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概是同名同姓吧?可和這個名字重名的應該不多啊。
蘇盼不確定地想。
要說起沈驚蟄這個名字,上輩子在國內外的服裝業企業家中可以說是具有相當大的存在感——
只要是看過報紙、新聞,外加有手機的人,就算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都知道他的名字。
國內規模最大的服裝生產線和廠區是他的;國內成百上千家的線下實體店是他的;國內外都有名的服裝品牌“four”,也就是[四人同行]這個品牌是他的……
他的他的……
都是他的!
蘇盼受到從前那位雇主總愛關注服裝和服裝業消息的影響,對這方面的咨詢也都有所耳聞,自然也知道沈驚蟄。
他是在所有人都在努力挽救個人資產的金融危機風暴時期,帶著一筆哪怕是在他早已成功的后世都沒有提及過半句是從何而來的錢,和一家岌岌可危的服裝品牌店聯手,在當時金融風暴席卷全球,每個人的身家都在縮水的情況下,一舉翻身,以宛如救世主一般的姿態為不少下崗工人提供了崗位,得到了國家的青睞,從此便一帆風順到底。
蘇盼了解過他的平生經歷,所以現在這時候,他還真有可能出現在京市。
只是……
看著從自己眼前狂奔而去的年輕人,蘇盼只覺得從他的身上看不出半點,那位曾經數次接受國家電視臺采訪、登報的服裝產業大亨沈驚蟄的影子。
正在蘇盼思索著剛從自己眼前跑過去的人,到底是不是總能在雜志上看到的,既嚴肅又高冷的服裝產業大亨沈驚蟄,還是只是和他同名同姓的時候,這人就已經被追在后面的公安抓到了。
公安同志沒半點留情面,直接示意身邊的同事給這幾個人看起來,帶著就往派出所走的同時,自己也是一把揪住這四個人里面最高個兒的沈驚蟄,生怕他跑了似的,拽著就走。
拽著走還不說,連著他鼻梁子上架著的,那副讓人看著就覺得不順眼的蛤丨蟆鏡也讓這位姓王的公安給摘了下來。
看著這人被摘掉了臉上的蛤丨蟆鏡后露出的長相,蘇盼確定了——
他就是沈驚蟄!
還不知道自己未來還能成為稱霸國內外服裝產業大亨的沈驚蟄還在和拽著自己的公安同志套近乎呢。
為了追沈驚蟄幾個人而跑了大半條街的公安同志面對罪魁禍首自然沒有好臉色,直接喊道:
“跑什么跑!沈驚蟄你以為你跑了我們就不知道你是誰了?昨天剛批評教育完你們,你們也答應得好著呢,結果今天你們幾個就又穿得這么怪里怪氣的出來擺攤!我看你們這是不掉棺材不落淚,真想讓我們給你們帶回所里是不是?!”
“別呀!”被叫做沈驚蟄的男同志嬉皮笑臉地說道,“王哥您看您生啥氣啊,我們這不是剛沒認出來您嗎,要是知道是您,我們就不跑了,真的!”
“別跟我這套近乎!”
幾個人邊說著,邊朝著街口走。
望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身影,和仍能聽見的,沈驚蟄不停討饒的聲音,蘇盼突然就理解了后世那些年輕小姑娘追星塌房的感覺。
上輩子,已到中年的蘇盼厭倦了漂泊,決心停留在京市發展時,曾開過一間小小的家政公司,但開了沒幾年,就趕上京市鬧非典,人人自危,再有錢的人不敢請家政到家,公司就這么垮了。
蘇盼欠了一屁股賬,只能在幾乎所有人都不愿意冒風險出門的時候,去了這位找不到工人負責公司消毒的大佬公司,天天戴著大口罩,拿著消毒液負責消毒的工作。
她當時曾在電梯里見過這人一面,那不茍言笑的樣子,叫一個氣派!
那時候的沈驚蟄,可以說是讓當時正處于創業失敗在讀回歸社會底層的蘇盼見識到了什么才是大佬氣場,心里對他這樣的人簡直崇拜得不得了!
然而,看著眼前比自己還年輕的未來大佬沈驚蟄被公安同志揪走的背影,蘇盼:“……”
果然,人類的本質就是中二。
哪怕是未來的大亨也逃不過年輕時的黑歷史。
直到沈驚蟄的身影越走越遠,蘇盼才收回了目光,回歸到了本來的方向——繼續朝著大學城的方向走。
回家路上,她一直在想:這會是老天爺在給了她重生機會后,賜給她的機緣嗎?而自己,要任由近在眼前能夠抱大腿賺大錢的機會溜走嗎?
當然——
不可能。
……
蘇盼曾不止一次看過關于沈驚蟄的采訪,但比起他在工作中的輝煌經歷,更吸引人的,還是得在他功成名就后被人所曝光,也最被廣為提及的,坐牢經歷——
改革開放初期,沈驚蟄和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決心做一番事業,千里迢迢趕往剛剛誕生不久的特區創業,學著那些先一步搶占先機的本地人,也跟著搞起了服裝批發的生意。
特區競爭激烈,沈驚蟄和他的幾個發小雖說賺了不少從前賺不到的錢,可比起掌控了源頭批發的大老板,和那些有錢多進貨,也跟著層層扒皮、獲利的小老板,他們能掙到的錢越來越少,且因為年輕,發小里又有女同志的原因,很受排擠、欺負。
為此,沈驚蟄帶著發小們離開了特區,并在滬市和京市這兩個地方中,選擇了服裝業起步相對落后的京市,打算在這里大顯身手。
沈驚蟄滿懷信心地來到京市,卻不成想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他被打斷了一條腿。
發小為救他喪了命。
那人是個禍害。
禍害了他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姑娘的清白,害死了和他關系最鐵的哥們——就在他二十歲生日這一天,這個人讓他的生日愿望落空,讓他一無所有。
而他回敬給這個禍害的,是一把砍刀。
一刀……
兩刀……
第三刀沒能落下去,他和手里的刀就都落在了地上。
從八十年代初,到千禧年。
從才滿二十歲,到四十歲生日。
——故意傷人,被判20年。
沈驚蟄在這件事情被曝光后,不僅沒有掩飾的意思,反而仍耿耿于懷自己當年沒有把那個人殺死好給死去的那個發小,和另外兩個為了他而一直茍且偷生的發小償命這件事。
蘇盼記得很清楚這件事。
因為在沈驚蟄60歲的時候,他出了一本自傳,里面清楚的寫了當年的恩怨是非,和他捅了那人兩刀沒給捅死的事是他遺憾終生的事。
所以不管是為了抱大腿,還是為了沈驚蟄曾在他自己都不曾知道的未來中,給了當時落魄的自己一份工作的恩情,蘇盼都必須得想辦法讓這位經歷過于坎坷的大佬躲過他那一遭就持續二十年的生死劫。
二十年,她可等不起。
當然了,除了報恩,她也想借著自己對后世發展有所了解的金手指,為自己做打算,創造出一個能跟大佬一起賺錢,且不僅僅是抱大腿,而是平等互利的先決條件。
好不容易能重新開始人生,她既不想像從前那樣又窮又窩囊地生活,也不想僅僅是安于現狀的,就這樣過完又一輩子。
——她必須得行動起來!
……
之后的幾天,蘇盼每天都會在本職工作和日常學習以外的時間,抽空去碰見沈驚蟄一行人的街道逛一圈,確定他們的行蹤。
幾個人的行蹤十分好確定,畢竟他們那張揚的打扮是真挺受公安同志青睞的,而他們也清楚這一點,幾乎每天都會挪個地方,跟打游擊戰似的。
但幾個人都是剛來首都不久,擺攤的地方知道換,住的地方卻從來都沒有換過。
蘇盼在觀察了幾天以后,就確定了他們是住在離百貨商場不遠的一處招待所里。
這可不是長久之計。
蘇盼覺得自己得在他們承受不起招待所費用以后,和他們決心要搬走去別處以前,和他們搭上線,最好是能給他們先支出京市,離那個不是東西的禍害遠點兒,最好這輩子都別跟那禍害碰面。
這樣想著,蘇盼就將自己這幾天熬夜做出來的衣服拿了出來,準備先讓見多識廣的宋玉書掌掌眼,她要也說行的話,自己就直接拿著這衣服去找沈驚蟄這位未來大佬毛遂自薦去!
“宋教授,您看我這幾件衣服怎么樣?”
蘇盼將這幾身衣服一一展示給宋玉書看,見她似有琢磨的樣子,心里緊張又忐忑,沒忍住說道:“我挺長時間沒做衣服了,做得不太好……”
“可是你這幾件衣服都很漂亮啊!”
宋玉書認真回答道:“而且我在市面上都沒有見過這樣的設計,我覺得很新穎,你的手工也很精致!”
“真的嗎?”蘇盼不自信地看了一眼自己做得這幾身衣服,總覺得還有精進的地方。
面對蘇盼習慣性的自我否定,宋玉書十分不認同:“小蘇,你這總愛妄自菲薄的性格真得改改了。謙虛是好事,但總是過度謙虛就容易讓人看輕你,覺得你這是不自信,久而久之就該不信任你的能力了。”
蘇盼:“……”
沉默了一會兒,蘇盼認真點頭回答道:“宋教授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發現問題所在了,一定會努力改的。”
其實蘇盼在說完就有點后悔了。
對于自己這開口先否認甚至是自我貶低的言行,蘇盼從前不覺得怎么樣,畢竟那時候她本身就是社會底層的務工人員,態度放得低點、卑微點容易博得同情,也不容易惹事招災。
如今,她有心想改卻架不住習慣成自然。
——她的問題不是碰不到機會、機遇,而是原生家庭帶給她的習慣性的自我否定。
像是審美、設計、做生意,她從前也不是不懂不會,只是從來不知道自己跟著不同東家雇主那兒,耳濡目染學來的見識能有一天成為自己賺錢的能耐。
蘇盼對自己所學到并擁有的一切技巧和能力都帶著一種自卑心理,覺得這根本不算特長,也不值得被肯定。
所以她從沒想過自己不光能借著重來一次的機會避開上輩子的禍事,還可以利用她從前積累的經驗和所擁有的技能為自己開拓出一番遠比從前她沒有任何經驗草班子似的建起來,卻又很快倒閉的家政公司要強上數百倍的,真正的事業。
但在京市近一年的時間,在宋玉書以自身為標桿對她耳濡目染的言傳身教中,在她隨著學習了從前沒機會學到的更多的知識以后——
蘇盼意識到,哪怕她擁有的東西并不多,可她還年輕,她有時間學習、充實自身;有能力嘗試、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有資本去勇敢犯錯去承認去總結,她可以做所有她想做的事情。
她值得最好的。
也能做到最好。
蘇盼即將邁出的第一步,就是——
通過自己所知道的未來走向,去和沈驚蟄這種未來大佬結個善緣,并利用這一點,乘上對方這艘未來必然揚帆起航的大游輪,省去未來下海潮時還需自己游泳的一切顛簸與坎坷,互相成就。
只要她能夠打動沈驚蟄,打入他的小團體——
那么屬于她蘇盼的未來,必然是無限可期的!
……
在想清楚一切利害關系后,蘇盼那因疊加兩輩子那過多的記憶而不免蒼老沉寂的心,忍不住因此澎湃了起來。
在這個已正式嵌入正軌,亟待一聲沖鋒槍響起,就可以起步,迎著風奔跑的年代里;在驚蟄雷動,萬物復蘇的1980年;在掙脫了種種束縛的當下——
蘇盼似乎終于盼到了,一個屬于她的春天的到來。
……
在又一天結束后。
蘇盼目送著沈驚蟄一行人收攤離開的背影,心里暗自決定著,等今天回去以后,要把自己這幾天寫好的賺錢方案重新整理一遍,保證沒有問題且環環相扣后——
明天!她就一定帶著這份計劃去找沈驚蟄面談!
這樣想著,蘇盼匆匆離開——
她還得回去給宋教授做晚飯呢。
只是,蘇盼離開后,她不知道的是——
在她才剛剛離開以后,已然走遠的沈驚蟄猛地回頭,看向她藏身所在的胡同口時,那若有所思著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