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燕聽聞石敬瑭在河東鎮以及周邊肆意妄為，心中憤怒難平，便想要讓鎮撫司再次出擊，效法刺殺耶律德光之事，對石敬瑭來一次“定點斬首”。</br> 可是白濟汛召集北鎮撫司指揮同知沈濂謀劃了一陣，失望的發現石敬瑭已經得知了耶律德光遭到刺殺的事情，并且做好了完善的防護，北鎮撫司殺手司派人前往太原城勘察了一番，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于是白濟汛和沈濂只好如實上報李從燕。</br> 收到消息，李從燕只好再次放過了石敬瑭，并且開始處理北鎮撫司一并報過來的情報。</br> “主上，由于石敬瑭在北疆倒行逆施，以及契丹大軍在北方肆意劫掠，北方各州縣的百姓紛紛流離失所，開始向南面逃難。”</br> “這些百姓大致途經橫海鎮、義武鎮、昭義鎮南下，根據北鎮撫司人馬穿回來的消息，現在南下逃難的百姓已經不下三十萬！”</br> 李從燕聽著白濟汛的奏報，一雙劍眉已經擰成一團，三十萬百姓不顧一切的南下逃命，足以說明北方的局勢已經徹底敗壞。</br> 北方各地州縣已經淪為石敬瑭和耶律德光的肆意索取的狩獵場，下一步估計石敬瑭就要找機會起事了，而契丹人的鐵騎也將不會再滿足于劫掠，而是要直接占據北方的漢家疆土！</br> 李從燕沉聲問道：“契丹人的兵馬是否尾隨著難民潮南下？”</br> 白濟汛滿色凝重的點了點頭，說道：“契丹人的主力依然在各地攻城略地獲取錢糧，但是也分出了數量眾多的小股鐵騎，在尾隨著難民潮南下，不斷抓捕百姓北上。”</br> 一旁參會的李魏、李任、王祖河、種樺甲等人早已經按奈不住，紛紛叫嚷著要出兵解救百姓。</br> 吳從漢也是滿臉憤懣，不過還是保持著一絲理性，叉手說道：“主上不可意氣用事，咱們登州鎮太過偏南，要想出兵接應百姓回來，至少要穿過數個藩鎮的地盤。不說我軍會不會與這些藩鎮發生沖突，就算是對陣契丹鐵騎，也會讓我登州鎮處于被動局面！”</br> 李魏回過神來，長出一口氣，說道：“是了！我家是孤軍北上，又是以步兵為主，還沒有李從珂的詔令，哪一條都會讓我軍陷入危機之中！”</br> 李從燕自然也想到了這些，此時只是安撫眾將，然后說道：“南下的百姓肯定是要接應回來的，不過三十萬人不可能全部來登州鎮，咱們也只能說就多少算多少了。”</br> 王祖河問道：“主上的意思是，出兵？”</br> “不！兵馬開始戒備就好，但是決不能直接出兵。此時我不準備交給軍政部去辦，而是由鎮撫司出面比較好！”</br> 說完，李從燕便笑著看向白濟汛，說道：“北鎮撫司在北面各州縣已經完成了情報網的部署，就用北鎮撫司的人馬，盡一切可能引導難民潮向登州鎮方向流動。”</br> 白濟汛是心系百姓的，此時得到李從燕的命令，當即叉手說道：“主上放心，我和沈濂商議一下，立即去部署此事。”</br> 接著李從燕對李魏說道：“軍政部拿出一個方略來，在登州鎮西面和北面部署重兵，防備契丹鐵騎尾隨而來，并且做好接納難民的準備。”</br> “喏！”</br> “民政部立即做好各種方案，調撥足夠的錢糧和各種物資。只要這些難民到了登州鎮，我就不希望看到有人餓死！”</br> “喏！”</br> 景州東南方向，涓水河畔。</br> 數以萬計的難民正在河邊休息，密密麻麻的人群幾乎將涓水河的東岸鋪滿，嘆息聲、哭鬧聲、叫喊聲，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將涓水河畔烘托得熱鬧非凡。</br> 老白坐在河邊愁眉苦臉，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將何去何從。</br> 老白原本居住在代州，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戶，家中有十幾畝薄田，有老婆和一雙兒女。原本的生活雖然平淡，但是卻也過得有聲有色，很有奔頭。</br> 可是隨著契丹鐵騎的大軍南下，這一切都化作了泡影，被兇悍的契丹大軍撞了個粉碎。</br> 老白所在的村子被契丹騎兵洗劫一空，村中不少婦女、孩子都被契丹人擄掠北上，而老人和青壯則是大多被殺。老白因為在外務農躲過一劫，可是家中的妻子卻被契丹人擄走，兩個孩子也在亂兵之中走失，不知死活！</br> 契丹鐵騎剛剛撤走，石敬瑭的兵馬又來到了殘破的村子里面，將幸存村民僅剩的一點糧食和財產洗劫一空，將老白和所有村民僅有的一點希望徹底澆滅。</br> 隨后，老白便跟著村中幸存的百姓變成了難民，一路向南逃命。至于被擄走的妻子、走散的一雙兒女，老白只能忍痛放棄，自己沒有能力也沒有機會再去尋找，這就是亂世之中小民的悲哀，令人痛斷心腸！</br> 直到一段時間之后，老白等人匯集到了一支大股難民之中，這些難民里面有一些頗有見識的青壯，宣稱泰山以東的登州鎮政通人和、百姓安樂，登州鎮的節度使李從燕更是千古難得的仁德之官，使得登州鎮儼然成為當今這個世道的世外桃源。</br> 在這樣一番言論之下，這支上萬人的難民大軍開始將登州鎮作為目標，朝著東南方向緩慢的移動著。</br> 夜幕降臨，涓水河畔涼風習習，眾多的難民身無長物，只能靠攏在一起，相互取暖抵抗夜里河面吹來的涼風。</br> 同時難民之中也沒有什么糧食，幾乎所有人都在忍饑挨餓，一些孩童和老人在忍受著饑餓的同時哭泣著，斷斷續續的哭聲將河畔的所有難民帶入了悲傷之中。</br> 突然，難民營地最北面的人群喧囂了起來，點點火把出現在夜幕之下，緊接著一個爆炸性的呼喊聲傳來：“契丹人來了！”</br> 上萬難民頓時炸了窩，老白雖然對契丹人心懷仇恨，恨不得將這些髻頭胡人千刀萬剮，可是心中也明白自己能力有限，遇到兇如惡狼的契丹鐵騎只有被屠殺的份。</br> 于是老白跟在亂哄哄的人潮之中，朝著南面亡命奔跑著，嘴中不斷發出陣陣嚎叫聲，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心中的憤怒、恐懼、悲憤全部發泄出去。</br> 可是兩條腿的人怎么跑得過四條腿的戰馬？</br> 片刻之中，一支數百人的契丹鐵騎就追上了難民，開始在人群之中縱馬沖鋒，將一個又一個走投入路的難民卷入馬蹄之下，契丹人手中的馬刀不斷劈砍在難民的身上。漆黑夜色下的涓水河畔，頓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屠殺場！</br> 老白此時已經跑得精疲力竭，回頭望去，只見十幾個契丹騎兵猶如地獄的惡鬼一般，就跟在自己的后面，正砍殺落在后面的難民。</br> “混賬！”</br> 此時老白心中怒火中燒，仿佛看到了被擄走的妻子，看到了被契丹人活活踩死的孩子，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怒吼著沖了上去，想要與那些契丹人拼命。</br> 就在此時，一支箭矢射來，直接將距離老白最近的一個契丹騎兵射落馬下，其余的契丹騎兵頓時如臨大敵，紛紛停下了戰馬，警惕的四下張望著。</br> 老白見狀也是嚇了一跳，四下環顧之后，只見南面出現了一支鐵騎大軍，這些騎兵在無數火把的照耀下異常威武，人人都披掛著明光鎧，一面李字大纛迎風飄揚，旁邊則是一面前朝大唐的三辰旗！</br> “是官軍！”</br> 老白奮力怒吼著，望著已經開始沖鋒的漢家鐵騎失聲痛哭，聲嘶力竭的呼喊著，為那些沖鋒的漢家鐵騎吶喊著，狀若瘋癲！</br> 折沖都尉張天佐在一天前收到了北鎮撫司送來的消息，得知在這股難民的后面一直吊著一股數百人的契丹鐵騎。于是在請示了李從燕之后，張天佐便率領直屬軍騎兵營北上接應，晝伏夜出數日之后終于來到了涓水河一帶。</br> 此時斥候發現了契丹鐵騎的蹤跡，張天佐當機立斷率軍出擊，終于在河畔將這股數百人的契丹鐵騎攔截住。</br> “給我殺，一個不留！”</br> 雖然直屬軍騎兵營的六千多將士從沒跟契丹人對戰過，而且契丹人的赫赫戰績也早已傳遍了天下，可是自張天佐以下所有將士都怡然不懼，李從燕的那句：一漢敵五胡，早已經深入人心，對眾將士而言，再強的敵人也只是軍功而已！</br> 隨著張天佐一聲令下，騎兵營六千將士兵分三路，同時從南、東、北三個方向合圍了契丹人。三支兩千人的騎兵大軍怒吼著沖入人群之中，隨后便以隊為單位，肆意尋找契丹人擊殺。</br> “讓開！全部讓開！”</br> 戰馬高速沖鋒之時，騎兵營的將士們紛紛大聲呼喊著，讓擋在前面的難民讓開，沒過多久便跟數百契丹鐵騎廝殺在了一起。</br> 涓水河畔，兩支鐵騎大軍糾纏在一起，上萬難民奪路而逃，老白也跟隨人群向東南方向一路狂奔。人群之中不時有人高聲呼喊著，為大隊人群指引著大概的方向。就這樣，上萬難民在黑夜之中竟然奇跡般的沒有跑散，全都朝著東南方向一路狂奔，沒過多久便將涓水河畔的戰場讓了出來。</br> 張天佐縱馬狂奔，手中的馬槊已經被鮮血染紅，身后的部下也是奮力廝殺，戰況異常激烈。</br> “殺！”</br> 一個契丹騎兵猛沖過來，一桿冒著寒光的長槍挺刺過來，瞬間就被張天佐的馬槊擋開，然后只見張天佐借助戰馬的沖鋒勢頭猛地一刺，正中那契丹騎兵的腹部，巨大的沖擊力將契丹騎兵直接挑飛起來！</br> 張天佐怒吼一聲，奮力將馬槊橫掃過去，將挑飛的契丹騎兵甩了出去，直接落在了前方的大隊契丹騎兵之中，直接砸翻了三個契丹騎兵！</br> 周圍的騎兵營將士見狀士氣大振，沖鋒的勢頭更盛，六千將士很快便將數百契丹鐵騎團團包圍，隨即在涓水河畔展開了圍殲。</br> 黎明時分，血腥的戰斗終于結束。</br> 張天佐疲憊的坐在一匹死馬上面，看著晨輝下的戰場，臉上帶上了一絲凝重。</br> 此戰騎兵營將士以優勢兵力突襲數百契丹鐵騎，可是大軍最初的攻勢卻被契丹人擋了下來，雙方隨即在河畔展開了血戰。騎兵營將士還是憑借人數優勢拿下了戰斗，將數百契丹騎兵全殲，為此騎兵營也付出了三百多人的代價！</br> “契丹人名不虛傳！”</br> 張天佐感嘆一聲，此戰之中的契丹騎兵只有五百多人，六千將士卻陣亡了三百多人，可見契丹人的戰力之強悍！</br> “報！”</br> “啟稟張都尉，大隊難民已經在北鎮撫司的引導下朝著登州方向而去。”m.</br> “好，知道了。”</br> “立即派人將此戰上報軍政部，不得延誤。”</br> “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