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歲末，李從珂的生日成為朝野上下最重要的事情。特別是在契丹主耶律德光剛剛撤軍北還的時候，此時北疆各地可謂是千瘡百孔，各地百姓流離失所，各地州縣務必破敗，在這樣的局勢下，朝廷需要一個契機來提升士氣，而李從珂的生日就是最好的一個契機。</br> 李從珂也想趁著今年生日來沖沖喜，讓這一整年的晦氣洗刷干凈，于是下詔在宣德殿設宴，洛陽城內的文武大臣、王公命婦全部都接到了邀請。</br> 這一天，宣德殿內喜氣洋洋，宮女和宦官來來往往的忙碌著，將各種精美絕倫的飾品布置到位，將大殿之中眾多的食案和坐榻擺放整齊，韓昭胤早早就來到大殿之上，正在視察各處，指揮宮中人等為宴會做著準備。</br> 沒過一會兒，劉延朗大步走進宣德殿內，見到韓昭胤之后叉手行禮，二人寒暄了幾句之后，便非常默契的走到一邊，在宣德殿的配殿內坐下，而韓昭胤在坐下之前，還謹慎的朝外看了看，隨手將門關好。</br> “劉樞密有消息了？”</br> 劉延朗點了點頭，說道：“晉國長公主進京了！”</br> “什么！何時進京的？”</br> “就在昨天。”</br> 劉延朗說道：“此番晉國長公主進京很是低調，就連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消息。”</br> 韓昭胤微微皺眉，說道：“如此說來，晉國長公主很可能是準備面見曹太后。對！一定是這樣！”</br> 劉延朗贊同道：“我也是這么認為的，石敬瑭此人雖然狡詐、陰狠，但是對晉國長公主還是不錯的。如今石敬瑭與圣人的關系如此緊張，幾乎到了公然決裂的地步，竟然會讓晉國長公主借著圣人壽辰的機會入京，就足以說明問題了！”</br> 韓昭胤思索著，說道：“石敬瑭要聯絡曹太后？他要干什么！”</br> “哼！他還能干什么？無非就是想通過曹太后獲取更多的錢糧，并且從曹太后這里獲取情報！”</br> “唉！”</br> 劉延朗的猜測很合理，韓昭胤也只能嘆息一聲，說道：“曹太后為何如此糊涂？為了疼愛自己的女兒，就不管國家安危了嗎？竟然一次次的為石敬瑭出力！”</br> 此時的韓昭胤和劉延朗仿佛化身憂國憂民的忠臣，對于曹太后的所作所為都非常惋惜，長吁短嘆不止。</br> 片刻之后，劉延朗說道：“今晚宴會就要舉行了，到時候晉國長公主一定會來參加，曹太后也會前來，咱們二人可要做好準備！”</br> “怎么做？”</br> “到時候咱們視情況而定，要挑動圣人對晉國長公主施壓，以此來震懾石敬瑭。不管此番曹太后答應晉國長公主什么事情，只要圣人動怒，就一定辦不成！”</br> 韓昭胤點頭說道：“好，就這么辦！”</br> 當晚，宣德殿內歡歌笑語好不熱鬧，李從珂坐在龍椅上，文武大臣分居左右，京城內的王公命婦都集中坐在李從珂的近前。</br> 大殿之上，曼妙的伶人正在翩翩起舞，優雅的歌聲不絕于耳。李從珂在眾人的稱頌下心情很好，對于大臣們的敬酒也是來者不拒，很快就喝得有些醉意，不過好在還算是清醒。</br> 此時曹太后就坐在李從珂的身旁，而晉國長公主則是坐在曹太后的身旁。</br> 李從珂的目光掃過晉國長公主，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石敬瑭，心中的興致頓時消散了一些。不過今日畢竟是自己的生日，所以李從珂也沒有別的表示，而是笑著與晉國長公主舉杯相賀。</br> 坐在不遠處的韓昭胤和劉延朗見狀，不由得對視一眼，然后劉延朗率先起身，端著酒杯笑著說道：“啟奏圣人，臣聽聞長公主剛剛到京，明日便又要離京放回太原了，長公主與太后許久未見，圣人何不留長公主在京城多住些時日，也好讓太后免于思念？”</br> 李從珂聞言點頭稱是，而晉國長公主則是微微一愣，露出了一絲慌亂。就在入宮之時，晉國長公主收到了一封快馬送來的書信，石敬瑭在信中讓晉國長公主與曹太后聯絡完之后，立即返回太原城，切不可在洛陽逗留太久。</br> 原本晉國長公主想要明日就走，并且已經向李從珂和曹太后請辭了，不知道這個劉延朗是從何處知道的消息。</br> 李從珂也向將晉國長公主留在洛陽城，因為知道石敬瑭對其的感情很深，便想要將晉國長公主作為人質留下。于是李從珂便說道：“劉樞密所言甚是，朕看長公主就在洛陽小住些時日，反正現在也是天寒地凍的，等到春暖花開之時，再回太原城不遲，如何啊？”</br> 曹太后雖然知道晉國長公主著急回去，可是疼愛女兒心切，還是殷切的看向了晉國長公主。</br> 此時晉國長公主有些進退兩難，正在猶豫著該如何拒絕，卻不成想韓昭胤站了出來，叉手說道：“啟奏圣人，長公主這是默認了詔令，臣等恭賀太后，可以與長公主長久相伴，共享天倫之樂！”</br> 劉延朗帶著不少大臣也是一同叉手祝賀。</br> 晉國長公主見狀狠狠的瞪了韓昭胤、劉延朗一眼，然后猛地站了起來，對著李從珂行禮說道：“圣人勿怪，臣家中還有事情，而且路途遙遠，臣心中也是思家心切，還請圣人體諒，臣明日便會太原。”</br> 李從珂見狀頓時黑了臉，晉國長公主這是公然駁了自己的面子，再加上剛才喝了不少的酒，此時激動之下有些醉意上涌，心中的火氣頓時就冒了起來。</br> 只見李從珂也猛地站了起來，指著晉國長公主大聲吼道:"群臣都已經說了，你為什么就不能多留些時日？著急回去做什么，你忙著趕回去好幫助石郎造反哪!"</br> 此話一出，晉國長公主頓時嚇得面無血色，急忙跪在地上。</br> 劉延朗和韓昭胤也沒料到李從珂會這么說，這可是把石敬瑭與朝廷之間最后一層遮羞布給拽掉了，二人心中驚懼之下，急忙帶著文武官吏和王公貴婦跪在地上。</br> 此時大殿上鴉雀無聲，只有李從珂憤怒的喘氣聲在大殿上回蕩著，所有人都不知道今日該如何收場。</br> 而曹太后見狀也是氣得眼冒金星，氣得指著李從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然后憤怒的離席而去，直接返回了后宮。</br> 李從珂環視四周，強烈的醉意讓李從珂有些站不穩，身旁的宦官見狀急忙上前攙扶，卻被李從珂一把甩開。</br> 跪在地上的馮道見狀當即指著那些宦官，大聲喊道：“圣人喝醉了，你們還不快扶圣人回宮休息！”</br> 一眾宦官心領神會，七手八腳的將李從珂攙扶走了，只留下大殿之中的眾人還心有余悸的擦著冷汗。</br> 眾人紛紛散去，晉國長公主更是鐵青著臉第一個離開了宣德殿，劉延朗和韓昭胤看著晉國長公主的背影，心中都有些后悔，明白石敬瑭得知今晚的事情之后，肯定會對自己恨之入骨。</br> 就在二人發愣的時候，馮道走了過來，語氣不善的說道：“二位樞密今日所為，難道就沒想過后果嗎？”</br> 劉延朗狠狠的瞪了馮道一眼，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br> 而韓昭胤則是意味深長的看著馮道，張了張嘴，最后也沒有解釋什么，跟著劉延朗就離開了宣德殿。</br> 數日后，李從燕和石敬瑭幾乎同時得知了這一晚發生的事情。</br> 書房內，李從燕站在窗旁，靜靜的看著外面的夜色，手中還拿著北鎮撫司送來的情報。</br> 甄寧夕看著李從燕的樣子便知道是有事發生了，走到李從燕的身后環抱上去，說道：“郎君有心事？”</br> “大爭之世，當如何？”</br> 甄寧夕微微一愣，不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正想詢問，卻又覺得不妥。</br> 李從燕繼續說道：“今晚烏云遮月，天色要變了！”</br> 甄寧夕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一陣緊張，但是緊接著便說道：“不管天色變成什么樣，只要郎君在，就能一切安好！”</br> 與此同時，太原城中，石敬瑭將風塵仆仆的晉國長公主接回府邸，然后當面詳細詢問了那一晚發生的事情。</br> “哼！劉延朗、韓昭胤，這兩個混賬，壞了我的大事！”</br> “石郎，現在圣人怕是已經開始動手了，咱們還有時間嗎？”</br> 石敬瑭眉頭緊鎖，說道：“現在各部兵馬還在調動之中，錢糧、兵備也沒有齊備，咱們還是需要時間。”</br> “那可如何是好！”</br> “讓我想想。”</br> 石敬瑭沉吟許久，然后問道：“你說那一晚李從珂是真的喝醉了，還是裝醉借題發揮？”</br> 晉國長公主微微皺眉，說道：“圣人在宴會上確實喝了不少酒，可是要說喝醉了，卻也不像。”</br> “我明白了。”</br> “石郎明白什么了？”</br> 石敬瑭說道：“只怕李從珂也沒想好怎么應對局勢，所以才以裝醉遮掩過去！”</br> “就是說……”</br> “就是說，也許現在李從珂也是手忙腳亂，他也沒有做好動手的準備！要知道契丹人剛剛撤軍回去，留下的爛攤子就足夠李從珂收拾一陣的！”</br> 聽到這里，晉國長公主面露喜色，說道：“也就是說，咱們還有時間？”</br> “不會太多！”</br> 石敬瑭當即說道：“我立即召集部眾，讓兵馬和錢糧、兵備加快調動集結，同時李從珂那邊，我還得布置迷魂陣，盡量拖延時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