笑著,好像要將這段時間自己受到的壓制全部發泄出來:“看來今后我也不必再裝病了,否則李從珂就要派人求著我領軍防備契丹大軍了!”</br> 桑維翰又是一陣恭維,讓石敬瑭很是受用。</br> 石敬瑭和桑維翰說笑一陣,劉知遠便寫完了奏章,遞給石敬瑭過目之后,冷聲說道:“此番局勢的確對主上有利,只是苦了沿途的百姓,此戰過后,又不知有多少百姓淪為契丹人的奴隸!”</br> 石敬瑭聞言微微一愣,臉上有些掛不住,便坐了下來不再說話。</br> 桑維翰見狀便開始打圓場,說道:“唉!自古成大事者必不拘小節,要怪就怪李從珂嫉賢妒能,如果不是李從珂步步緊逼,讓主上別無選擇,局勢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br> 劉知遠不置可否,只是如同一尊雕像一般,坐在那里不再說話。</br> 石敬瑭自覺無趣,便揮了揮手,說道:“好了,各部的擴編和操練要抓緊,兵備、錢糧也要加快囤積。另外派人聯絡盧龍鎮節度使趙德鈞,讓他與我一起上奏李從珂,向朝廷索要錢糧、援兵。”</br> 桑維翰笑著說道:“主上此計甚好,以免讓咱們河東鎮太過明顯。另外屬下還建議,咱們與趙德鈞的奏章不要間斷,每天一封,由快馬不斷送往洛陽城,制造局勢緊張的假象,讓李從珂無法拒絕!”</br> “嗯,如此甚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