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末,登州各地普降大雪,天氣在短短幾天內(nèi)驟然降低,仿佛一夜之間進入了極寒之中。</br> 李從燕此時已經(jīng)從登州各地以及周邊州縣招募了不少流民,登記造冊后獲得一萬六千多戶人口。同時,刺史府梳理了登州一城四縣的貧苦百姓,也有兩萬三千多戶被登記。而登州各地世家被鏟除之后,登州刺史府解放了超過三萬戶的隱戶。</br> 短短時日內(nèi),李從燕便治下的登州便增加了七萬多戶、二十多萬口,實力大增!</br> 不過緊隨而來的便是巨大的壓力,李從燕眼看著寒冬已至心中焦急,立即下令將登州各地府庫清空,把所有的糧食和御寒衣物就地分發(fā),命令各地府衙設立賑濟處,各地縣令為第一責任人,絕不能出現(xiàn)大規(guī)模凍死、餓死百姓的事情發(fā)生,否則刺史府必將嚴懲不貸。</br> 牟平縣城北,縣令陳碩在這里設立了賑濟處,幾十名衙役、巡城弓兵努力維持著秩序,正在為近千人分發(fā)食物和御寒衣物。</br> 此時風雪稍小,但是卻依然寒冷,等待賑濟的百姓被這樣的天氣凍得瑟瑟發(fā)抖,一些體弱的婦孺更是臉色鐵青,身體孱弱得搖搖欲墜。</br> 縣令陳碩在巡視的時候嚇了一跳,急忙命人將這些體弱的婦孺集中起來,先行送進城去安頓,生怕再拖下去會鬧出人命來。</br> 此番李從燕將這七萬多戶百姓分攤到登州一城四縣安頓,牟平縣分到了一萬一千多戶百姓,頓時讓牟平縣的人口增長了七成,這么多的新增人口頓時給縣令陳碩一下所有官吏帶來了天大的壓力。</br> 再加上李從燕下達了死命令,給每縣都規(guī)定了“死亡指標”,一旦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死亡的百姓人數(shù)超標,那自縣令陳碩一下所有人都要被罷官,死亡百姓如果再多些,說不定還會有人掉腦袋,所以縣令陳碩等一眾官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br> 縣令陳碩一面傾盡府衙所有,在城內(nèi)以及城門周圍搭設房屋,還在牟平縣各地的村落修建房屋,盡可能的容納新增的百姓,而且還號召牟平縣的商賈捐錢捐物,或是出力,協(xié)助府衙渡過難關。</br> 有此前各地世家的遭遇擺著,此番眾商賈還算積極配合,協(xié)助縣衙搭建了大量的房屋,解決了燃眉之急。</br> 為此縣令陳碩也是將眾義商一一記錄下來,然后上報刺史府,李從燕得知之后很是高興,直接將這些義商的花費全部報銷,贏得了內(nèi)外一片贊譽。</br> 此時在排隊的人群中有父子三人,正是當初偶遇李從燕一行的唐毅父子。</br> 自從李從燕放唐毅三人離開后,在唐毅的堅持下,父子三人便南下討生活,可是三人又沒有什么傍身手藝,只會老老實實種地,久而久之便斷了頓活不下去了,不得已依附在牟平縣的一個小世家做隱戶。</br> 可是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沒過幾個月,李從燕便一舉鏟除了登州幾乎所有的世家,而后便開始在全登州大肆分發(fā)土地,這讓唐毅父子三人看到了新生的希望。</br> “阿爺,前面人不多了,就快到咱們了!”</br> 唐毅的弟弟名叫唐銘,此時非常興奮的說著,自己已經(jīng)兩天沒吃東西,看著前方的賑濟處,甚至都能聞到烤胡餅的香味。</br> 唐家老父點了點頭,想起這幾個月的經(jīng)歷,再看看前方就在眼前的賑濟處,不禁老淚縱橫:“老天終于開眼了,有李刺史在,我等小民終于有活路了!”</br> 周圍眾多百姓紛紛附和著,甚至幾個老者當即跪下,朝著登州城的方向不斷磕頭,一些婦人也是低聲抽泣,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辛酸事,還是為即將獲得的溫飽喜極而泣。</br> 唐毅聽著也看著,心中對刺史李從燕異常的崇拜,認為在如今這個世道里,竟然還有如此一心為民的好官,簡直不可思議!</br> 可是唐毅哪里會知道,當初自己“怒斥”之人,就是如今自己心中崇拜的好官。</br> “阿爺,你說李刺史會給咱們家分多少地?”</br> “這個……”</br> 唐毅看著一臉憧憬的弟弟,笑著說道:“我聽說李刺史是按照人頭分地的,家中人口多,分的地便多。咱們家只有三口,應該不會太多,不過這已經(jīng)很不錯了,至少咱們父子三人可以吃飽飯,不至于再去當隱戶、做流民!”</br> 正說話間,唐毅父子三人來到賑濟處,縣丞給父子三人一人兩個胡餅、一碗熱湯,以及一件御寒的厚布長衣。</br> 唐毅父子三人接過來之后,一邊在衙役的引導下向城內(nèi)走去,一邊風卷殘云般吃掉了手中的胡餅,喝掉了熱湯,瞬間感到自己像是又活了過來,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來的暢快。</br> 而后父子三人將厚布衣服披在身上,感到了一絲溫暖,隨著人群進入城池,在城門口的土地分發(fā)處開始登記。</br> “唐毅,家男丁三口,按刺史府法令,分得中等耕地一百畝,農(nóng)具若干,與另九戶鄰里共用耕牛一頭!”</br> “一百畝!”</br> 聽到這個數(shù)字,唐毅父子都愣在當場,仿佛置身于幻境之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br> “阿爺!阿兄!咱們家有一百畝地了,一百畝啊!”</br> 唐家老父頓時失聲痛哭起來,心中感嘆著,要是李刺史早些到登州,自己的老伴和一個女兒又何至于被活活餓死!</br> 唐毅激動的控制住自己顫抖的手,在衙役的指示下,重重的按下手印,將屬于自家的地契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生怕有所折損。</br> 一旁的衙役看到父子三人激動的樣子擺了擺手,說道:“才分到一百畝地就激動成這個樣子?你們?nèi)ツ沁叺哪急幙纯矗冶誓銈儠矾偅 ?lt;/br> 唐毅問道:“難道在刺史府當兵比分地還好?”</br> “那是自然!”</br> 衙役說道:“李刺史此番不但為你們這些貧苦百姓分地,而且還大力推行新府兵制。凡是愿意登記為府兵者,刺史府便給予極大的好處,每個人分地一百畝,另外每月有軍餉兩百錢,家中還會得到刺史府的特別照顧。遇到戰(zhàn)事如果戰(zhàn)死或者傷殘,刺史府會發(fā)放撫恤金,還會每月給家中發(fā)放供養(yǎng)!你說,這是不是比單單分地要好?”</br> 唐毅聞言頓時動了心,自己和弟弟都二十多歲,但是都未婚配,家中也只有一間早已經(jīng)塌了一半的老房子。即便如今分到了一百畝地,但是父子三人每年也攢不下多少糧食,兄弟二人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娶妻生子?</br> 想到這里,唐毅當即對父親說道:“阿爺可聽到這位郎君所言?孩兒要去從軍,阿爺和弟弟在家中耕作,如此只要幾年時間,咱們家定能過上好日子!”</br> 唐家老父和唐銘都有些猶豫,畢竟如今天下動蕩,從軍雖然待遇更好,但是誰能保證將來登州不會燃起戰(zhàn)火?</br> “兒毅,咱們家中已經(jīng)分到了百畝良田,就不要再去惦記當兵的那一百畝了。只要咱們父子三人辛苦幾年,也能過上好日子。”</br> “可是如此一年才能攢下多少?如果遇上災年,或者家中有事,到時候多半又要破家,難道阿爺還想著典賣土地?當今李刺史可是明令禁止土地買賣的,誰人敢買!”</br> 唐毅的話似乎勾起了唐家老父的痛苦回憶,此時只是不住的搖頭嘆息,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br> 唐毅又勸了幾句,便不顧父親的反對,直接報名了府兵。</br> 數(shù)日后,唐家父子三人分到的兩百畝土地相距不遠,回到家中很是高興了一陣。</br> 而唐毅登記之后,也和眾多的參加青壯一樣,都被報到了刺史府司兵參軍薛明團那里,作為新軍的預備兵力。</br> 此時李從燕正在籌劃為新軍全面打造制式裝備,而且又因為大舉分地,刺史府花重金分發(fā)了數(shù)量眾多的農(nóng)具,購買了大量的耕牛,所以一時之間花費巨大。</br>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即便府庫中有巨額的錢糧,李從燕也不敢把攤子鋪太大,生怕一個不留神后勁乏力。于是此番推行新府兵制并不打算直接擴軍,而是先儲備預備役兵力,待到將來擴軍的時候,直接將這些人馬補充進新軍之中。</br> 當然,分給這些預備役青壯的土地還是要先分下去的,而且刺史府還支付了一個月的軍餉,之后的軍餉就要等到整編之后才有。</br> 另外刺史府繳獲的土地肯定是不足,于是李從燕一面組織百姓開墾荒地補充土地缺口,所需費用由刺史府承擔,還會免除新開墾土地兩年賦稅,同時李從燕還給出“貨幣化方案”,如果有人選擇要錢,刺史府可以將一百畝土地作價,一次性付清。</br> 唐毅選擇的是前者,牟平縣直接在唐家北面的緩坡劃了一片地,足足一百畝荒地,縣令陳碩張貼告示,稱諾縣衙會在明年開春組織人手,幫著唐毅等預備役青壯開墾荒地。</br> 唐毅父子三人花了幾天時間將破敗的房子修葺了一番,雖然依然破舊,但是好歹可以擋風御寒了。</br> 這一夜,外面再次下起鵝毛大雪,唐毅父子破天荒的買了一些劣質(zhì)土酒,又買了一些飯食,父子三人就圍坐在火盆旁邊吃喝,聽著外面的風雪,三人心中滿足而又幸福,對未來的日子充滿了憧憬。</br> 深夜時分,唐銘和老父都已睡下,唐毅則是激動得睡不著,聽著外面的風聲,暗道:“不知道李刺史究竟是何等豪杰,如此便是我等小民的再生父母,此番從軍,定要闖出一番名堂來,一者為家中富貴,二者也為報李刺史的再造之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