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br> 皇帝李嗣源生病期間始終不見群臣，一時間各種說法蔓延開來，洛陽城內(nèi)人心動蕩，不少大臣以為要天下大變，或者暗中流竄到山林荒野，或者躲藏到軍營。直到李嗣源帶病駕臨廣壽殿，洛陽城內(nèi)人心才安定下來。</br> 太仆少卿何澤見過馮道之后，將賭注押在李從榮的身上，便上表請求立李從榮為太子。一時間引發(fā)了朝野關(guān)于立儲的爭論。李從榮隨后收到了何澤的密信，為了防止其余親王風聞朝中立儲之爭，李從榮直接進入洛陽城，進見李嗣源。</br> 當李從榮見到李嗣源的時候，心中又驚又喜，這還是自己那個威武的父皇嗎？此時的李嗣源面容蠟黃、體態(tài)消瘦、須發(fā)花白，儼然一個病入膏肓的老者模樣！</br> “機會就在眼前！”</br> 李從榮想起何澤密信中的這六個字，頓時打定主意，問候了李嗣源的病情后，猛地叩拜在地，哭訴道：“兒臣聽聞有奸臣請圣人立臣為太子，兒臣年紀幼小，并且臣愿意為國帶兵，不愿擔當太子，還請圣人收回成命！"</br> 李嗣源詫異的看向李從榮，只見李從榮進入大殿之中竟然沒有去除佩劍，心中頓時升起一陣寒意，張了張嘴，而后說道:"這是群臣所要求的，朕會考量，榮兒先且退下吧。"</br> 待到李從榮離開后，李嗣源心中怒火中燒，沒想到自己剛剛病倒，一眾兒子便坐不住要來爭位了。</br> 有那么一瞬間，李嗣源想要召集兵馬直接將李從榮拿下，可是仔細想來，如今洛陽和皇宮已經(jīng)戒嚴，李從榮不但可以順暢入宮見到自己，而且還是佩劍入殿，這說明什么？</br> 想到這里，李嗣源頓時冒出一陣冷汗，雖然心中不甘，但還是下制書，任命李從榮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位在宰相之上，希望此舉可以暫時穩(wěn)住李從榮，為自己爭取時間。</br> 數(shù)日后，李從榮帶著冊封詔書心滿意足的返回了河南府。同時朝中上下不少大臣辭官外逃，生怕李從榮真的會被立為太子，執(zhí)政范延光等紛紛求外補以避其禍。</br> 可是讓李嗣源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病情并沒有好轉(zhuǎn)，反而越發(fā)的沉重起來。</br> 太仆少卿何澤認為時機已到，急忙派心腹給李從榮送去消息，讓其帶兵入京，控制住時日不多的李嗣源，然后殿前繼位。</br> 李從榮收到消息后沒有絲毫猶豫，自河南府率步騎三千人列陳于天津橋，準備入洛陽城。</br> 幾乎同一時間，樞密使馮赟與孟漢瓊、朱弘昭等入宮覲見，將李從榮出兵謀逆的事情稟報李嗣源，李嗣源驚怒之下，立即下詔關(guān)閉皇城端門，并且派潞王李從珂之子李重吉帥禁軍守宮門。</br> 隨后李嗣源召馬前都指揮使朱洪實領(lǐng)五百騎兵討李從榮，李從榮遭到突襲兵敗逃歸河南府，隨后被皇城使安從益殺之于府邸。</br> 而太仆少卿何澤在聽聞李從榮身死的消息，驚懼之下出逃洛陽城，正好遇到了返回洛陽的皇城使安從益，直接被其部兵馬擒而殺之。</br> 李從榮身死之后，李從珂、李從璋、李從厚等人大驚失色，眾人沒想到病重已久的李嗣源還有如此能量，直接將李從榮滅殺，威壓之下，眾人暗中擴張勢力的步伐也稍稍放緩，生怕被李嗣源抓住把柄。而李嗣源也用李從榮的首級暫時鎮(zhèn)住了諸位親王的異動。</br> 話分兩頭，登州牟平縣。</br> 到了七月上，李從燕站在城頭眺望城外，只見官道上數(shù)不清的百姓正在排隊進城，這些百姓或是肩扛手提，或是推著平板車，或是趕著牛車、馬車，運送的都是雪白雪白的棉花！</br> 民政部部長吳從漢和屯墾司司丞李東賢陪在李從燕的身邊，三人此時有說有笑，心情大好。</br> “屯墾司給出的收購價格是多少？”</br> 李東賢叉手說道：“啟稟主上，今年糧食的收購價格是每石兩百八十錢，每斤的價格不到三錢。屯墾司按照主上的指示，每石棉花的收購價是糧價的五倍，合每石一千四百錢。”</br> 李從燕點了點頭，這個價格已經(jīng)非常不錯了，即便現(xiàn)在的棉花種子沒有后世的高產(chǎn)，每畝的產(chǎn)量也有三百多斤，也就是三石多一些。如此算來，棉花每畝的收益就有四貫多，遠比種植糧食賺錢！m.</br> “很好，屯墾司做好收購工作，收購時絕不能出現(xiàn)缺斤短兩、克扣錢財?shù)痊F(xiàn)象，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嚴懲不貸！”</br> “喏！”</br> 此時屯墾司在城門口設置了登記處，所有前來出售棉花的百姓都要在登記處記錄姓名、住址、家中棉花地的數(shù)量。眾百姓登記完畢后，方可入城，在城內(nèi)按照收購流程走下去，逐一完成去殼、稱重、核準、交割、入庫等環(huán)節(jié)。</br> 在每一個環(huán)節(jié)處都有鎮(zhèn)撫司的官差監(jiān)督，防止有百姓以次充好，或者是屯墾司的官吏欺壓百姓。</br> 李從燕在吳從漢、李東賢的陪同下巡視了各處，只見棉花收購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井然有序，每個出售棉花的百姓都是喜笑顏開，就算過節(jié)都沒這么開心過。</br> “屯墾司不能光等著百姓上門，還要組織人手深入到牟平縣各地，肯定會有百姓來不及趕過來出售棉花，還會有百姓想要私屯棉花。”</br> 李東賢叉手問道：“主上，棉花本來就是百姓耕種所得，如果有百姓想要留下一些，屬下覺得也并無不可，為何不準百姓私屯？”</br> 李從燕想了想，說道：“棉花現(xiàn)在是統(tǒng)購的戰(zhàn)略物資，不準民間百姓私自囤積。也許將來棉花的產(chǎn)量足夠了，我會放開棉花的限制，可是現(xiàn)在卻不行。棉花本來產(chǎn)量就不多，現(xiàn)在收購兩天了，也只有三十多萬斤，雖然還有部分棉花沒有來得及收購，但是也可以大概推算出今年棉花的產(chǎn)量，這些棉花是遠遠不夠用的！”</br> “而且，棉花是新生產(chǎn)物，而且又是幕府大力推行的東西，我也要防止有商賈搶購囤積，所以在短期內(nèi)不能允許民間百姓私屯棉花！”</br> “喏！”</br> 李從燕又給李東賢吩咐了一些事情，而后便對吳從漢說道：“所有收購的棉花四日內(nèi)全部運到登州城南二十里處的興莊村，我在那里設立了一處貨站，作為棉花的囤積之所。”</br> “喏！”</br> “另外要注意一點，棉花極易燃燒，棉花儲存、運輸?shù)臅r候，必須要注意防火，特別是儲存的時候要注意通風，防止高溫引燃棉花！”</br> “屬下明白。”</br> 接著，吳從漢問道：“之前主上設計的棉衣工坊設計圖已經(jīng)招標完畢，最終是蓬萊縣的一家商賈中標，現(xiàn)在這家商賈已經(jīng)做好了開工的準備，人手和建材已經(jīng)齊備。只是這棉衣工坊的位置定在何處？”</br> “就定在興莊村吧，隨后民政部將那里的貨站也改建一下，作為棉衣工坊的庫房使用。”</br> “喏！”</br> 吳從漢說道：“如此，棉衣工坊便劃在實業(yè)司之下，屬下選拔合適之人主事棉衣工房，稍后將人選稟報主上定奪。”</br> 李從燕揮了揮手，說道：“主事的人選，你與李偲升商議一下，商議好了再報給我。”</br> “喏！”</br> “棉衣工坊出產(chǎn)棉衣和棉被，具體的樣式和制作方法我稍后整理出來，你一并交給實業(yè)司。”</br> 吳從漢領(lǐng)命后，叉手說道：“主上，按照主上所言，這棉衣和棉被乃是冬日御寒佳品，屬下以為可以在寒冬之時高價出售，如此棉衣工坊當可稱為實業(yè)司又一個聚寶盆！”</br> 李從燕何嘗不知道，可是此時卻搖了搖頭，說道：“棉衣工房暫時不對外出售棉衣、棉被。”</br> “啊！這是為何？”</br> 李從燕說道：“棉衣工坊的首要任務是為我登州將士服務，先要保證登州野戰(zhàn)軍、駐守軍、訓練軍全部裝備棉衣、棉被，之后再考慮對外出售的事情。”</br> “只怕如此一來，棉衣工坊非但不會盈利，反而因為棉花收購價格太高，工坊一旦投產(chǎn)就會巨虧啊！”</br> 李從燕笑著說道：“不會的，棉衣工坊出產(chǎn)的棉衣和棉被裝備給野戰(zhàn)軍、駐守軍、訓練軍，軍政部是要花錢采買的，而且是按照市場價采買。雖然棉衣工坊不對外出售，但是卻不會虧損，軍政部是要花錢的。”</br> 吳從漢聞言大笑起來，說道：“如此甚好，只是李部長那邊恐怕要發(fā)愁了。”</br> 李從燕也是大笑了一陣。</br> 此番棉衣工坊調(diào)撥到軍政部的棉衣、棉被以錢財結(jié)算，同時軍政部的兵仗司也同樣如此。</br> 李從燕為了避免時間長了以后，兵仗司的百工消極怠工，規(guī)定軍政部從兵仗司采購的兵器、鎧甲全部作價采買，兵仗司效仿實業(yè)司各工坊獨立核算經(jīng)營。</br> 如此只要兵仗司的兵備質(zhì)量好，就一定可以盈利，兵仗司內(nèi)的百工、官吏、學徒的俸祿都從售賣兵備的盈利中來。</br> 如今登州光是野戰(zhàn)軍就有一萬五千多人，加上駐守軍一萬多人、訓練軍數(shù)千人，登州新軍的兵力已經(jīng)有四萬左右人馬，這么多的兵馬所需的兵備是巨大的，而且幕府還要設立武庫儲存大批兵備，所以兵仗司盈利是不會有問題的。</br> 此時李從燕與吳從漢說定之后，便準備啟程返回登州城。</br> 路上，吳從漢問道：“蓬萊縣的商賈最快后天就可以帶人進駐興莊村，那邊已經(jīng)有了一部分房屋可用，棉衣工坊預計半個月左右就可以竣工，只是不知主上何時去棉衣工坊看一看？”</br> 李從燕說道：“待到棉衣工坊建成后，我便去看一看，到時候還要指導棉衣工坊的百工一些細節(jié)。”</br> “喏！”</br> 就在李從燕、吳從漢返回登州城的路上，北鎮(zhèn)撫司送急報的快馬迎面趕來，李從燕微微皺眉，接過了一封紅封密信，打開之后，李從燕冷哼一聲，對吳從漢說道：“契丹人退兵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