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府。</br> 鳳翔府城并不是什么軍事重鎮,也沒用經過戰前的改建。此時的鳳翔府城城低河窄水淺,根本不利于持久固守。</br> 更何況此時的鳳翔鎮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敗,李從珂狼狽逃回來之后,城中的守軍只有八千多人,除了陸續收攏來的三千兵馬之外,剩下的五千多人都是臨時籌集的雜兵,甚至不少人都是剛剛拿起兵器的民壯!</br> 這樣的局面下,就連身經百戰的李從珂都失去了信心,不知道自己能堅守幾天時間。</br> 節度使衙門內,李從珂將僅剩的幾名將領召集起來,開始部署城池的防御。即便局勢已經衰敗到了極致,但是橫豎都是死,李從珂也鼓起最后的精神,決心放手一搏。</br> “將城中所有的糧食集中起來,每日按人頭分配,百姓不論男女老幼,每人每日半斤口糧,士兵每人每日兩斤口糧,守城民壯每人每日一斤口糧!”</br> “喏!”</br> “立即在城中集結守城民壯,按人口數,每戶出人口數一半的男丁,男丁不足的,以壯婦補充!限兩日集結至少四萬民壯。”</br> “喏!”</br> “所有民壯以牌坊為號進行整編,按照我的守城方略分頭據守各處。八千人馬從新整編,分為九隊,四面城墻以及四處城門各留一隊駐守,剩余一隊精銳駐守節度使衙門,聽我調遣,作為援兵之用!”</br> “喏!”</br> 此時在座的一眾將領已經徹底麻木,面對即將傾覆的局勢,已經沒有人再去理會城內百姓的感受,李從珂一道道嚴苛的命令發出,眾將只是機械的去執行,而且還是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度去執行,就是為了能夠博取那一絲絲逆轉局勢的希望。</br> 部署完畢之后,李從珂打發走眾將,自己一個人的府衙大堂沉思著,久久不語。</br> 許久之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名小校的到來打破了李從珂的沉思。</br> “報!啟稟潞王,敵將王思同率軍抵達城下,正在分兵攻打城外東關、西關小城,此時敵軍已經攻上兩座小城的城頭,兩座關城中都已經燃起求援的狼煙!”</br> 鳳翔府城外只有這兩座關城而已,李從珂因為兵力不足,只各留了數百兵馬駐守,面對朝廷數萬大軍自然是守不住的。</br> 此時李從珂聽完稟報不住地搖頭嘆息,說道:“下去吧!”</br> 那小校愣了一下,而后便失望的行禮離去。</br> 李從珂悵然了一會兒,便打起精神集合侍衛,自己就算是死,也不能窩囊的死在府衙內,于是便率領數十侍衛來到東城墻上。</br> 李從珂放眼望去,只見城外數萬大軍已經集結完畢,城外東關小城已經陷落,朝廷的戰旗正在迎風飄揚,想必此時西關小城也是如此。</br> 李從珂看了看四下守軍士兵,只見眾人神色緊張,大軍士氣已經瀕臨崩潰,心中不由一緊,當即大聲說道:“將士們!如今我鳳翔鎮已經到了生死關頭,如果城破,你們與我都活不成,翠頂山的京觀還在,那就是咱們的下場!只有守住鳳翔府城,咱們才有一線生機!”</br> “全軍守住城池,不準后退一步!”</br> “斬殺一個敵人,獎賞大錢一百!”</br> 隨著李從珂陣前鼓舞士氣,各級將領也開始紛紛鼓噪,守軍的士氣開始回升了一些。</br> 就在這時,城外傳來一陣號角聲,李從珂急忙望去,只見城外的敵軍開始移動,無邊無際的軍陣分出了兩支兵馬,分別朝著北面和南面趕去。</br> 李從珂心中明白,王思同這是要四面齊攻,大戰就要開始了!</br> “傳令下去,各部準備守城大戰,如有畏懼不戰、臨陣退縮者,不論是誰一律就地斬首!”</br> “喏!”</br> 半個時辰之后,王思同率領的七萬多大軍完成了部署。</br> 大軍以東面為主攻方向,集結了三萬主力大軍,北面和南面為佯攻,各有一萬兵馬,西面的兩萬多兵馬則是伺機而動,隨時準備突入城內。</br> 王思同站在指揮臺上,望著漫山遍野的大軍,看著遮天蔽日的旌旗,心中豪情萬丈,只要自己拿下鳳翔府城,滅了李從珂的鳳翔鎮,那王思同三個字就會傳遍天下,自己就會成為天下皆知的名將!</br> 想到這里,王思同心中一團火熱,當即下令全軍展開進攻。</br> “拉弓!”</br> “舉!”</br> “放!”</br> 一時間黑云遮日,朝廷大軍將近兩萬張強弓勁弩從四個方向同時齊射,如同烏云一般的箭雨砸向鳳翔府城,讓守軍士兵和民壯有了一種躲無可躲的感覺!</br> “舉盾!”</br> 城頭上,一名都尉聲嘶力竭的吼叫著,可是自己手中的盾牌卻有千鈞之重,一枚又一枚的箭矢射中了盾牌,帶來的巨力讓這名都尉承受不住。</br> 終于,在一枚箭矢再次射中盾牌之后,這名都尉的手被沖擊力帶歪了,將其胸口和腦袋露了出來,數支箭矢瞬間就將其射穿,這名都尉心有不甘的倒在地上,當場氣絕。</br> 周圍的士兵也好不到那里去,在朝廷大軍的箭雨下苦苦支撐著,不斷有士兵中箭倒地。而那些民壯更是凄慘,大多數人連盾牌都沒有,只能蜷曲著身體躲在箭朵下,或者找一塊木板擋住身體。可是即便這樣,民壯在箭雨的肆虐下也是死傷慘重,不少人都被嚇傻,不管不顧的在城頭上瘋跑,嘴中不斷的尖叫著,隨即便被射成了刺猬。</br> “咚!咚!咚!”</br> 李從珂躲在十幾名侍衛組成的盾陣內,側耳傾聽著周圍的動靜,忽然在噼里啪啦的箭雨落地聲中聽到了戰鼓的聲音,頓時暗叫一聲不好。</br> “敵軍要上來了,準備迎戰!”</br> 李從珂大吼一聲,旁邊的校尉聞聲也跟著叫喊起來,如此才將命令傳達下去。</br> 片刻之后,沒完沒了的箭雨終于停歇了,李從珂急忙推開侍衛看向城外,只見密密麻麻的敵軍已經沖到了城外百步之內,心中頓時大驚,急忙下令放箭阻敵。</br> “放!”</br> 鳳翔府城的守軍射出了反擊的箭矢,可是守軍人數少,弓弩手的人數就更稀少了,射出的箭雨遠不及朝廷大軍的兇狠、密集,根本阻攔不住朝廷大軍的沖擊。</br> 很快,在李從珂吃人一般的目光下,一架架云梯豎立起來,朝廷大軍開始登城作戰了。</br> 第一批登城的士兵全都是各部的精銳悍卒,這些士兵人人披甲、手執利刃悍勇無比,面對城頭上傾瀉而下的滾石檑木和箭矢絲毫不懼,怒吼著奮力攀登,很快就有不少人爬到了頂端,開始與守城士兵搏戰。</br> 守城士兵根本不是這些先登的對手,三兩人才能與一個先登對殺,而那些民壯就更不用說了,面對先登士兵的進攻只有被屠殺的份。</br> “撞桿!”</br> 李從珂看著眼前的戰場心中焦急不已,當即大聲吼叫著,許多守城士兵抬著重重的木槌,助跑沖向了一架架云梯,然后狠狠的撞了上去,不少的云梯都被撞桿撞開,然后倒下重重的拍在地上,趴在云梯上的士兵非死即傷,無一幸免。</br> 可是越來越多的朝廷士兵殺了上來,更多的云梯被豎立起來,城頭上的守軍逐漸抵擋不住,不斷有朝廷的士兵從云梯上跳到城頭上,如果不是李從珂帶來的侍衛沖上去堵住缺口,估計這些朝廷先登就在城頭站住腳了。</br> “立即將府衙內的一隊援兵調來,支援東城墻!”</br> 李從珂原本想留著這隊士兵以防不測,可是面對朝廷大軍的猛攻,竟然在第一天就不得不將這些援兵調出來,心中異常惱火,可是又無能為力。</br> “難道此番真的抵擋不住了?”</br> 李從珂心中閃過一絲陰霾,握著橫刀的手越來越近,手指都緊到發白。</br> 很快,一隊援兵及時趕到,從東城樓兩側的走馬道沖上城頭,此時城頭上已經有上百名朝廷先登,李從珂立刻指揮援軍圍殺朝廷先登,然后集結民壯和守軍重整隊列完善防御,東城墻上的局面暫時穩住了。</br> “殺光他們!”</br> 李從珂安耐不住,率領數十名侍衛沖向戰場,大聲怒吼著劈砍敵軍,在怒火的加持下,幾乎一刀一個,即便是悍勇的先登悍卒也抵擋不住李從珂的勇猛,被李從珂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一一斬殺。</br> 轉眼之間,東城墻上的敵軍陸續被消滅,李從珂來不及喘息立即吼道:“金汁!倒金汁!”</br> 城頭上又十幾口大鐵鍋,此時鍋中的金汁已經燒得不斷翻滾,守城的民壯紛紛上前,奮力將大鐵鍋中的金汁倒下,東城墻上頓時出現一幕頗為壯觀的景象,一條條金黃色的“瀑布”劈頭蓋臉的澆下,將云梯上和城下聚集的大批朝廷士兵徹底籠罩住。</br> “啊!”</br> 一時間東城墻上下到處都彌漫著濃濃的惡臭,城下無數被金汁澆到的士兵凄慘的在地上翻滾著,眾人被澆到的地方全都皮開肉綻,甚至露出了陰森的白骨,讓人見了肝膽俱裂。</br> 此時城下的朝廷大軍一片大亂,趁著這個節骨眼,李從珂組織好城頭上的弓弩手,開始對著城外的敵軍展開齊射。同時,李從珂指揮城頭上的民壯拋擲滾石檑木,城外的朝廷大軍頓時傷亡劇增,開始朝著后方拼命潰逃。</br> “哈哈!”</br> 眼見東城墻的危機暫時解除,李從珂心頭大松,指著城外哈哈大笑起來。</br> 沒過多久,鳳翔府城的北面、南面、西面的戰斗也先后結束,北面、南面的進攻本就是佯攻,所以這兩面的朝廷大軍在收到東面退敗的消息也先后撤軍。而西面的朝廷大軍是最好撤退的,在得知其余三面大軍都撤退之后,才從容后撤。</br> 僅僅一天的時間,李從珂麾下便折損了一千一百多人,民壯的陣亡人數更是多大三千人!</br> 這樣的損失讓李從珂無法接受,如果朝廷大軍繼續如此猛烈的進攻的話,鳳翔府城堅持不了幾天。</br> 與此同時,城外的朝廷大軍收攏之后在城東安營扎寨,并且將中軍設立在東關城內。</br> 王思同看著中軍內的一眾將領,臉上寫滿了怒火:“今日各部折損七千余人,大軍士氣低落,你們是干什么吃的!”</br> 眾將被一頓責罵也是心中不忿,明明是你指揮的東面最先后撤的,怎么還怪到我們身上了?</br> 不過眾將是不敢當面這么說的,中軍內只有王思同的怒吼聲還在回蕩著:“明日一早各部繼續攻城,不拿下鳳翔府城,你們誰也不許撤軍回營,否則殺無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