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后唐)三年,正月。</br> 恰逢新春,李從燕的府邸張燈結彩,府邸上下都穿上了李從燕賞賜的新衣,眾多仆人、侍女來來往往,將府邸裝飾得喜氣洋洋,很是熱鬧。</br> 見慣了后世枯燥乏味的春節,李從燕非常喜歡這個時代的節日氣氛,很有年味,而且異常熱鬧。民間不但有貼春聯、貼門神、包餃子等與后世一樣的習俗,而且還會舉行儺戲,以驅趕舊年的晦氣,迎接新年的喜氣。</br> 儺戲要先挑選一些十二歲以上、十六歲以下的少年帶上面具,穿上特制的衣服,以二十四人為一組、六人一列的排開,由一位被稱為“方相氏”的人主持,安排“唱帥”負責領唱,還有數十人以十人為一組負責擊鼓,此外還有“太卜令”、“巫師”等人負責驅鬼。整個過程場面十分雄偉壯觀。</br> 在除夕這一天,李從燕帶著一眾部下來到大街上,饒有興致的觀看民間儺戲,結束后便在吳從漢、李魏、李任、王祖河等一眾幕府官吏、軍隊將領的簇擁下,返回府邸。</br> 除夕之夜,李從燕在府邸內設宴,與一眾部下共同守歲。</br> 席間,李從燕端起酒杯,笑著說道:“一年了,諸位為了登州的繁盛,為了登州百姓的安樂,辛苦了整整一年,我李從燕今日舉杯,替登州的百姓謝過諸位了!”</br> 眾人聞言不由得心中一暖,紛紛舉杯相賀。</br> 李從燕喝完這杯酒,笑著說道:“今天是除夕夜,諸位都要放開了吃喝,不管是民政部、軍政部還是軍中將領,不喝倒十個八個的,今晚的宴會就不能結束!”</br> 眾人聞言轟然應諾,而后便開始互相拼酒、敬酒,宴會的氣氛頓時變得熱烈起來。</br> 此番赴宴,眾人都為李從燕帶來了各式各樣的禮物。只不過李從燕一直嚴令眾人清廉自守,所以眾人送來的禮物并不是什么貴重的財物,而是一些用心的禮物。</br> 比如吳從漢送來了自己精心挑選的橫刀,李魏送來的是一件訂做的圓領袍,李任和王祖河湊錢送來了一副精美的馬鞍等等。李從燕很是高興,將這些禮物全部收下,畢竟都是部下的一番心意,卻之不恭。</br> 同時李從燕也為眾人準備了禮物:每人一副琉璃瓶、十斤海鹽、十斤琉璃瓶裝的二鍋頭酒,另外按照職位的高低,每人都有“年終獎”,從兩百貫到三千貫不等。</br> 當李從燕念完回禮的清單后,眾人頓時歡聲雷動,紛紛向李從燕敬酒不提。</br> 待到宴會結束之時,李從燕趁著醉意在來到大堂門口,此時才有時間看看眾人送來的禮物。</br> 忽然,李從燕被一株植物吸引住,仔細看了看,臉上露出了一絲狂喜,醉意也煙消云散。</br> “這是誰送來的?”</br> 一旁的仆人叉手說道:“啟稟主上,這株白錦花乃是民政部實業司司丞李偲升所送。”</br> “立即將李偲升叫回來!”</br> “喏!”</br> 那所謂的白錦花便是后世的棉花,此時都將棉花當做觀賞花卉,并起了這么一個好聽的名字。</br> 李從燕一直想要制作棉衣棉被等御寒衣物,但苦于沒有棉花在手。眼下的冬日已經沒有盛唐時期的溫暖,而是變得異常寒冷,棉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特別是對軍隊和商業來講,棉花都是一大殺器!</br> 如今夢寐以求的棉花就在眼前,李從燕喜悅的心情可想而知。</br> 很快李偲升便氣喘吁吁的趕了回來,見禮過后,李從燕直接問道:“這株白錦花是從哪里得來的?”</br> 李偲升微微一愣,說道:“啟稟主上,這株白錦花是登州城內遠光閣出售的,屬下見這株白錦花很是好看,便買下送給主上。是,是有何不妥嗎?”</br> “遠光閣?”</br> 李從燕想起來了,這遠光閣是登州城內的一家商鋪,專門售賣各種奇花異草,而且價格還不低,是一家專供大戶人家采購花草的商鋪,在登州很是有名。</br> “沒有什么不妥,我只是對這棉花感興趣!”</br> 李從燕說不貫白錦花這個名字,便索性直接叫出棉花二字來。</br> “棉花?”</br> 李偲升不知道李從燕為何如此稱呼白錦花,正要詢問,只見李從燕興奮的說道:“你明日再去一趟遠光閣,將所有的棉花以及棉花的種子買下來,不論多少全都買下來。再讓遠光閣派懂得種植棉花的匠人去民政部屯墾司報到,不得拖延!”</br> 李偲升當即領命,李從燕又囑咐道:“記得詢問這棉花的種子從何而來,不惜重金買下消息。”</br> “喏!”</br> 次日一早,李偲升便買來了二十七株棉花,以及四百二十一斤棉花的種子。</br> 至于這棉花的來處,原來是遠光閣的人數年前無意間在山野遇到,覺得好看便采集回來,那些種子則是遠光閣這些年來自行培育出來的。這所為的白錦花已經在登州售賣了幾年時間,只是李從燕趕到登州后一直忙于政務,先后與劉瑜、各地世家交手,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到遠光閣這樣的地方去,所以到了今日才意外發現棉花的存在。</br> 李從燕聽完李偲升的解釋不由得唏噓了一陣,而后便召見了民政部部長吳從漢、屯墾司司丞李東賢,命二人立即在登州境內推廣棉花,要在今年開始廣泛種植。</br> “凡是愿意種植棉花的百姓,幕府給予每畝五百錢的補助,另外棉花收獲之后,幕府會派專人高價收購,絕對比種植糧食賺錢。”</br> 李從燕又擔心棉花的種植會影響到糧食生產,于是補充道:“就選擇牟平縣,在牟平縣推廣棉花種植,其余各地不得傳播!”</br> “另外,棉花屬于管控物資,除了牟平縣之外,任何人不得私自種植,也不得私自收購。從今以后,各地商鋪不得售賣棉花,否則以通敵論處!”</br> 吳從漢和李東賢見狀很是詫異,不知道李從燕為何如此糾結,既想要多種棉花,又限定范圍。</br> 這也怪不得李從燕,想要推廣棉花就要撒下重金,可是又要防止百姓全都去種棉花,而沒人種糧食,同時還要防止逐利的商賈沖進來攪局,所以不得已之下只能這般行事了。</br> 不過吳從漢和李東賢來不及多問,便急匆匆去安排了。而隨著李從燕的推廣,白錦花的名字逐漸沒人叫了,登州開始以棉花稱之。</br> 牟平縣。南塘村。</br> 唐毅的父親本名唐涂,多年來熟悉的人都稱其為唐老漢,久而久之本名便沒人在叫了,可是這一日,唐涂的名字被村正交到,唐涂應聲之后便收到了一小袋種子。</br> 村正給每家每戶發下的一份種子,說是叫什么棉花的,此時唐涂看著手中的小袋子,心中有些打鼓。</br> “村正,這么說來,從今以后官府不讓咱們南塘村種糧食了?”</br> “不是不讓南塘村種了,而是整個牟平縣都不種糧食,而是要種棉花!”</br> 唐涂一聽頓時有些急了,周圍一眾村民也是瞠目結舌,如此一來村子這么多人吃什么?來年大家一起喝西北風啊!</br> 村正站在高處大聲說道:“大家都聽我說!這棉花可是李刺史讓咱們種的,等到開種的時候,李刺史也會派人來教咱們如何種植,難道你們還信不過李刺史?”</br> 唐涂等一眾聽到棉花是李從燕讓種的,心中的疑慮頓時消散了不少,可還是有些擔心,畢竟手中無糧心里慌啊。</br> “這東西不當吃不當喝的,種出來干什么用啊?”</br> 村正說道:“這棉花是干什么用的我也不知道,可是有一點,那就是李刺史絕不會虧待咱們!幕府發下的命令已經到了縣衙,等到棉花收獲之后,縣衙會派人來高價收購,一斤棉花的收購價格是糧食的五倍,足足五倍啊!而且,幕府還會給大家發放補助錢,每畝補助五百錢,而且只要咱們種植棉花,這補助錢就年年都有,你們干不干?”</br> 話音剛落,滿村男女老少都激動起來,種植這種棉花不但有李從燕的號召,而且還能賺到大筆錢財,為什么不干?</br> 至于糧食什么的,手中有了錢,什么好吃的買不到!</br> 眼見周圍的村民還在激動之中,唐涂最先反應過來,當即站了出來,大聲說道:“我家中有三百畝地,全都種棉花,可是這些種子不夠用,村正再給我些吧!”</br> 村正大聲說道:“好,唐老漢家三百畝,補助錢共計一百五十貫,現在就給錢!”</br> 周圍的村民見到唐涂用小車推著一百五十貫錢財,頓時炸開了,不少人的眼睛都是通紅的,而后紛紛沖向村正,爭先恐后的登記領取種子,生怕自己落后了分不到棉花種子。此時的種子在村民眼中已經不是種子了,而是貨真價實的金疙瘩,這都是錢啊!</br> 唐涂回到家中,看著堆在床上的一百五十貫錢,激動得熱淚盈眶:“這下毅兒和銘兒娶親的錢算是足夠了,我要找媒人,然后給他們風光大辦!”</br> 一想到尚在軍中服役的兩個兒子,看著眼前堆成一堆的錢財,唐涂的心中便感到無比的幸福,眼中也涌出激動的淚水。</br> 幾天后,村正帶著幾個遠光閣的伙計來到南塘村中,此時唐涂等村民已經將自家土地料理好,都聚集在田間地頭等待播種。</br> 村正一番介紹之后,一村的男女老少便在幾個伙計的指導下,開始播種棉花。</br> 與此同時,整個牟平縣都是如此,全縣幾乎九成的耕地都在播種棉花,數據報送到李從燕面前的時候,李從燕長出了一口氣:“等到明年這個時候,也許就能穿上棉衣,蓋上棉被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