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州城。</br> 折從遠一臉疲憊的站在城頭上，此時城外遍布遼軍旗幟，綿延十幾里的聯營已經將府州城的東面和北面徹底封鎖住，府州軍與東面的幾個州的聯系也徹底被切斷了。</br> 看了一會兒，折從遠只覺得心中憋悶，府州軍數萬將士奮戰了半個多月的時間，可是卻依然擋不住遼軍前進的步伐，府州外圍的宣威寨、東勝堡、金城堡、安定堡，以及清寨、百勝、中堠、建寧、鎮川五個寨堡相繼失守，府州軍在連番激戰中折損了兩萬余人。</br> 折從遠不得已下令全軍后撤，收縮到府州城據守，府州下轄的縣城也全部放棄了。</br> 今日，府州城外的遼軍大營格外熱鬧，從凌晨時分便有大批的兵馬在頻繁調動，折從遠意識到最后的大戰即將到來，便下令城內守軍立即展開戒備，自己也站到了城頭上，準備在第一線指揮作戰。</br> 折德扆、折德行、折德清、折御勛、折明翰幾人一同來到折從遠身邊，幾人行禮之后，便紛紛勸諫，想讓折從遠撤到刺史府去坐鎮，由幾人分別領兵在前方督陣。</br> 折從遠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城外的遼軍兵力只有三萬人不到，但是卻能壓著咱們依托各處要塞的四萬大軍猛打，這場戰斗說實話，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我在這里與在刺史府那邊，是沒有任何不同的！”</br> 眾人聞言都是默然，不過折德扆還是說道：“阿爺，只要沒到最后的時刻，就不能輕言放棄！孩兒認為，不如我軍再堅守一天，等到今天晚上全軍從南面沖出去。”</br> 折從遠說道：“我也想過撤走，但是遼軍的鐵騎不是擺設，我軍多是步卒，貿然出城能撤走多少人？”</br> 折德扆等人不說話了，這些天遼軍展現出來的戰力已經讓眾人感到絕望，這些遼軍不但鐵騎強悍，可以在城外繞城騎射，與城內的守軍在對射中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還能一度壓制守軍的箭雨！</br> 而且遼軍的步卒也是不俗，雖然城外的遼軍步卒只有兩萬人左右，但是卻全都悍不畏死，這些遼軍步卒都是漢人、渤海人、草原胡族，但是卻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一往無前，這些人只要登上云梯就絕不回頭，這種打法讓府州軍為之膽寒，大軍士氣甚至一度瀕臨崩潰。</br> 折從遠見狀也陷入了沉思，忽然折從遠眼前一亮，然后說道：“好！就聽你們的話，今天晚上咱們出城突圍！”</br> 眾人聞言吃了一驚，不知道折從遠為何突然改變了想法。</br> 只見折從遠將眾人叫到近前，然后小聲交代了一會兒，眾人都是神色一喜，便各自散開去部署了。</br> 這一天，遼軍繼續展開猛攻，兩萬遼軍步卒同時從東面、北面主攻，西面和南面為佯攻，兩萬大軍山呼海嘯一般沖向了府州城，一萬多鐵騎也在城外呼嘯馳騁，抓住機會就對準城頭一陣攢射，城中的府州兵馬被打得狼狽不堪，甚至東城墻一度被遼軍大隊步卒登城成功。</br> 幸好折德扆率領八百甲士及時趕到，這八百人全都是折從遠的老班底，在城頭上與突入城墻的兩百多契丹步卒隨即展開了混戰，一千多號人擁擠在城頭上，根本沒有騰挪的地方，只能面對面、刀對刀的搏殺，沒有任何的花哨，也沒有任何的技巧，打的就是以命換命！</br> 片刻之后，東城墻上的遼軍終于被圍殲了，但是經過簡單的清點之后，府州軍為了圍殲著兩百多名遼軍士兵，卻付出了將近四百名甲士的代價，在面對面的對決中，也依然打出了二比一的交換比，這樣的結果讓折德扆心中憤怒，但是更多的還是震撼！</br> “這就是遼軍的戰力嗎？”</br> 折德扆也聽說了當初天策軍正面擊潰一萬契丹重甲鐵騎的事情，真不知道天策軍究竟有多強悍，足足一萬契丹重甲鐵騎竟然都能戰而勝之，這樣的存在已經可以用天兵天將來形容了。</br> “如果天策府就在府州附近該多好啊！”</br> 此時折德扆只來得及感嘆一聲，便率領剩余的甲士沖向了城頭其余地方，充當起了“救火隊員”的角色。</br> 激戰一直持續到黃昏時分，折從遠聽著遼軍后方傳來的撤軍號角聲，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br> 此時折從遠渾身浴血，肩膀上還有一處不太長的刀口，鮮血已經將半邊的衣甲染紅。</br> “傳令馬步軍都校折德扆、步軍校尉折德行、馬軍校尉折德清、府州團練使折御勛、校尉折明翰幾人按計劃行動。”</br> “命令刺史府長史折德愿按照計劃立即準備刺史府撤離的事情。”</br> “喏！”</br> 部署好一切之后，折從遠便疲憊的坐在了冰冷的城墻上，寒風捶打著臉頰，夜幕下的城池到處都是哀嚎和叫喊聲。但是折從遠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劫后余生的喜悅，心中反而充滿了對前途的迷茫。</br> “離開了府州，又能去哪呢？”</br> 有那么一瞬間，折從遠有一種想要率部南下前往天策府的沖動，可是緊接著便明白這是不現實的。府州距離天策府何止千里之遙，中間的眾多藩鎮會讓自己順利過去？率領一支敗軍行進千里之遙現實嗎？</br> 折從遠微微搖頭，他想不明白，也沒有力氣去想了。</br> 許久之后，折德扆快步走來，折從遠見狀也是連忙起身。</br> 折德扆湊在耳邊小聲說道：“阿爺，一切都準備好了，二弟（折德愿）已經命刺史府提前準備了一千多稻草人，現在已經部署到城頭各處。”</br> “各部將士都撤下來了嗎？”</br> “大部分都撤到南門附近了，只有北面和東面還留有少部分兵力，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后，這些將士便會撤下來。”</br> “刺史府的輜重呢？各處的官吏呢？”</br> “輜重已經全部裝車了，但是各處官吏有不少人不愿意撤走。”</br> 折從遠微微皺眉，不過略微一想吧便也釋然了。這些官吏都是石敬瑭任命的，對于他們很多人來說，給石敬瑭效命是謀生，給遼人效命也是謀生，沒必要將自己與折家軍綁在一起。</br> “隨他們去吧。”</br> 折從遠又問道：“那城中百姓如何？”</br> “按照阿爺的部署，已經提前勒令城中百姓待在家中了，各部將士集結的事情應該沒有被城中百姓知曉，畢竟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有兵馬調動，估計城中百姓早就習慣了。”</br> “唉！”</br> 折從遠嘆息一聲說道：“我折家一向以看戶百姓為己任，可是事到如今，我折從遠竟然也做出拋棄百姓的事情，等我死后，有何面目去拜見折家的列祖列宗！”</br> 折德扆聞言默然垂淚。</br> 深夜時分，折從遠率領折家子弟以及兩萬余守軍將士從南門悄悄出城。大軍人禁言、馬裹蹄，悄然無聲的開出城門，然后進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br> 與此同時，駐扎在府州城東面和北面的遼軍并沒有閑著，而是不斷派出小股鐵騎在城外巡視。</br> 此時的府州城頭依舊像往常一樣，眾多的火把將城頭以及城池附近照耀得明亮，這些遼軍鐵騎甚至能看到城頭上守軍的身影。</br> 其實這些遼軍士兵哪里知道，那些守軍身影只是臨時趕制出來的稻草人而已，只不過全都換上了府州軍的軍裝和鎧甲。</br> 遼軍騎兵在距離城頭幾十、上百步之外縱馬巡視，即便城頭上的火把再耀眼，此時也是深夜時分，所以這些遼軍騎兵想要發現端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br> 直到次日清晨時分，遼軍準備繼續攻城，當第一波箭雨射入城頭的時候，讓所有遼軍將士吃驚的是，城頭上的守軍竟然無動于衷，直到遼軍士兵陸續登上城頭才徹底明白，自己被城頭上數不清的稻草人給騙了！</br> 可是此刻為時已晚，大半夜的時間，折從遠已經率領大軍開出了府州地界，朝著朔州、代州一帶進發。</br> 當大軍進入朔州境內的時候，折從遠也徹底想明白了，自己手中有兩萬久經沙場的兵馬，身邊有折家眾多優秀的子弟，而折家在北疆又人脈深厚，即便沒有了府州作為落腳點，折從遠也有信心繼續留在北疆抗擊遼軍！</br> 于是折從遠一面率部繼續向朔州、代州一帶的山區進發，一面派出大批使者聯絡各方。</br> 這些使者分為兩路，一路是分頭前往幽云十六州各地，與那些不甘心委身事胡的豪杰、世家取得聯系，共同抗擊遼軍的入侵。折從遠直接將李繼業提出的抗遼統一戰線搬了出來，借用天策府的名號來團結、號召各方豪杰義士，準備在北疆大干一場。</br> 還有一路使者，便是直接南下前往天策府的。</br> 此時折從遠已經沒有了落腳點，但是折從遠還在率部奮戰，自然要與天策府繼續保持聯系，說不定天策府還能夠繼續為自己提供一定的幫助，甚至是支援。</br> 有天策府這個盟友在，不管距離多遠，折從遠的心中都是無比踏實的，至少在抗擊遼軍的大義上，折從遠堅信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