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維翰住在晉陽城的南部,這是一處兩進的宅院,原本是晉陽城中一個富商的家,石敬瑭大軍進駐晉陽城之后,便將這里征用,賞賜給桑維翰居住了。而這處宅院原本的主人,現在已經不知去向。</br> 這天黃昏的時候,桑維翰在宅院的庭院內乘涼,自己從臨潢府回來之后,石敬瑭幾次當著眾將夸獎自己,這讓桑維翰非常自得,連帶著還得到了不少的賞賜。</br> “只是不知道契丹人何時南下,晉陽城的防御可是日漸吃緊了!”</br> 休息了一會兒,桑維翰也開始為晉陽城的局勢擔憂,此時張敬達率部圍困晉陽城,雖然石敬瑭不斷派出小股人馬出城打谷草,但是獲取到的錢糧也是杯水車薪,根本緩解不了眼下的困局,連帶著還折損了不少的兵馬。</br> 而張敬達所部日夜圍攻,以一定的頻率攻城,不斷消耗這石敬瑭所部的兵力,讓石敬瑭苦不堪言,守軍的士氣也非常低落,各種物資更是短缺。</br> “唉!”</br> 饒是桑維翰為人奸詐、損人利己,此時也不得不為石敬瑭的前途命運而憂慮,畢竟石敬瑭的成敗直接關系到自己的榮華富貴。</br> 就在桑維翰憂愁思慮的時候,一名仆人趕來叉手說道:“啟稟主事,府外有主上的命令送到,請主事前去領命。”</br> 桑維翰點了點頭,便帶著幾名隨從向外走去。當眾人走到門房的時候,桑維翰注意到看門的是兩個生面孔,便問道:“這兩個人我怎么沒見過?”</br> “啟稟主事,這兩人是前兩天剛剛進城的民夫,正好咱們府中人手不足,小的看這兩人老實,便弄來給主事看門。”</br> 桑維翰點了點頭,這幾天城中人手非常緊缺,石敬瑭為了增加守城的兵力,不但在城中肆意抓人守城,還從各部官吏、將領的府中抽調人手,以至于各人府中普遍缺少人手。</br> 桑維翰帶著一眾隨從走出了府邸大門,看了看周圍,卻沒有發現外面有什么人,心生疑惑,正要詢問府中的仆人,這時才發現自己身邊只剩下五、六個隨從而已,剛才的那個仆人還有兩個新來的門房卻沒有出來,而是將大門關上了!</br> “壞了!”</br> 桑維翰頓時感到一陣惡寒,大喊道:“開門!”</br> 幾個隨從此時也察覺到不尋常,紛紛沖到門前拼命敲門呼喊著,就在這時,桑維翰驚恐的發現街上此時竟然沒有一個行人,空蕩蕩的令人心生恐懼。</br> “嗖!”</br> 突然一支箭矢射來,直接將一個敲門的隨從射殺,桑維翰見到鮮血飛濺,頓時尖叫了一聲,然后也不顧體面不體面了,也沖到門前加入到敲門叫喊的行列之中。</br> 緊接著,又是一陣箭矢射來,桑維翰的隨從紛紛中箭倒地,桑維翰也身中兩箭,劇烈的疼痛讓桑維翰幾乎窒息,踉蹌著跪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還想要呼喊幾聲,卻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br> “好!射中這個狗賊了!”</br> “看清楚了,是桑維翰這個狗漢奸!”</br> 幾十步之外,六名手持弓弩的漢子正隱蔽在一排民房的屋頂上,看到桑維翰和幾個隨從全部被射翻在地,眾人欣喜不已,一面吹響了口哨讓內應盡快脫身,一面紛紛拔出匕首準備上前補刀。</br> 就在這時,一個漢子看到西面有大批的守軍士兵趕來,距離這邊只有百十步而已,轉瞬即至!</br> 這個漢子見狀重重的嘆息一聲,低聲說道:“來不及了,先撤!”</br> “現在撤?萬一是桑維翰沒死怎么辦!”</br> “中了幾箭還能不死?撤!”</br> 其余幾個漢子不敢違令,紛紛從房頂上撤了下去。</br> 與此同時,大隊守軍趕到,領軍的校尉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桑維翰,頓時嚇得臉色慘白,急忙上前查看。</br> “還有氣息,快去找醫官!”</br> 說著,幾名士兵上前,將桑維翰放到一輛馬車上,急匆匆的趕往石敬瑭府邸。</br> 而那名領軍的校尉看著依舊緊閉的大門,頓時火冒三丈,一把拔出橫刀怒吼道:“給我撞開大門,府中人等一個不留,給我殺!”</br> 大批守軍一擁而上,將大門撞開,府中的仆人和侍女頓時被嚇得一哄而散,沖進來的守軍士兵逢人便殺,根本不管是仆人還是侍女,片刻之后宅院里面除了大批的守軍之外,就再沒有別的活人了。</br> 入夜時分,經歷了一番生死的劉知遠依然心有余悸,此時坐在屋內沉默不語,而石敬瑭正在屋子里走來走去,顯得非常的急躁。此時石敬瑭和劉知遠都很狼狽,被刺殺時留下的痕跡還沒來得及打理干凈,臉上的血跡、破損的衣服都如同之前一樣,二人便聚在一起商議對策。</br> “主上要當機立斷了!”</br> 劉知遠冷聲說道:“剛剛得報,就在主上、屬下、桑維翰被人刺殺的時候,晉陽城內各處同時有二十幾股刺客出手,我軍有七個校尉、五個都尉被殺,另有六個文官被殺,現在軍心動搖,各級將佐都是惶惶不可終日,再這么下去,我看這晉陽城守不了幾天了!”</br> “必須在城內徹底清查一番,今天這樣的刺殺絕不能再有,否則大軍一定會崩潰的!”</br> 石敬瑭點了點頭,臉色鐵青的問道:“國僑如何了?”</br> “死不了,他中了三箭,腹部兩箭、胸口一箭,幸好都沒傷到要害。桑主事怕死,在身上穿了內甲,否則今日這三箭肯定要了他的性命!”</br> 石敬瑭稍稍松了一口氣,然后自言自語道:“今日之事,是誰干的?”</br> “會不會是張敬達?”</br> “不是他!”</br> 石敬瑭斬釘截鐵的說道:“你也見到那種厲害的黑色粉末了,要是張敬達手中有這種東西,晉陽城早就被他攻下了,他不會在城下耗費這么久的時間。”</br> “那會是誰?”</br> “那幾個人的尸體可檢查了?”</br> “檢查過了,沒有任何線索,可以看出這次的刺客非常狡猾,沒有給咱們留下任何的信息。”</br> “那會是誰?”</br> 劉知遠思前想后,忽然想到了一個人,說道:“會不會是李繼業?”</br> 石敬瑭微微皺眉,問道:“你怎么想到李繼業了?”</br> “之前李繼業治下的登州鎮不是出產了許多新奇的東西,像是什么新式馬車、農具,以及棉衣、化肥等等,也許這種黑色粉末也是登州那邊出產的!”</br> 石敬瑭搖了搖頭,說道:“你這些都是猜想,現在李繼業也起兵反了李從珂,他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咱們一邊的,至少可以為咱們分擔李從珂的兵力,所以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不要胡亂猜忌!”</br> 劉知遠點了點頭,但是心中還是留下了一絲疑慮。</br> “既然沒有查到什么,那就告訴各部都小心一些,出入都要有足夠的兵馬隨行。”</br> 石敬瑭想了想,又對劉知遠說道:“你立即去城防進行整頓,防止張敬達趁機攻城,一定要盡快穩定軍心。”</br> 劉知遠眉頭緊鎖,顯然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叉手說道:“我盡力而為吧。”</br> 待到劉知遠離開之后,石敬瑭思索了一下,便叫來了幾個心腹校尉,對幾人說道:“立即在城中清查人~口,凡是五天之內入城之人,不管是百姓還是官吏,全部集中起來殺掉,一個不留!”</br> 幾個校尉聞言也是嚇了一跳,這幾天守軍抓了不少附近的百姓入城,這樣算起來也有幾百上千人。現在城中的人力非常稀缺,為何還要殺掉這么多人?</br> 幾個校尉心中疑惑,可是看到石敬瑭那張鐵青色的臉,沒有誰敢開口詢問,紛紛叉手領命而去。</br> 隨后石敬瑭便來到后院的一間房間內,桑維翰正在這里養傷。</br> 此時桑維翰已經蘇醒了過來,見到石敬瑭非常的激動,奮力抓住了石敬瑭的衣袖,用虛弱的聲音說道:“主上!一定是咱們與契丹主聯系的事情泄露了,才招來今日之禍,一定是這樣!”</br> 石敬瑭聞言神色黯淡,默然不語。</br> 就在第二天,張敬達派人送了一份檄文入城,石敬瑭拿到這份檄文只看了一眼,便驚出了一身的冷汗。</br> 這份檄文正是李繼業發布的討賊檄文,將石敬瑭賣國的行徑寫的一清二楚。此時,石敬瑭才意識到刺殺的事情還真有可能是李繼業所為,可是李繼業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與契丹主之間交易的?</br> 劉知遠聞訊趕來,看到這份檄文之后,苦笑著說道:“主上,從今以后,咱們就是過街老鼠,如果不能拿下洛陽城,咱們就永無翻身之日了!”</br> 數日之后,一隊漢子從晉陽城的方向趕往東面,十幾個漢子走的都是羊腸小路,特意避開了官道而行。</br> 這隊人馬便是北鎮撫司殺手司的精干人馬,在確定了此次刺殺成果之后,全部撤出了晉陽城,準備返回登州復命。</br> 一路上,眾人先后數次避開張敬達所部兵馬,好不容易出了朝廷大軍的包圍圈,這才走上了官道一路飛奔回登州城。</br> 幾天之后,李繼業收到了此次北鎮撫司刺殺的成果:石敬瑭、劉知遠受傷,桑維翰重傷未死,石敬瑭手下大批將佐、官吏被殺。</br> 這樣的結果已經非常不錯了,畢竟北鎮撫司殺手司此番出手時機非常不好,不但是在敵境內,而且還是一座被大軍包圍的孤城,光是攜帶兵器混入城內就已非常人之所能了,更何況還要詳細謀劃刺殺的計劃。</br> 所以李繼業對此次行動非常的滿意,下令重賞北鎮撫司有功人員,并且給陣亡殉職的人員發放三倍的撫恤金,其家眷由天策府贍養終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