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在幕府的全力推廣下,牟平縣數萬頃耕地全部種上了棉花,遠光閣的伙計在牟平縣奔波著,李從燕專門從幕府撥付了一筆錢糧,算作是遠光閣的“勞務費”,著實讓遠光閣賺上了一大筆。</br> 轉眼到了四月。</br> 皇帝李嗣源近來疑心頗重,在將諸皇子外放為節度使,并冊封為王之后,又開始擔心不好控制這些皇子。李嗣源思前想后許久,最終下定決心,準備給親王們設立師傅,以作為自己的耳目,對諸皇子進行監控。</br> 很快,皇帝李嗣源從朝中選拔了一眾心腹大臣,然后分派給各地皇子作為師傅,一隊隊人馬從洛陽城出發,奔赴各地而去。</br> 這一次,皇帝李嗣源沒有忘記李從燕,專門給李從燕派了一個師傅,直奔登州而來。</br> “主上,此人的情況查到了!”</br> 登州府邸內,白濟汛將一份情報呈給李從燕,李從燕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br> “通議大夫馮黨,河東人士,少年擅長經綸,經明經科入仕,后被圣人選拔為通議大夫。馮黨其人忠君、博學,嘗為圣人心腹,但頗為好財。”</br> 這份情況是北鎮撫司緊急送回來的,經過北鎮撫司上下聯手,終于趕在馮黨之前送到了登州城。</br> 李從燕看完之后沉吟了一會兒,冷笑著說道:“哼!這次圣人倒是沒忘了我,可真是貼心呢!”</br> 白濟汛低頭不語,自是明白鎮撫司乃是李從燕的心腹,一些不能當著別人說的話,就算自己聽了也要爛在肚子里。</br> “李從珂、李從榮等人有什么動靜嗎?”</br> 白濟汛叉手說道:“啟稟主上,據報李從珂等諸皇子都對此事很不滿,李從珂甚至公開叫囂:朝廷派去的師傅進不了自己的封地。李從榮倒是接納了朝廷派去的師傅,不過聽說那個師傅根本見不到李從榮的面,每日只能在王府外敲門哭喊。”</br> “哈哈!”</br> 李從燕聞言大笑起來,說道:“這個李從榮還真有意思,不待見人家直接趕回去就好,為何還要如此羞辱人?”</br> “主上,根據北鎮撫司的探查,這個馮黨已經過了泰寧節度使轄區,馬上就要到平盧節度使轄區了,咱們如何應對?”</br> “這個馮黨是圣人的絕對心腹,同時也是一個貪官。”</br> 說到這里,李從燕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氣:“我登州不需要貪官!”</br> 白濟汛臉色不變,叉手說道:“喏!屬下這就去辦!”</br> 數日后,沂州城以東二十里,沂水河西岸渡口。</br> 一輛馬車在十幾名騎士的護衛下來到渡口外,被前方等待過河的人群阻擋了下來。</br> “啟稟使君,前往渡口等候過河的百姓太多,咱們恐怕要耽擱一會兒了。”</br> “無妨。”</br>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一邊說著話,一邊走下馬車,此人正是前往登州的馮黨。馮黨生得很是白凈,體態略胖,一雙小眼睛非常有神,透著一股精明。</br> 此時馮黨已經趕了大半天的路,渾身只覺得腰酸背痛,下車之后活動著身體,看著自己的馬車,說道:“這馬車真是不成,等我到了登州,一定要弄輛新式馬車坐坐。”</br> 一個親隨諂媚的說道:“使君這是什么話,那李從燕上次都沒有封王,一看就不被圣人看好,此番到了登州,那李從燕還不得上趕著討好使君?以小人之見,別說是新式馬車了,像是什么琉璃瓶、黃金白銀什么的,都要往使君這里送的!”</br> “哈哈!”</br> 馮黨聞言大笑起來,說道:“不要這么說話,我千里迢迢去往登州,是為圣人分憂,是為李刺史助陣的,可不是為了這些俗物。”</br> “那是,那是。使君一向清廉,眾所周知。此番使君到了登州,定然會有一番大作為的。”</br> “嗯!”</br> 正說話間,一條渡船靠在了渡口,一眾百姓蜂擁上船,待到這艘渡船劃走后,渡口上只剩下零星百姓,以及馮黨一眾人馬。</br> 此時馮黨看了看天色,對一眾手下說道:“時候不早了,將那幾個百姓給我轟走,下一趟渡船我便要過河!這荒郊野嶺的,過河之后要趕快投宿才行,我可不想在野外宿營。”</br> “喏!”</br> 十幾個騎士兇神惡煞的沖了過去,將沒趕上渡船的百姓哄到了一邊,渡口頓時一陣喧囂,一眾百姓都被趕到了渡口外圍。</br> 馮黨洋洋自得的來到渡口處,周圍的百姓紛紛投來憤怒或是畏懼的眼神,可是馮黨卻毫不在意,甚至還頗為受用,覺得這些百姓越是懼怕自己,越是惱怒自己,就越能顯示出自己的排場和官威來。</br> “使君請坐。”</br> 親隨屁顛屁顛的拿來一個折疊木凳放好,馮黨四平八穩的坐下,而后接過隨從呈上的水囊喝了一大口,問道:“下一渡船只什么時候到?”</br> 那親隨說道:“啟稟使君,這個渡口只有一艘渡船,所以還要再等一會兒。”</br> “嗯!”</br> 馮黨揮了揮手,兩名騎士便站在后面支起了屏扇,為馮黨遮陽,眾人就在渡口等待渡船,將渡口直接霸占了。</br> 一眾百姓聚攏在一處,看著洋洋自得的馮黨,眾人都是怒氣沖天,但是懼怕那些兇神惡煞的騎士,一眾百姓又不敢再去理論。</br> “那是什么人,為何這般霸道!這處渡口又不是他家的,憑什么獨占!”</br> “你沒看那人衣著華麗?一看就是朝廷的官吏。”</br> “哼!如今這朝廷哪里有什么好官,全都是騎在咱們頭上作威作福的混賬!”</br> “噓!你可小聲些,讓他們聽到了可了不得,小心一會兒將你拿住!”</br> “哎,我可是聽說登州刺史李從燕與這些混賬不同,那可是當今難得的好官,現在登州的百姓據說是人人富足、家家安樂呢!”</br> “對,我也聽說了,據說登州的百姓種地豐收,商賈賺錢,到處都是好活計!”</br> 一眾百姓說著說著便議論起登州來,聲音越來越大,馮黨這邊也能隱約聽得到。</br> “呵呵,沒想到登州竟然名聲在外?”</br> 馮黨心中樂開了花,登州富庶的名聲已經傳到了這邊,看來多半就是真的。即便有些水分,也足以說明登州百姓的日子的確寬裕。</br> 此時馮黨已經開始在心中琢磨起將來的事情:“到了登州要如何搞錢?加稅,或是敲打那些商賈,我看都可以試一試!就是不知道那李從燕是什么態度,到時候要不要分給他一些?”</br> 忽然,親隨大聲說道:“使君快看,渡船來啦!”</br> 馮黨望去只見渡船已經返航,馬上就要靠岸了,便說道:“收拾東西,準備上船。對了,咱們先過河,然后馬匹和馬車再過河。”</br> “喏!”</br> 當渡船停靠穩當之后,馮黨在一眾手下的簇擁下上了船,另外三個騎士留了下來,等著下一船隨同馬匹和馬車過河。</br> “使君坐穩,穿要開了。”</br> “嗯!”</br> 馮黨坐在船頭滿心的愜意,只覺得一陣浪濤過后,渡船便駛離了渡口,朝著河中央駛去。</br> 微微河風吹拂過來,馮黨感覺非常舒適,坐在船頭心中異常舒坦。隨行的一眾部下也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享受著這難得的輕松時刻。</br> 片刻之后,渡船忽然在河中央停了下來,不等馮黨和一眾手下反應過來,船上的幾個船夫便紛紛跳入河中,在一陣浪花中不見了蹤影。</br> “啊!怎么回事!”</br> 馮道驚得頭皮發麻,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一眾手下也是亂了陣腳,此時紛紛趴在船邊觀望,可是茫茫河水之中,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了。</br> “啊!水,船漏水了!”</br> 那個親隨驚恐的大叫起來,馮黨猛地回頭,只見渡船內出現了四、五處碗口大的漏洞,一股股河水如同噴泉一般涌入船內,轉眼間河水就漫過了眾人的小腿。</br> “快堵住,把窟窿堵住!”</br> 馮黨聲嘶力竭的叫喊著,一眾手下也是手忙腳亂的撲了過去,用一切可以找到的東西塞住窟窿,可是河水依舊涌了進來,渡船正在緩緩下降。</br> “天啊,我該怎么辦?”</br> 就在馮黨心生絕望的時候,數艘小船出現在河面上,朝著渡船圍了過來。馮黨見狀大喜過望,與一眾手下揮手呼喊著,不斷求救。</br> 可是沒過一會兒,馮黨等人的臉上便再次寫滿了絕望。只見那幾艘小船在渡船不遠處停了下來,那些船上的人全都手持長槍,而后就眼睜睜的看著渡船緩緩下沉,如同是在看一船死人。</br> 此時,馮黨終于明白這是有人要殺自己,失魂落魄的坐在已經齊腰的河水中,大聲痛哭起來,心中充滿了悔恨,自己不在洛陽城好好待著,為什么要來這里?</br> 一眾手下亂哄哄的求饒,還有兩人直接跳船,想要游回岸邊,可是這兩人還沒游出多遠,就被小船上的人馬亂槍戳死,鮮血頓時染紅了河水。</br> “你們是誰?我與你們素不相識,為何要殺我,為什么啊!”</br> 馮黨在隨船沉下去的一瞬間,用盡全身力氣怒吼著,隨后在水中掙扎了一陣,徹底不見了蹤影。</br> 幾艘小船在這片水域停留了許久,直到將馮黨的一眾落水部下戳死,確認沒有一個活口之后,才分頭離開了這片水域。</br> 同一時間,岸邊渡口上,十幾名勁裝漢子突然出現,這些漢子全都裝備了長弓,對準馮黨留下的三個騎士就是一陣齊射。等待渡船的百姓見狀頓時一哄而散,而那三個騎士來不及反應,直接被射成了刺猬。</br> 而后十幾個漢子又上前補刀,確認三個騎士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這才撤離現場。</br> 直到兩天后,平盧節度使沈譚才察覺到不對勁,按理說馮黨早應該途經自己的轄區,可是到了現在卻始終不見蹤影,于是便派人四下尋找,最后在目擊百姓的指認下,平盧節度使沈譚才知道馮黨被人截殺在河中央。</br> 此事重大,平盧節度使沈譚不敢有所隱瞞,直接上奏朝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