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安鄉(xiāng)。</br> 中軍大帳內(nèi)鴉雀無聲,張敬達與楊光遠、相里金、安審琦、高行周、符彥卿幾人對坐無言。</br> 此時契丹主耶律德光率領(lǐng)鐵騎大軍已經(jīng)與石敬瑭所部匯合,石敬瑭留劉知遠率領(lǐng)一部兵馬駐守晉陽城,然后率領(lǐng)四萬精兵出城,與契丹大軍一起合圍了晉安鄉(xiāng)。</br> 將近十萬敵軍虎視眈眈,讓張敬達等人如坐針氈,更為嚴重的是,高行周、符彥卿率領(lǐng)的六萬精兵折損四萬,剩下的潰兵已經(jīng)不堪大用,反而將張敬達所部的士氣徹底搞垮,這讓張敬達心中憋悶不已,有一種想要罵人的沖動。</br> 沉默許久之后,張敬達沉聲說道:“契丹人在南,石敬瑭在北,敵軍兩部營寨綿延百余里,縱深五十余里,遍布契丹鐵騎斥候,我軍與朝廷已經(jīng)失去了聯(lián)系。此戰(zhàn)如此,諸位可有計較?”</br> 楊光遠等人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對于張敬達的問話毫無反應(yīng)。</br> 高行周和符彥卿對視一眼,然后高行周站出來說道:“張部署,我軍兵力仍有十余萬之中,雖然大軍士氣低迷,但也是有一戰(zhàn)之力的!現(xiàn)在我軍之中尚有戰(zhàn)馬三萬多匹,我提議全軍向南突圍,集結(jié)軍中所有騎兵在前方開路,步卒大軍隨后跟進,以生路激勵眾將士,十幾萬人抱成一團,肯定能夠沖出去的!”</br> 張敬達聞言微微點頭,然后看了看眾人,問道:“諸位的意思如何?”</br> 眾人有氣無力的叉手說道:“聽從張部署吩咐!”</br> 張敬達眼見如此,便緩緩的閉上了雙眼,說道:“那諸位就去準備吧,明天清晨,全軍向南展開反擊,一起殺出去!”</br> 與此同時,石敬瑭帶著桑維翰來到了晉安鄉(xiāng)南面的契丹主營之中,在中軍大帳內(nèi),二人恭敬的叩拜在地,正在向契丹主耶律德光致謝。</br> 耶律李胡、耶律察割、耶律屋質(zhì)三人冷艷看著如獲新生的石敬瑭,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和蔑視。即便此番契丹大軍是來支援石敬瑭的,但是其如此卑躬屈膝的姿態(tài),也讓三人非常看不起。</br> 耶律德光此時卻滿面春光,笑著說道:“石帥苦戰(zhàn)日久,頗為不易,如今我兩軍會師,戰(zhàn)局已在我手,石帥可以高枕無憂了!”</br> 石敬瑭再次致謝,說道:“此法有陛下在側(cè),某心中甚安。只是張敬達所部兵力依然有十幾萬之中,此戰(zhàn)依舊艱苦,還請陛下示下,此戰(zhàn)如何攻防?”</br> 耶律德光說道:“唐軍已經(jīng)氣泄,此戰(zhàn)我軍必勝!朕觀唐軍必定向南突圍,石帥可回去整頓兵馬,只待唐軍出動,便南下攻略唐軍營寨,如何?”</br> 石敬瑭當(dāng)即領(lǐng)命,隨后看了桑維翰一眼,桑維翰急忙獻上了禮單,這些都是石敬瑭軍中的錢糧輜重,數(shù)量頗為可觀。</br> 耶律德光見狀笑了笑,說道:“好了,石帥回去準備吧,此戰(zhàn)過后,咱們再把酒言歡!”m.</br> “喏!”</br> 待到石敬瑭撤下,耶律李胡率先說道:“這樣一個卑鄙懦夫,陛下竟然哈如此的禮遇?”</br> 耶律德光說道:“唐軍雖然不堪一擊,但是漢人疆域遼闊、人口眾多,我契丹不可能一蹴而就入主中原,還需要有人替咱們看護這萬里江山!石敬瑭雖然人品低劣,但也不失為一個合格的人選,暫且用之吧。”</br> 耶律李胡聽聞不置可否,旁邊的耶律屋質(zhì)則是問道:“陛下,臣以為張敬達這兩日就會展開反擊,會是擊破石敬瑭所部,或是南下突圍,我軍必須要做好準備了。”</br> “的確,現(xiàn)在唐軍士氣日漸低迷,張敬達沒有時間拖延了。”</br> 耶律德光思索了一下,說道:“不能給張敬達整頓大軍的機會,今晚各部便主動出擊,突襲唐軍大營!”</br> 是夜。</br> 耶律屋質(zhì)率領(lǐng)一萬鐵騎抵達了晉安鄉(xiāng)的西南側(cè),望著前方隱隱綽綽的火光,那便是張敬達所部大營的所在。</br> “全軍下馬,牽馬步行,距離敵軍大營三里處,再整頓上馬!”</br> 很快,命令被傳達下去,一萬契丹鐵騎紛紛下馬,牽著戰(zhàn)馬向前移動著,一萬名契丹士兵,兩萬匹戰(zhàn)馬,行進的時候竟然沒有發(fā)出多少聲音,在漆黑的夜色里顯得各外的詭異,如同陰兵過路一般!</br> 不到半個時辰,耶律屋質(zhì)率領(lǐng)所部兵馬抵達了預(yù)定位置,這里是一處非常稀疏的樹林,距離張敬達所部大約三里不到。一萬契丹鐵騎開始重新整隊,悄然無聲的翻身上馬,大軍如同樹林中的幽靈一般,讓人望而生畏。</br> 耶律屋質(zhì)騎在戰(zhàn)馬上靜靜的等候著,小半個時辰之后,幾名斥候步行狂奔了回來,說道:“啟稟將軍,唐軍各部已經(jīng)睡下,唐軍大營防備松懈,沒有異常!”</br> 耶律屋質(zhì)點了點頭,一言不發(fā)的揮手向前,一萬鐵騎大軍開始向前移動,緩緩開出樹林之后便開始加速,緊接著滾滾鐵蹄聲響起,一萬名契丹士兵開始怒吼著發(fā)起沖鋒。</br> “放!”</br> 前軍三千人馬全都是騎射手,此時萬箭齊發(fā),涂成黑色的箭矢劃破夜空,猶如隱形了一般,將大營外圍警戒的后唐士兵一一射殺。</br> 鐵騎大軍全速沖鋒,轉(zhuǎn)眼便沖到了大營跟前,耶律屋質(zhì)開始率軍繞營齊射,聽到動靜沖出營帳的后唐士兵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便被密集而又兇狠的箭雨射殺,后唐大營頓時亂成一團。</br> “開營!開營!”</br> 耶律屋質(zhì)眼見一切順利,興奮的高聲呼喊著,一隊隊契丹鐵騎將一根根套馬繩拋向了半空中,徑直落在營寨上,紛紛恰到好處的套住了后唐大營的營壘木柵。</br> 緊接著,這些契丹士兵紛紛策馬向外狂奔而去,借助戰(zhàn)馬的力量將后唐大軍的營壘拽倒。</br> 隨著一聲聲巨響傳來,后唐大軍的營壘頓時變得千瘡百孔,外圍的防御土崩瓦解,而大營內(nèi)部的士兵還沒來得及組織起來,正好給了契丹人突入大營的機會。</br> “沖進去!”</br> 耶律屋質(zhì)大吼一聲,率領(lǐng)一萬鐵騎沖進大營,全軍沖進去之后,便以大扇面的騎陣橫掃過去,沿途的后唐軍營帳、各種物資、四處亂跑的士兵,全都被洪水一般的鐵騎大軍卷入馬蹄之下,契丹鐵騎大軍所過之處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后唐士兵的尸體,到處都是被徹底摧毀的營帳和設(shè)施。</br> “哈哈!沖鋒,加速沖鋒!”</br> 耶律屋質(zhì)大笑著,指揮鐵騎大軍直沖后唐軍的中軍所在。突然,前鋒大軍像是撞上了一堵墻壁,沖鋒的勢頭瞬間慢了下來,前方的廝殺聲此起彼伏,響徹夜空。</br> “報!前方遭遇張敬達部中軍精銳!”</br> 耶律屋質(zhì)微微皺眉,隨著大軍沖鋒的勢頭殺到了跟前,此時契丹大軍已經(jīng)向左轉(zhuǎn)向,不斷與阻擊在正面的后唐步卒方陣接觸、廝殺。</br> 耶律屋質(zhì)借著月光和火光望去,只見張敬達的大纛就矗立在前方,數(shù)千重甲步卒組成了一個密集方陣,外圍全都是長槍兵,后方則是數(shù)百陌刀手,己方的鐵騎近戰(zhàn)非常吃虧,已經(jīng)有不少鐵騎士兵被擊殺,人馬俱死!</br> 見此情況,耶律屋質(zhì)當(dāng)機立斷,知道今夜的突襲重創(chuàng)了張敬達所部,目的已經(jīng)達到,沒有繼續(xù)糾纏下去的意義了,于是下令全軍后撤。</br> 契丹鐵騎大軍聞令而動,開始以箭雨射殺后唐軍士兵,然后飛速后撤,開始原路撤回。</br> 此時張敬達就站在中軍步兵方陣中央,望著遠去的契丹鐵騎大軍,臉色非常的難看,對身邊的傳令兵說道:“命令楊光遠、安審琦、高行周所部纏住契丹鐵騎,其余各部立即展開反擊!”</br> “喏!”</br> 張敬達明白,今夜之戰(zhàn)己方大軍的士氣將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如果不能重創(chuàng)這支契丹鐵騎,那接下來也就不用打了,明日一早的反擊也沒有成功的可能!</br> 很快,后唐軍各部開始調(diào)動,可是經(jīng)過最初的混亂,各部剛剛集結(jié)完畢,此時哪里還能攔截飛速后撤的契丹鐵騎大軍?</br> 只見楊光遠、安審琦、高行周各部幾次阻擊,但是都被騏達鐵騎大軍突破,甚至耶律屋質(zhì)還率領(lǐng)數(shù)百重甲鐵騎沖擊高行周的大纛所在,其部兵馬四散潰逃,嚇得高行周在數(shù)十名親衛(wèi)的保護下上馬就跑,這才躲過了一劫。可是高行周的大纛卻被耶律屋質(zhì)一槍擊斷,然后揚長而去。</br> 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耶律屋質(zhì)率領(lǐng)一萬契丹鐵騎一陣沖殺,然后又從容撤走,后唐軍的騎兵根本不敢追擊,步卒又阻擋不住,只能任由契丹人撤走。</br> 黎明時分,張敬達臉色鐵青的走在大營之中,滿眼都是狼藉不堪,各部士兵垂頭喪氣的在收拾殘局,一具具尸體被集中在一處,巨大多數(shù)都是后唐軍士兵的尸體,契丹人的尸體少之又少,估計也就是幾百具而已,但是后唐軍士兵的尸體卻足足有幾千人之多!</br> 楊光遠、安審琦、相里金三人一起走了過來,見過張敬達之后,楊光遠冷聲問道:“請問張部署,我軍是否按時突圍?”</br> 張敬達眉頭緊鎖瞪了過去,只見楊光遠三人怡然不懼,昂首等待張敬達的回復(fù)。</br> “各部兵馬各守大營,等候我的命令!”</br> 楊光遠三人一言不發(fā)叉手而去。而張敬達的心中也多了幾分擔(dān)憂,是對大軍前途的擔(dān)憂,也是對自己命運的擔(dān)憂,一時間長嘆不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