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州城。</br> 李繼業留下第五野戰軍駐守相州和衛州一帶,然后命令各部大軍向澤州挺進。</br> 此時天策軍的第二、第四野戰軍和直屬軍已經盡數匯聚于此,七萬余精銳將士將城池變成了一座大軍營,駭人的軍威讓周圍的晉軍斥候遠遠的遁逃,根本不敢靠近。</br> 城中刺史府內,李繼業已經先一步收到了馮道派人送來的情報,隨后又收到了石敬瑭派使者送來的議和詔書,此時正與李任、汪勇、種樺甲三人商議對策。</br> “主上的意思是……,議和?”</br> 當李任、汪勇、種樺甲三人聽清楚李繼業的意思之后,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br> 現在將近十萬天策軍精銳兵臨澤州,距離洛陽城已經近在咫尺了,如果全力動員的話,天策府至少還能再調動十萬大軍過來,這樣的實力,石敬瑭不可能抵擋得??!</br> 李任說道:“主上,入主洛陽就在今朝,為何要與石敬瑭議和啊!”</br> 汪勇和種樺甲也是極力勸阻,紛紛請戰率部殺向洛陽城。</br> 李繼業嘆息一聲,說道:“我也想現在就殺進洛陽城,可是占據了洛陽城就意味著平定天下了嗎?”</br> “你們想想看,現在石敬瑭名義上依然掌控著大半個天下,可是為什么無兵可用?就是因為各地藩鎮名義上是臣子,但是實際上卻已經是割據藩鎮。再加上洛陽朝中的文臣武將都是奸佞居多,這樣的洛陽城,這樣的天下,我取之何用!”</br> 李繼業說道:“我并不急于入主洛陽,而是要一步步兼并各地藩鎮,每拿下一處,便要進行改造,讓天下州縣全都像天策府一樣,成為百姓安居樂業之所在?!?lt;/br> “如果我軍直接拿下洛陽城,咱們就會面臨兩種局面:一種局面是天下藩鎮紛紛上表效忠,我天策府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平定天下,可是帶來的后果便是各地藩鎮依然尾大不掉,我的詔令出了洛陽城還能有多大的效力?我看只有天知道!到時候少不了還要繼續打一場曠日持久的削藩之戰?!?lt;/br> “而第二種局面,便是各地藩鎮擁兵自重紛紛舉旗自立,北方的遼國,南方的各方勢力紛紛舉兵殺來,想要在這亂世之中分一杯羹。這樣一來,局勢就會完全失控,我天策軍各部激戰日久,猛然陷入到亂世混戰之中,定然會顧此失彼,我天策府多年的基業也要受到打擊?!?lt;/br> 李任、汪勇、種樺甲聞言都明白過來,現在的確不是殺進洛陽城的好時機。只是明明洛陽就在面前,只要伸伸手就能干掉石敬瑭,眾人卻只能干瞪眼看著,這樣的煎熬讓幾人心中難受,臉色都不是很好。</br> 李繼業又何嘗不是這樣?此時李繼業說道:“好了,你們回去之后要做好各部將士的安撫工作,不要傷了軍心士氣,也不要惹出什么亂子來?!?lt;/br> “喏!”</br> 李任問道:“主上,那這議和之事讓誰去談?”</br> 李繼業笑著說道:“我看還是讓鎮撫司出面比較好?!?lt;/br> 李任、汪勇、種樺甲頓時大笑起來,有了白閻王出面,石敬瑭可算是有苦頭吃了。</br> 半個月之后,在澤州城以南二十里,有一處碾莊。這里原本是一處平靜的小村子,可是由于此前晉軍在澤州圍殲高行周所部,碾莊這里也受到了波及,村子里的百姓男丁大多被晉軍擄走充作民夫和炮灰,女人則是更加凄慘,多半被晉軍抓取作為營妓,剩下的老人和孩子早已經不知所蹤,不知道是逃往別處,還是已經不在人世了。</br> 此時的碾莊出現了兩支人馬。</br> 一方是大晉丞相馮道,以及護送馮道過來的一百名重甲晉軍鐵騎。</br> 另一方是天策府鎮撫司指揮使白濟汛,以及北鎮撫司指揮同知沈濂率領的一百名錦衣衛。</br> 雙方見面之后,兩支人馬便將小小的碾莊警戒了起來,并且還對碾莊內外搜查了一番,確定對方都沒有什么埋伏之后,馮道和白濟汛便如同老朋友一般走進了莊子,在莊子中央的一處比較完好的院子里,相對而坐。</br> 隨后晉軍和錦衣衛便將這處院子封鎖了起來,馮道只帶了一名晉軍都尉,白濟汛也只帶了沈濂。</br> “好了,老夫身為朝廷宰丞,現在也按照天策上將的要求親自過來了,咱們是不是可以開始談一談了?”</br> 白濟汛面無表情的說道:“那就說吧?!?lt;/br> “陛下心念天下蒼生,不愿意再與天策上將刀兵相見,所以希望天策上將即可撤軍,并且將澤州、潞州、衛州讓出來……”</br> “哈哈!”</br> 馮道還沒說完,白濟汛便大笑起來,說道:“在正式談之前,我要糾正馮相一下:首先別跟我說什么朝廷不朝廷的,那是偽晉,與我天策府無關!再有,在這里沒有什么陛下,石敬瑭!叫他石敬瑭!一個賣國賊而已,不要用陛下這個詞匯。”</br> 馮道微微皺眉,自己與天策府也算是有多年的合作了,卻沒想到眼前的白濟汛不給自己任何面子,想要發作卻擔心搞砸了這場議和談判,于是便忍了下來,說道:“那咱們就各叫各的吧,虛名而已,咱們誰也不要糾結這些,還是說些實際的好?!?lt;/br> 白濟汛說道:“好!那就說些實際的。首先,澤州、潞州、衛州乃是我軍將士浴血奮戰打下來的疆土,現在已經是天策府的疆域,石敬瑭沒有資格讓我家主上放棄。如果石敬瑭想要這三個州,那就讓他出兵來搶好了!”</br> 馮道怒聲說道:“今日咱們在這里是議和的,不是逞口舌之快,還希望白指揮不要如此態度,否則一旦議和失敗,這個責任誰也擔待不起!”</br> 白濟汛冷笑著說道:“議和?說好聽的是議和,說不好聽的就是石敬瑭讓馮相過來投降來了,我也希望馮相不要逞口舌之快!”</br> “你!”</br> 馮道此時氣得站了起來,可是指著白濟汛許久,也說不出話來,自己能夠打出的牌面實在是太少了,基本上是空著手的,自己還能說什么?</br> 白濟汛見狀笑了笑,然后說道:“要我說,馮相還是坐下來,稍安勿躁的聽聽我天策府的條件,如何?”</br> 馮道重新坐了下來,然后冷聲說道:“說吧!”</br> “第一,偽晉朝廷要承認我天策府對澤州、潞州、衛州的占據事實,今后不得再對三州之地提出任何要求。”</br> “第二,此番大戰乃是石敬瑭出兵進攻我相州之地引發的,所以為了懲罰石敬瑭此舉,偽晉朝廷必須將鄭州和東京開封府割讓給天策府?!?lt;/br> “第三,偽晉朝廷要賠償天策府賠款三百萬貫、糧食兩百萬石,并且允許天策府的商賈在偽晉境內任意一處經商,偽晉朝廷不得向天策府商賈收取稅賦。天策府商賈在偽晉境內招惹官司,偽晉官吏無權審訊、抓捕,只能向天策府行文,交由天策府自行處置?!?lt;/br> 白濟汛說完之后,便笑著看向了馮道,然后咧著嘴問道:“馮相,這三條就是我家主上提出的條件,如何?”</br> 馮道此時已經氣得臉色鐵青,如果自己將這樣的條件帶回去,那自己與死去的桑維翰何異?</br> “不可能!”</br> 馮道猛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這樣的條件,陛下是不可能答應的!”</br> 同時馮道還在心中怒吼道:“我已經給李繼業傳遞了消息,他為何還要如此為難我!”</br> 白濟汛卻再次大笑起來,說道:“馮相這是怎么了?這三個條件答不答應,自有石敬瑭去權衡,馮相在這里著什么急?”</br> “另外馮相也不要擔心,依我看,石敬瑭一定會答應這樣的條件的。畢竟石敬瑭連幽云十六州都割讓了,還會在乎區區鄭州和開封府嗎?”</br> 馮道聽到這里頓時泄了氣,失魂落魄的坐了下來,然后苦著臉說道:“難道沒有商量的余地了嗎?”</br> 白濟汛斬釘截鐵的說道:“沒有!馮相只有可與不可兩個選擇而已!當然,馮相可以選擇回去稟報了石敬瑭再回復,不過我要提前告訴馮相,我軍在沒有得到偽晉正式答復之前,是不會停止進兵的!也就是說,馮相要是想回去請示石敬瑭的話,那動作就要快一些了,也許石敬瑭還沒收到消息,我軍的鐵騎就已經出現在洛陽城外了!”</br> 馮道此時長嘆一聲,然后說道:“好吧,就算回去之后陛下要殺我泄憤,老夫也認下了!”</br> 說完,馮道便與白濟汛定下了議和的條款,李繼業提出的三個條件也赫然寫在了和約上面,馮道一并認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且蓋上了大晉宰丞的印信。</br> 當馮道回到洛陽城之后,將此番議和的情況如實稟報給了石敬瑭,然后馮道便跪在地上,靜靜的等候石敬瑭發怒,等待著石敬瑭發落自己。</br> 可是讓馮道想不到的是,石敬瑭竟然大笑起來,好像是遇到了什么讓人興奮的事情,而后直接快步走了過來,將馮道攙扶起來。</br> “馮相啊馮相!此番議和談的好,太好了!”</br> 馮道一臉詫異,問道:“臣,談的好?”</br> “當然好了!”</br> 石敬瑭笑著說道:“澤州、潞州和衛州已經丟了,朕根本沒想著能夠要回來?,F在只是花費一些錢糧而已,李繼業也是目光短淺,只是要了朕鄭州和開封府,已經比朕預想的情況好太多了!”</br> 馮道雖然沒有被責罰,可是此時心中卻非常難受,比石敬瑭大發雷霆處置自己還要難受。</br> 此時馮道勉強擠出了一絲笑意,然后說道:“既然陛下滿意,那臣就安心了?!?lt;/br> 石敬瑭笑了一會兒,便嘉獎了馮道,隨后便下詔,命令劉知遠和杜重威即刻率部撤回來,同時還下了一道詔令,將鄭州、開封府的駐軍和官吏全部撤回洛陽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