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州城以北,二十里。</br> 這里是一處緩坡,當地人稱之為北亳山,此地植被稀疏,多為草地,有兩條小溪從南北兩處流淌經過,風景很是不錯。</br> 此時的北亳山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寧靜,取而代之的是喧囂,到處都是人聲嘈雜、戰馬嘶鳴。</br> 一個巨大的營盤已經建立起來,將整個北亳山都囊括其中。大營正中央,一桿大纛正在凜冽的寒風中飄揚著,這是南吳的旗幟,旁邊還有兩面旗幟,一面寫著光州刺史府劉,另一面寫著光州明威將軍。</br> 這支大軍乃是光州刺史劉玉的主力大軍,八千鐵騎,兩萬步卒,從光州冒著寒風北上,跋涉了十幾日才抵達北亳山。</br> 統帥大軍的將領乃是劉玉麾下的大將,明威將軍王~毅傳,此人四十多歲老于軍務,排兵布陣中規中矩,很有些手段。</br> 此時大軍營寨已經扎好,各部兵馬正在休整之中,王~毅傳一面派出大批斥候北上探查天策府大軍的動向,一面派人南下前往亳州城,向王月索要錢糧兵備。</br> 對此,王月不敢不給,雖然自己是一鎮節度使,王~毅傳只是一個區區從四品下的明威將軍,可是此時王月是有求于人,對于王~毅傳的要求不敢不聽,急忙從城中府庫調集了不少的錢糧運往北亳山,犒勞光州兵馬。</br> 就在這天,大軍的斥候陸續返回,向王~毅傳稟報了很要命的情報。</br> 天策府大軍至少三萬余人正在急速南下,其部前鋒距離北亳山已經不足三十里,天策府主力大軍次日就能抵達。</br> 王~毅傳很是詫異,在其看來天策府大軍經歷了連番大戰,不但野戰與數萬歸德鎮大軍廝殺過,還接連經歷了攻城大戰,其部肯定已經人困馬乏,怎么還如此激進,難道天策府的兵將不需要休息整頓的嗎?</br> 此時王~毅傳心中已經隱約有了一絲不安,但多年領兵的經驗還是在這個時候壓住了陣腳,當即命令各部抓緊時間休息,明日一早便開始布陣,先占據北亳山這處優勢地形再說。</br> 深夜時分,王~毅傳躺在中軍大帳內久久不能入睡,大帳外面寒風凜冽,偌大的風聲如同野狼嚎叫一般,此起彼伏讓人非常的煩躁。</br> 就在此時,王~毅傳聽到大帳外面傳來了嘈雜的聲音,緊接著便聽到不少兵馬的喧囂聲,好像整座大營的兵馬都涌出了營帳。</br> 王~毅傳頓時一驚,就當是天策府的兵馬前來劫營了,一把披上大氅,然后提著橫刀就沖出了中軍大帳。</br> 只見不少巡夜的士兵都在朝著北面跑去,一名校尉看到了王~毅傳,急忙跑過來大聲說道:“將軍!天策府兵馬到了,就在大營北面!”</br> 王~毅傳眉頭緊鎖,厲聲說道:“命令各部有序集結,全軍備戰!”</br> “喏!”</br> 然后王~毅傳便大步朝著北面走去,只見大營北面的夜色中,點亮了無數的火把,如同天上星空的投影一般,星星點點,無邊無際,蔚為壯觀!</br> 這些火把組成了一條望不到頭的銀河,蜿蜒曲折,一頭隱藏在北面的夜幕之下,一頭正朝著光州軍大營延伸而來,讓大營之中的光州兵將心中生寒。</br> 王~毅傳一眼就能看出端倪,在這樣寒冷的夜色下,天策府的大軍連夜行軍,竟然還能保證不嘯營,能夠沿著官道有序前進,大軍行進之中不慌不亂,兵將不聒噪,各部行進有序,這說明什么?</br> 說明天策府的大軍訓練有素,乃是天下罕見的精銳強軍!</br> “天策兵馬,我光州兵將不如之!”</br> 王~毅傳心中感嘆了一番,此時才算弄清楚自己心中不安的由頭。</br> “傳令各部嚴守營寨!”</br> “喏!”</br> “立即向王月傳信:天策府大軍已經連夜抵達北亳山,我軍正在與之對峙,要歸德鎮兵馬立即前來匯合,明日正午之前必須抵達北亳山,與我軍合擊天策府大軍!”</br> “喏!”</br> 隨后王~毅傳便將全軍都鼓動了起來,八千騎兵集結在中軍附近,隨時準備出擊,兩萬步卒則是按照營屬在大營各處布防,以防備天策府大軍趁著夜色突襲大營。</br> 在對面,王祖河和徐暉正策馬向前行進著,二人有說有笑,完全沒有大戰時前的緊張氣氛。</br> “我說王大總管,你這計策可真夠缺德的,自從斥候打探到光州兵馬趕到了,也就小半天的時間,你竟然就想出了這個計策,一般人還真是想不到。”</br> 王祖河哈哈大笑,說道:“我這也是突發奇想罷了。第五野戰軍的兄弟們都睡下了?”</br> 徐暉笑著說道:“第五野戰軍各部已經在北面三里外安營扎寨,現在都已經睡下了,后半夜就來替班。”</br> 王祖河點了點頭,說道:“好了,那你也別在這耗著了,回去洗洗睡吧。”</br> 徐暉詫異的問道:“這邊有各營的折沖都尉輪流坐鎮,各部將士也是分時間段在這邊舉著火把驚擾敵軍,你還在這邊干嘛,還不早點回去睡覺?”m.</br> 王祖河則是興奮的說道:“我再去嚇一嚇光州兵馬!”</br> 片刻之后,官道上舉著火把緩慢行進的正是第一野戰軍一營,折沖都尉李偲燁精神抖擻的跟在隊伍之中,不時囑咐麾下將士走得慢一些,在前面兩里外便要熄滅火把悄悄返回,回到大軍后面之后,再重新點燃火把列隊向前行進。</br> 就在這時,王祖河派人送來了命令,李偲燁看過之后不由得笑了起來,旁邊的校尉見狀問道:“都尉笑什么?”</br> “我笑光州兵馬今晚恐怕要孤枕難眠了!”</br> 說完,李偲燁便對身旁的傳令兵說道:“傳令下去,各部立即擂鼓,各部將士搖旗吶喊,給光州兵馬提提神!”</br> “喏!”</br> “咚!咚!咚!”</br> 一時間戰鼓的轟鳴聲劃破黑夜,無數火把組成的長龍如同一條光亮的大河,朝著光州軍大營沖刷著,讓守在營中的兩萬八千光州兵馬駭然心驚。</br> 王~毅傳見狀急忙調集弓弩手到最外圍,一陣箭雨射向了大營外面的黑夜,可是密集的箭矢卻沒有激起一絲的波瀾。</br> “天策府的兵馬在搞什么!”</br> 此時王~毅傳心中也是疑竇叢生,按照時間來推算,天策府的兵馬行進了這么久,早就應該沖到大營跟前了,可是那些無數的火把依然在兩、三里之外,不斷向前移動著,卻一直不靠近大營,這其中有鬼!</br> 王~毅傳思索了一下,耳中聽著遠處天策府兵馬的喧囂聲,想要咬咬牙解散各部的警戒,讓各部輪流去睡覺,如此再耗下去,明日全軍就要趴窩了。可是王~毅傳始終下不了決心,萬一天策府兵馬真的沖過來,己方可是要吃大虧的。</br> 一番糾結之下,王~毅傳還是決定與天策府大軍僵持下去。我睡不了覺,你天策府的兵馬也照樣陪著我耗下去,明天大家一起沒精神!</br> 就這樣,光州軍大營內外喧囂了一整夜,到了次日清晨時分,大營中的兩萬八千兵馬全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在極度疲憊和寒風的摧殘下,一個個東倒西歪、哈欠連天,哪里還有大軍的銳氣?</br> 王~毅傳見狀心中焦急,雖然自己也熬了一夜非常的疲憊,但是此時卻不敢有絲毫的松懈,不斷派人聯絡歸德鎮節度使王月,讓其派兵前來支援,可是一批批人馬南下亳州之后,便如同石沉大海,帶回來的消息都是歸德鎮兵馬正在集結,永遠都是在集結之中。</br> “劉刺史就不應該答應支援歸德鎮,王月這個混賬小人,要害死我了!”</br> 王~毅傳在中軍大帳內大聲咆哮著,甚至有心直接撤軍返回光州,不再理會王月這個混賬東西。</br> 可就在此時,大營內外響起了示警的號角聲,王~毅傳頓時愣住了,緊接著一股寒氣直冒頭頂,急忙沖出中軍大帳,一面部署各部兵馬準備迎戰,一面來到北亳山頂端觀望著。</br> 只見北面出現了一支天策府的兵馬,人數有萬余人,正在北面兩里開外集結布陣,看樣子是準備進攻了。</br> “各部立即備戰,擊退敵軍!”</br> 一時間光州兵馬~強打起精神準備大戰,即便各部士兵已經極度疲憊,但還是在各自上官的號令下完成了集結。</br> 可是讓王~毅傳目瞪口呆的是,遠處的天策府兵馬卻并沒有展開進攻,而是對著大營的方向慢慢的逼近,然后又結陣撤走了。</br> 這一下王~毅傳徹底明白了,天策府的兵將就是要疲敝自己,讓自己這支大軍徹底累垮!</br> “奸詐!太奸詐了!”</br> 王~毅傳恨得咬牙切齒,可是卻又無可奈何。不理會也不成,只要光州兵馬防守懈怠,天策府的大軍隨時可以假戲真做攻上來。</br> 如此局面,讓王~毅傳心中殺意濃重,恨不得將外面天策府大軍的領軍之人千刀萬剮。</br> 就這樣,光州兵馬在大營中又苦苦支撐了一整天,到了這天夜里,歸德鎮的援兵依然沒有出現,王~毅傳終于死了心,同時也對歸德鎮節度使王月恨之入骨,當晚便召集各部將領準備商量撤軍事宜。</br> 眾人聽到王~毅傳有意撤軍,雖然也都非常贊成,可是如今的局勢已經是進退兩難,就算光州兵馬不想打了準備撤退,也要天策府的領軍將領同意才行啊,否則光州兵馬一旦后撤,人家天策府的數萬大軍肯定會壓上來,到時候誰也走不了,全都要死在這里!</br> 王~毅傳思索了一下,便說道:“我修書一封,派人送往天策府營中聯絡一下吧,看看是什么章程。”</br> 當晚深夜時分,王祖河在北面數里外的大營中收到了王~毅傳的親筆書信。前來送信的光州使者剛剛出了大營,就被第五野戰軍的斥候拿住了,然后蒙了雙眼、綁了手腳馱在馬背上,這才送回后方的大營。</br> “嗯?光州的領軍將領是王~毅傳!”</br> 此時軍情司和鎮撫司聯動,已經將光州的情況查的差不多了,自然也有王~毅傳的情況。</br> 王祖河笑著對身邊的徐暉說道:“這個王~毅傳可是淫~賊劉玉手下的頭號悍將,沒想到此人竟然想要撤軍不打了!”</br> 徐暉冷笑一聲,說道:“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以為我天策府是在開門請客嗎?”</br> 王祖河當場將書信撕掉,然后對戰戰兢兢的光州軍使者說道:“回去告訴王~毅傳,既然劉玉派他過來交戰,那就不要走了,等著我軍殺過去就是,別著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