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契丹大營。</br> 中軍大帳內,耶律德光坐在上首,正對恭恭敬敬站在大帳內的石敬瑭說話。</br> “此番朕率領虎狼之師,從三千里以外來幫助你解決危難,如今唐軍主力已經被殲滅,李從珂也已經窮途末路,此戰我軍必然會成功。”</br> 石敬瑭當即叩拜在地,說道:“陛下大恩,石敬瑭感激涕零!”</br> 耶律德光笑著說了幾句勉勵的話,然后便正色說道:“朕觀你的器宇容貌和見識氣量,豈是一個節度使可以衡量的?朕以為石帥完全可以將李從珂取而代之。所以朕想扶立你做天子,如何?"</br> 石敬瑭聞言當即愣住,隨后一陣狂喜襲來,讓石敬瑭渾身顫抖的叩拜在地,竟然嗚嗚的哭了起來。</br> 耶律德光見狀笑著說道:“好了,朕會命人準備一切的,石帥回去之后等候消息就好。另外還要做好進軍洛陽城的準備,可不要辜負了朕的期望。”</br> “喏!”</br> 數日之后,耶律德光命人制作冊封石敬瑭的文書,命令石敬瑭為大晉皇帝。</br> 這一天,契丹大軍在晉安鄉大營外搭建壇臺,然后集結了石敬瑭所部三萬精兵,已經一萬契丹精銳鐵騎助陣,并且將楊光遠、相里金、安審琦、高行周、符彥卿等一眾降將,和數萬降兵都集結了起來,就在登基的壇臺外列陣等待。</br> 在十余萬大軍的注視下,石敬瑭身穿便服緩緩走上了壇臺,此時耶律德光則是身穿契丹主的冠冕站在臺上等候,準備冊封石敬瑭。</br> 當石敬瑭走上壇臺之后,耶律德光將自己的衣服冠冕解下親授給他,并且宣布了冊封石敬瑭為大晉皇帝的詔令。</br> 一番冊封儀式并不繁瑣,可以說很簡單,但是石敬瑭卻非常的激動,自己終于得償所愿。</br> 可是此時壇臺下面的十余萬大軍則是人心不定,特別是高行周、楊光遠等降將,以及數萬降卒,心中更是五味雜陳。</br> 自古以來還從來沒有華夏皇帝接受胡人冊封的先例,這對于絕大部分人來說,無異于顛覆三觀,是一種奇恥大辱!</br> 高行周和符彥卿緊緊握著拳頭,二人咬著牙怒視壇臺上的一舉一動,而楊光遠、相里金、安審琦也是目光閃躲,覺得臉頰發燙,心中更是惴惴不安。</br> 此時就連石敬瑭麾下的兵將都覺得臉上無光,不少人都低著頭,不愿意看著壇臺上的冊封儀式。</br> 好不容易這個冊封儀式結束了,石敬瑭正式成為了大晉皇帝,當即在壇臺上表示要分出二十萬貫錢財、三十萬石糧食給契丹大軍,犒勞契丹大軍南下支援。</br> 一時間各軍各部軍心大動,都對石敬瑭此舉非常的不滿。</br> 入夜之后,石敬瑭心滿意足的回到了晉陽城,劉知遠和桑維翰都跟隨回到了府衙之中,再次向石敬瑭恭賀一番。</br> 石敬瑭此時滿面紅光,對二人說道:“今日總算是圓了朕的期望,接下來就要進軍洛陽城了,二位還要再接再厲,為我大晉出力!”</br> 劉知遠叉手領命,并沒有多言。</br> 而桑維翰則是說道:“啟奏陛下,臣以為現在軍中人心不穩,今日冊封大典上,臣就看到各部將領都對陛下接受契丹主的冊封頗有微詞。所以臣以為,陛下應該盡早封賞群臣,以穩定軍心、安撫群臣之意!”</br> 石敬瑭點了點頭,說道:“朕接受契丹主的冊封,也是權宜之策。當年唐太宗不是還向突厥稱臣嗎?這些道理,朕想諸位都應該是明白的,不需多言。不過冊封群臣之事,的確是要提上日程了。”</br> 石敬瑭思索了一下,便說道:“這樣,此事由國僑負責,盡快擬個章程出來,呈給朕看。”</br> “喏!”</br> 這邊石敬瑭正在憧憬未來,在契丹大營中,耶律德光則是正在與耶律屋質商議事情。</br> “陛下,今日石敬瑭得償所愿,接下來我軍是否還要繼續南下進軍?”</br> 耶律德光說道:“自然是要繼續進軍的,現在石敬瑭雖然進位,但是石敬瑭根基不穩,沒有我軍的扶持,石敬瑭難保不會被李從珂翻盤。”</br> 耶律屋質聞言微微皺眉,說道:“可是陛下,如今天策府的兵馬幾次與我契丹勇士接觸,我契丹勇士都吃了虧。臣也多方搜集了天策府的情報,如今的天策府已經占據了幾個藩鎮的地盤,幾乎占據了泰山以東的大片疆域,勢力頗大。而李繼業自稱天策上將,以前唐三辰旗為號令,其野心不小,乃是當今梟雄,陛下絕不可等閑視之!”</br> “臣提議:如今李從珂已經是一條喪家之犬,我軍應該分出一支至少三萬人的鐵騎大軍,向東進攻天策府!此番不求占據天策府的土地城池,只求殲滅天策府的兵馬,屠戮天策府的百姓,最大程度的削弱李繼業的勢力,絕不能讓其繼續壯大下去!”</br> 耶律德光靜靜的聽著,然后說道:“李繼業此人朕雖然不是很熟悉,但是也聽聞了一些消息。李繼業能夠從區區登州刺史起家,打下如今的基業,也算是一代梟雄,在朕眼里的確要比李從珂難纏一些,所以對李繼業的削弱是必須的。”</br> “不過敵輦你不要忘了此番我軍南下的目的!”</br> 耶律屋質微微一愣,然后嘆息了一聲。</br> 耶律德光則是拍了拍耶律屋質的肩膀,說道:“我契丹雖然強盛,但是人口遠不如中原,現在的十幾萬兵馬是我契丹的全部家當,經不起消耗的。如果腹心部、皮室軍消耗過大,那外圍的部族肯定會紛紛反叛,到時候我契丹何去何從?”</br> “此番朕還是要繼續與石敬瑭南下洛陽城,至少也要確保石敬瑭能夠掌控局勢才行。至于天策府,朕是不會派兵征討的,至少在目前是不會的。從各方的消息來看,天策府的兵馬戰力頗為可觀,我軍要盡量與天策府正面決戰。”</br> “要削弱天策府的實力,可以讓石敬瑭出馬。現在石敬瑭乃是大晉皇帝,這是朕冊封的,他石敬瑭就要有這個覺悟為朕所用。更何況,天策府的地盤就在中原附近,石敬瑭不會坐實李繼業做大的,他們之間肯定會刀兵相見,到時候朕會視局勢發展出兵而定的。”</br> 耶律屋質聽到這里行禮領命。</br> 耶律德光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推著石敬瑭去征戰,為契丹人謀取利益,這個方略沒有問題,對于契丹人來說也非常有利。</br>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耶律屋質的心中卻隱約覺得不對勁:“石敬瑭會是李繼業的對手嗎?”</br> 雖然耶律屋質并沒有見過李繼業,但是從心中的感覺來看,耶律屋質始終覺得石敬瑭絕不會李繼業的對手,甚至會讓李繼業在征戰中越打越強,這種感覺讓耶律屋質感到了一絲威脅,想要說給耶律德光聽,但是此時的耶律德光已經在看洛陽一帶的輿圖了,顯然是聽不進去的。</br> 于是耶律屋質只能嘆息一聲,暗道:“希望是我的感覺錯了!”</br> “大晉皇帝?”</br> 李繼業在登州城內也收到了鎮撫司送來的情報,冷笑著對前來送方略的李魏說道:“石敬瑭竟然當著十余萬大軍的面,向耶律德光叩拜接受冊封,真不知道石敬瑭的臉皮到底有多厚,真是恬不知恥!”</br> 李魏說道:“屬下觀此人,乃是千古未有之奸賊,著實該殺!”</br> “放心,石敬瑭早晚會有報應的,這樣的人,不會有好下場,就算老天不管,我也會管!”</br> 說完,李繼業便問道:“軍政部有方略了嗎?”</br> 李魏點了點頭,說道:“軍政部對周邊的藩鎮進行了核驗,認為北面的橫海鎮和南面的歸德鎮是首選,我軍可南北分兵同時出擊,將這兩個藩鎮拿下!”</br> 李繼業盯著輿圖思索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說道:“拿下了橫海鎮,就相當于多了一道北面的屏障,將來我軍北上幽云地區就有了前進的基地,可以拿下。而歸德鎮與原武寧鎮相鄰,現在我軍控制的原武寧鎮地盤太過突出,如果江南勢力北上的話,很容易被敵軍突破,拿下了歸德鎮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br> 于是李繼業說道:“好!軍政部的這個方略我同意,接下來軍政部立即根據這個方略,擬定具體的作戰計劃,以及各軍的調動方案,盡快報給我。一旦作戰計劃通過了,軍政部還要知會民政部那邊,以便盡快調集錢糧輜重。”</br> “喏!”</br> 李魏領命而去,接著李繼業又召見了新聞司司丞魏東亭,說道:“石敬瑭登基為帝的消息知道了嗎?”</br> 魏東亭說道:“屬下已經知道了,現在新聞司正在編撰新一期的《天策日報》,準備把石敬瑭的丑惡嘴臉公布天下。不知主上有何指示?”</br> 李繼業說道:“很好,不過《天策日報》還要加上一點:石敬瑭當初可是將幽云十六州許給契丹人了,此番石敬瑭登基為帝,肯定要履行這個稱諾,一旦石敬瑭入主洛陽城,幽云十六州就會被割讓給契丹人。將這個情況也寫進去。”</br> “喏!”</br> “另外,這一期的《天策日報》重點向盧龍鎮、威塞鎮、彰國鎮發行。”</br> 盧龍鎮、威塞鎮、彰國鎮都是地處幽云十六州的藩鎮,李繼業此舉的用意,魏東亭當即就明白了過來,笑著叉手說道:“主上放心,屬下明白的,這就去辦理。”</br> 魏東亭領命離去之后,李繼業長出了一口氣,看著窗外的景色,暗道:“該做的我都做了,接下來就看時局如何發展吧!”</br> 這時,甄寧夕端著一杯熱茶走了過來,說道:“郎君在想什么?”</br> 李繼業接過熱茶,笑著說道:“我在想什么,夫人不知道嗎?”</br> 甄寧夕嗔怒一聲,然后笑著說道:“郎君還是專心政務吧。”</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