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郁的天空下,凜冽的北風呼嘯而過,矗立在大隋西北方的通州城顯得愈發蒼涼而蕭瑟,一如通州城上下二十萬百姓此時的心情,惶恐不安,壓抑而煩躁。高德弘的身死導致了通州城落入突厥人之手,然后突厥人入城后竟然秋毫無犯,這倒令通州百姓很是驚訝莫名。然而,就在通州百姓想要將屬于大隋的記憶慢慢淡忘深埋時,時間過去還不到一個月,大隋居然一掃頹勢,反敗為勝,隋主林南竟然轉而兵臨通州城下,對突厥軍虎視眈眈起來。通州城百姓不禁陷入了迷茫矛盾之中,既希望可以回顧祖國的懷抱,又害怕戰爭會為他們帶來更深重的災難。林南大軍窺伺在側,不僅讓通州城中的百姓躁動不安,對突利和拓跋脫脫爾來說也是一種無比艱難的煎熬。頡利重病不起,通州的擔子盡數落在二人的肩頭。不過短短幾天時間,兩人就仿佛突然蒼老了十歲一般,挺直的背脊有些傴僂,步履也不似往日般干練利索。“左汗,大汗的身體好些了嗎?”突利與拓跋脫脫爾并肩立在通州城頭,遠遠地眺望著隋軍連綿數里的營盤,飽經風霜的臉上皺紋愈發深刻,語氣也甚是低沉而凝重。拓跋脫脫爾嘆息一聲,微微搖了搖頭,眉頭緊緊擰著,眉宇間籠罩著濃濃的愁云。“怎么?”突利雙目陡然一凝,神色愈發鄭重嚴肅。這些天來他一直忙于通州布防工作,對于頡利的情況倒是沒有拓跋脫脫爾了解得清楚。拓跋脫脫爾先是向四突厥看了一下,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大汗心有郁結,又染了風寒,昨日才醒轉過來,不想一夜過去。他竟又上吐下瀉,方才再次昏迷過去,看上去更加虛弱了。”盡管突利心有準備,但卻未料到頡利病得如此之重。頡利正值壯年,身強力健,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之所以如此虛弱,只怕還是因為蕭關失敗,心結不解之故。“左汗,這事須得謹慎處置啊!”突利凝重地看著拓跋脫脫爾低語道。拓跋脫脫爾點頭道:“我已調換了大汗屋外的守衛,并且傳下令去,大汗需要靜養,嚴禁他人前去探視,想來能瞞過一陣時日……”說到這里,拓跋脫脫爾便住口不語。再次低嘆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疲憊與無奈。聞言,突利臉上歲月的溝壑又深刻了一分,惆悵焦慮的眼中閃過一抹希冀,“但愿大汗能夠早日康復,不然時間拖得久了,不止這通州有變,突厥恐怕也……”突利沒有名言。但拓跋脫脫爾又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此時此刻,他們心中想的更多的不是如何固守通州。而是盡可能減少損失,不讓此次的失敗引起太大的動蕩。“左汗,雖然我不懼隋主,也有信心保得通州不失,但隋主畢竟并非易與之輩,我等還是早作打算才是啊。”頓了頓。突利接著道:“大汗萬金之軀,身系突厥萬千黎民百姓萬不能有任何差池,依我之見我們還是趁早將大汗送回突厥。一則突厥無論是醫官數量還是藥材物資都遠遠多于通州,對于大汗恢復大有裨益,二則突厥安靜安全也更適合大汗調養。”“右汗所言甚是。楊羽雖然目前沒有動作,但我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圍困通州,到時候形勢只怕十分嚴峻,要想守住通州這座孤城,難,難,難!”拓跋脫脫爾一連說了三個“難”字,可想而知通州所面臨的困難之巨大。頡利揮兵三十萬東伐大隋,光折損在林南手中的就有十四十萬之巨,再加上在通州損失的人數,總計損失了不下十七八萬,剩下的人馬也分散布防在各個州縣,通州如今能用之人已不到十萬。林南如今率領四十萬大軍,且攜大勝之勢,士氣如虹,斗志如火,兼之身后有整個大隋帝國支撐,物資補給充盈,與士氣低迷,物資匱乏的突厥軍截然相反。昨天本來應該有一匹物資運至通州城,但直到今日卻還是不見蹤影。想到羅成羅藝父子麾下那支來無影去無蹤,殺人如麻的騎兵,拓跋脫脫爾便已經料想到那批物資最終的結局。而且拓跋脫脫爾也能斷定,通州城的一舉一動一定都在林南的監視之下,任何消息想要傳遞出去恐怕都絕非易事。“右汗,待得今夜大汗情況好轉,你便率人護送大汗返京,我自會全力以赴為你阻擋追兵!”腦中迅速權衡了當前的形勢,拓跋脫脫爾眼中的憂色頓時一收,恢復了往日那般指揮若定的神色,嚴肅地對突利說道。“左汗,你別這么說,斷后阻敵的任務理當交給我。”拓跋脫脫爾正要出言反對,突利卻極其鄭重地阻止了他,繼續說道:“您經驗豐富,又德高望重,不僅能平安護送大汗返京,更能在必要的時候壓服四方。”拓跋脫脫爾緊緊地注視著突利,后者同樣目光灼灼,彼此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決絕,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良久,拓跋脫脫爾才一揖到底,肅然道:“好,一切就有勞右汗了!”“左汗放心!”雖然只是四個字,但突利卻說得斬釘截鐵,鏗鏘有力。隨著這四個字吐出,他那傴僂的背脊剎那間挺得筆直,身上頹唐的氣息也突然消散不見。拓跋脫脫爾正要說話,身后突然有士卒來報:“左汗,阿史那將軍求見!”“什么?”拓跋脫脫爾與突利豁然轉身,一臉驚詫之色。“阿爾汗部首領阿史那思摩將軍求見左汗!”那士卒還當拓跋脫脫爾不知阿史那思摩是誰,遂再次說道。拓跋脫脫爾與突利對視一眼,終于明白到自己并沒聽錯。阿爾汗部首領阿史那思摩,處羅手下第二名將,與草原諸葛執斯思利隋名,整個突厥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前些時日阿史那思摩突然消失無蹤,杳無音訊,拓跋脫脫爾等人百思不得其解,卻不想今日竟來到了通州城,這在連日來有些慘淡壓抑的通州城來說無疑是個大好的消息。“快,快帶本汗去見他!”拓跋脫脫爾心中激動。不禁有些失態,失去了往日的穩重。拓跋脫脫爾情跡如此,足以可見阿史那思摩在他心里重要的地位。很快,拓跋脫脫爾與突利便下得城來,看見了等候多時的阿爾汗部首領阿史那思摩。此時的阿史那思摩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風霜而滄桑,哪里有那個意氣風發,老當益壯,揮斥方遒的大將氣勢。若非引路的士卒篤定地說此人正是阿史那思摩,拓跋脫脫爾和突利還真不敢與之相認。“左汗,右汗,能再次見到二位,實在是蒼天有眼,待我不薄啊!”見拓跋脫脫爾和突利出現。阿史那思摩頓時激動地撲上前來,雙目含淚,感慨地說道。“阿史那將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竟讓您如此落魄凄慘?”拓跋脫脫爾扶住阿史那思摩的臂膀,一臉詫異地問道。“唉,一言難盡,一言難盡啊!”阿史那思摩一臉苦澀悲愴。搖頭嘆道。突利道:“左汗,阿史那將軍一路奔波勞苦。不若請他先梳洗一番再說,同時我們也能一起商議一下對抗隋主的對策!”“也好!”……
“原來如此。”整整一個時辰,直到拓跋脫脫爾和突利聽完了阿史那思摩的話都不由得站了起來。
原來,這個草原第二名將之所以會失蹤,竟然是被頡利抓了起來,而且還差點沒了性命。是拼死才逃出來的。
明知頡利要殺自己,可阿史那思摩依舊來到通州,這讓突利和拓跋脫脫爾不由得更加敬佩。
“左汗,右汗,竟然你們有此想法。那就讓阿史那思摩護送大汗出城吧。”
“阿史那將軍……”兩人同時震驚的看向阿史那思摩。
“左汗,右汗,你們二人放心,阿史那思摩絕不會同大汗為仇,今次就算身死,也必護得大汗突厥全!”
“左汗,既然阿史那將軍這么說,我以為我等還是盡早將大汗送抵突厥吧,恐怕遲則生變啊!”突利無比凝重地說道,這是他第二次向拓跋脫脫爾提出這個建議。作為一個戎馬大半生的將軍,各人生死突利早已置之度外,但他卻不能讓頡利在通州出現任何不測,否則不只是他自己,就連整個部落都會成為突厥的罪人,從此在無容身之地。“右汗所言甚是。”拓跋脫脫爾點頭道:“這樣,一會你與我一同去城上檢校操練兵馬,吸引隋軍的注意力,然后挑選五千精銳勇士由阿史那思摩將軍率領護送大汗偷偷溜出城去,盡量走小路,不要引起隋軍的主意。”頓了頓,拓跋脫脫爾又道:“同時讓城中所有騎兵集中待命,一旦隋軍有所異動,我們便主動出擊,無論如何都要將大汗平安送出城去!二位可有疑義?”雖然拓跋脫脫爾是詢問的話,但無論是語氣還是說話的神態都是果斷干脆,不容置疑。“一切謹遵左汗吩咐!”突利與阿史那思摩對視一眼,同時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算是鄭重地領了軍令。目前情勢危機,頡利又昏迷不醒,不能主持政務,拓跋脫脫爾無論是地位還是威望都要超過二人,由他來主持大局最好不過。“既如此,二位便快些準備吧,晚飯后開始行動!一切就拜托二位了!”拓跋脫脫爾鄭重地抱拳還禮,言辭懇切地說道。……“聽說突厥軍阿爾汗部首領阿史那思摩將軍突然來了,不過卻是孤身一人,好像還衣衫襤褸,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只如此,咱們大隋皇上據說乃是戰神化身,數日前自城頭凌空飛渡數十仗,一人便擊殺了突厥軍數千將士,就連突厥帝頡利都險些被他擒住。”“你說的不對,我聽人說是因為突厥國太子想要篡位,伙同突利,拓跋脫脫爾勾結外敵,故意讓突厥大汗中了敵人的奸計,頡利氣怒攻心,才一病不起!”“突厥大汗頡利數日沒有現身,恐怕傷得不輕,也許早已經駕崩了,但突厥將卻秘不發喪也大有可能。”“咱們皇上親率四十萬大軍進攻通州,就算頡利依舊活著,恐怕也避免不了失敗的結局。”“突厥軍敗了,這通州城上的旗幟就又要變了!”……從阿史那思摩踏入通州城開始,不過短短三個時辰,城中便是謠言四起,愈演愈烈。拓跋脫脫爾、阿史那思摩、突利三人再聚首。三人的臉色都是極其陰沉,眸子中滿是怒火,拓跋脫脫爾眼角的肌肉輕輕抽搐了幾下,強自壓抑住怒氣道:“查清楚了嗎,究竟是什么人在故意散播謠言,刻意生事?”突利搖搖頭。無奈而又有些抓狂地道:“這些謠言是從城中各處傳播開來的,源頭根本無法找到。我已經派人控制了一批傳播謠言的人,只是卻不能抓遍城中所有人。”“該死!”雖然明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但當突利說出這個事實后,拓跋脫脫爾還是禁不住惱恨,咬牙切齒地說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楊羽,好毒的心機啊!”依拓跋脫脫爾三人的才智,如何不明白這謠言都是林南找人散步。目的不外是動搖突厥軍軍心,打擊他們的士氣,讓他們自亂陣腳,通州不攻自破。假話的最高境界便是七分真,三分假。倘若頡利能完好地出面,動蕩的軍心必然會頃刻間安撫下來,一切的謠言也將不攻自破,但問題是頡利確確實實重病不起。昏迷不醒。拓跋脫脫爾想采用鐵血手段鎮壓,但他卻不敢。通州系屬突厥軍新得。民心不歸,一旦拓跋脫脫爾的行為過激,必然會招致百姓的劇烈反彈,到時候城中混亂,林南乘勢出擊,通州必破無疑。
“左汗。這個計策真能瞞過林南嗎?”通州城刺史府中,阿史那思摩深深皺著眉頭,甚為憂慮地問道。“如今滿城風雨,謠言愈演愈烈,而城中的糧草物資也支撐不了多少時日。時間拖得越久情況越不利。與其坐以待斃,不若突圍出城,棄城而去,如此還可盡可能保存我方實力。”拓跋脫脫爾一臉黯然,對于目前的窘境他也是束手無策。誠然,拓跋脫脫爾可以使用強硬的手段控制謠言,從城中百姓手中收征糧草,但這卻只能是飲鴆止渴,非但于事無補,更可能使得通州城破得更快,己方損失更加慘重。如今林南還未圍城,若是突厥軍棄城而去,不戰而退于名聲有損,但卻能將損失將至最低,最重要的是可以將頡利平安地送返突厥。哪怕通州城內的四十萬人全軍覆滅也不能讓頡利出現絲毫的差池,這是拓跋脫脫爾做出任何決定至高的先決條件。突利重重地點頭,神色肅然地道“左汗所言甚是,我也是如此認為。我身為突厥右汗,愿留下為二位將軍斷后,希望二位能將大汗平安送抵突厥!”“不妥!”突利話音未落,拓跋脫脫爾便斷然否決,皺眉道:“昨日我曾在大汗面前保證,城在人在,城破人亡,這斷后阻敵的任務理當由我來擔當!”“左汗此言差矣,此一時,彼一時也。隋人的狡詐超乎我們所料,通州必敗無疑。左汗乃是三軍副帥,如今大汗昏迷不醒,您必須為城中十萬將士性命考慮,萬不能意氣用事啊!”突利毅然地看著拓跋脫脫爾沉聲道。拓跋脫脫爾堅決地搖頭道:“無信不立,正因為我是三軍副帥才更要主意自己的言辭,不然何以正軍威?如今我軍人心惶惶,士氣低迷,我留下來斷后正能極大地鼓舞士氣,我們沖出隋軍的阻擊也更有勝算!”“這……”突利還欲出言反駁,屋外突然有親衛來報:“左汗,大汗有旨,要求您與右汗速去面圣!”拓跋脫脫爾三人先是一怔,繼而對視一眼,眼中陡然爆發出激動而興奮的神采。在這個風雨欲來的時刻,頡利清醒過來顯然是一件不能再好的好事。“走!”說著,拓跋脫脫爾便當先搶出們去,運步如飛地向著頡利修養的院子沖去。突利與阿史那思摩二人也不怠慢,紛紛加快腳步跟在拓跋脫脫爾身后而去。……“微臣拓跋脫脫爾、阿史那思摩、突利,參見大汗,愿大汗早日安康!”雖然心里有所準備,但當阿史那思摩看見躺在并穿上的頡利時,心下還是有些驚駭。原本高大威武的帝王,不過幾天時間竟然蒼老了許多,顴骨高突,臉上更是蒙著一層青灰之氣。屋子里的碳盆燒得火紅,但頡利身上卻蓋了厚厚的兩床被子。“起來吧?”聽見響動,頡利睜開了疲憊的雙眼,原本明亮的雙目此時竟然有些灰暗,而且帶著淡淡的死氣,他的聲音更是虛弱無力,再不似從前那般威嚴厚重。“阿史那思摩。你……你還活著……”這時頡利才發現阿史那思摩的存在,暗淡的眼神猛的一亮,有些吃驚地說道。只是激動之下,頡利不禁有些呼吸急促,輕輕咳嗽了幾聲。阿史那思摩“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羞愧萬分地說道:“大汗。罪臣阿史那思摩私自逃離,望大汗賜罪!”“朕敗了,突厥敗了啊!”頡利輕微地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抹痛苦,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算了,別說這些了,一切等到返回突厥再說!”“大汗!”拓跋脫脫爾三人心神巨震,吃驚地看著頡利。“朕都知道了。通州難以保全,撤軍吧!”頡利粗喘了幾聲,稍微休息了一下,才再次開口道:“左汗,一切都有勞你了,不要讓太多的突厥勇士埋骨他鄉!”頡利的聲音中充滿了蕭索與遲暮的意味,聽在拓跋脫脫爾三人耳中卻極是震動。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擔憂和不安。“大汗放心。臣一定盡心竭力!”拓跋脫脫爾答應一聲,然后與突利、阿史那思摩二人一同行禮告退。……冬天的太陽總是迫不及待地墜落西山。十分吝嗇它的溫暖與光明,時間還早,天色便暗淡下來,北風似乎愈發凜冽,冰冷地空氣肆虐在大地上,張狂的叫囂聲傳遍四野。然而通州城外的隋軍大營中。箭塔崗哨的衛士卻是挺直如松,紋絲不動,任由刮骨的寒風將黝黑精瘦的面頰鍛造得愈發堅毅,剛猛。在大營中心,數百頂大鐵鍋在烈火地舔舐下燒得通紅。而鍋中則是沸騰的肉湯,肉香與炊煙被寒風吹散,傳出老遠,但營中操練的士卒卻是一臉肅穆,渾然忘我,似乎絲毫沒有被濃郁的肉香所吸引,嘹亮的口號聲震得山響,更是蘊含著一種奇異的力量,讓人聞之熱血沸騰,心情激蕩,即便身處寒風之中也無所畏懼。當“開飯”的口令下達后,訓練中的士卒沒有一哄而散,緊張而嚴肅的神情也沒有片刻放松。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甚為嚴格而標準,綿延數里的軍營竟然井然有序,沒有一點混亂。林南手下軍隊的伙食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在這個紛亂的年代,能填飽肚子已經是一種幸福,更何況是能夠開葷,隔三差五還能大口吃肉,大碗喝湯。對于這一點,眾將原本并不太贊同林南這種近乎敗家子的做法。雖然知道他這是愛惜士卒,但畢竟大隋沒有太多的錢財來供養軍隊。人不吃肉哪有力氣,更何況是刀口舔血的將士。他們為我賣命,我就應該詳盡一切辦法讓他們過得更好。戰士可以忍受殘酷的環境,忍受孤獨的凄涼,甚至可以漠視自己的生命,但這是因為他們必須如此做,去守護自己所珍愛的人或事。對于這些,林南深有體會,所以他麾下的將士無論待遇還是地位都比別處高了幾倍,甚至幾十倍。……“嗚……”集合號響起,所有士卒均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以最快的速度在校場前集合完畢。人上一萬,無邊無沿,當四十萬剽悍的壯士整隋肅立在面前,沖天的煞氣撲面而來,饒是林南殺人如麻,歷經生死,心中也不禁暗自感嘆自己的渺小。“弟兄們辛苦了!”林南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朗聲說道,清越的聲音穿透寒風,清晰地傳入每一名士卒的耳中。“保家衛國,萬死不辭!”眾人隋聲怒吼,滾滾的聲浪震顫蒼穹,剛猛無鑄,霸氣絕倫的氣勢似乎讓寒風都要顫抖,出現了剎那地停頓。待眾人喝聲收歇,林南臉上的笑容攸的一收,臉色陡然變得極其嚴肅,威棱四射地掃視哦眾人一眼,林南才道:“眾兄弟,我們來到通州已經三天,想必枯燥的等待早已讓你們急不可耐,迫切地渴望戰爭的到來,解救陷入突厥人手中的通州。”頓了頓,林南雙目陡然射出湛然精光,揚聲大喝道:“今夜,大戰臨近,收復失地的機會就將到來,告訴我,你們的精神是否養足?”“是!”“你們的鋼刀是否已經擦亮?!”“是……”“必勝!必勝!!必勝!!!”四十萬大軍體內的熱血霎時沸騰起來,如潮的喝聲如同山崩海嘯,直讓天地變色,大地震動。所有人眼中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身上那狂猛而肅殺的氣勢扶搖直上,凝聚成一座虛無的巍峨高山。厚重而壓抑,讓人凜然生畏。看著臺下群情激奮,殺氣盈天的四十萬將士,林南心中震撼欣喜的同時,心中也涌上一股揮斥方遒,威凌天下的豪情壯志。渾身的血液也沸騰起來,高昂的戰意與殺氣融合后彌散開來,讓他看上去愈加威嚴霸氣,便如一尊霸氣無雙的戰神一般。好男兒志在四方,大丈夫就該縱馬揚刀,馳騁天下,即便身死沙場,馬革裹尸才不枉此生。盡管林南發自內心的厭惡殺戮,但他那屬于勇者的血液卻注定了他一輩子都將站在風口浪尖。不停地搏擊長空,超越極限,生命不息,奮斗不止。待眾人的呼喝聲稍止,林南放聲大笑道:“各位兄弟都是好樣的,果然是帝國百里挑一的勇士,是真正的英雄。有諸位在,任憑敵人多么強橫。我們也能戰而勝之,保護我們的家園親人不受欺凌!”說到這里。林南臉上的笑容完全斂去,變得前所未有地虔誠而莊重,語音低沉但卻分外堅決地說道:“我,大隋皇殿羽,愿與諸位一同保家衛國,誓死方休!”“保家衛國。誓死方休!”“同生共死,同生共死!”四十萬隋軍如同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炸裂,不過這爆炸的卻是他們的激情與熱血,殺意與斗志。所有人都竭力地嘶吼著。向他們的將軍表達著胸中的熾熱的情感與昂揚地斗志。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納蘭雪婷婷而立,站在角落之中,遠遠地看著高臺上那意氣風發,睥睨天下的將軍,雙目不由癡了。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又何嘗不愛英雄?此時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為什么男人總是那般好斗,而且樂此不疲,也終于明白,為何隋軍能反敗為勝,驅逐突厥。林南許多思想在很多人看來總是有些異想天開,行為更是離經叛道,然而也正是他異于眾生的地方征服了萬千的猛士勇將,讓一個個嬌柔嬌艷的女子心甘情愿地投入他的懷抱。誓師完畢,林南正準備去選馬,卻見一身戎裝的納蘭雪迎面走來,看她的樣子似是已經在此等候了不少時間。納蘭雪性情堅毅果敢,如今穿上戎裝,身上更多了幾分颯爽英氣,魅力無限。只是此時佳人娥眉輕蹙,神情恍惚,看見林南時露出的笑容也甚是勉強。“雪兒,你身子不舒服?”林南走上一步,輕輕握住納蘭雪的柔荑,關切地問道。納蘭雪螓首輕搖,看著林南欲言又止,遲疑了片刻后終于開口道:“陛下,愿你得勝歸來。”
“好!”林南重重的一點頭,轉身而去。
……通州城,刺史府議事廳中。突厥一干重要將領依次列坐,就連身體剛剛康復了些的阿蘭哲別也在其中。雖然此番戰爭阿蘭哲別并沒有取得可喜可賀,亮人眼球的戰績,但他于危難之中挺身而出,幫助頡利逃脫敵人的追堵,卻也贏得了頡利的最大的信任。“諸位,想必這幾日對于大汗的情況大家都略有耳聞。”拓跋脫脫爾端坐首位,威嚴地掃視了眾人一眼,語音平緩而低沉,深邃的雙眼似是能洞悉一切一般。眾人頓時心中一緊,神情變得愈發嚴肅,就連呼吸也刻意壓抑得十分輕微而低緩。誠然,這些天來他們對頡利的事情做了諸多猜測,尤其是今日四起的謠言,讓他們的思維格外混亂,不過如今卻不敢對此事發表任何意見。“傳言不假,大汗確實身體有恙!”拓跋脫脫爾此言一出,除了知情的少數人,其他人皆是瞪大了雙眼,一臉不敢置信,大張著嘴似是想要說什么,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眾人的變化拓跋脫脫爾盡收眼底,但他臉上卻依舊淡定從容,泰然自若,威嚴地道:“大汗之所以重病,并非因為蕭關之戰的失利,也非是城中鼠輩謠言所說,而是身中楊羽小賊的毒箭。經過這幾天的悉心調養,大汗恢復了許多,只是身子依舊很是虛弱,傷口不能見風,是以才不能親自部署軍令。”雖然心中還是有些疑惑,但眾人還是相信了大半。畢竟,頡利是他們的主子,沒有人希望他有任何差池,從而讓自己的榮華富貴,甚至是身家性命出現問題。見眾人情緒明顯有些舒緩。拓跋脫脫爾心中不禁松了口氣。換上一副惱怒而仇恨的神情,拓跋脫脫爾雙目殺氣四溢,惡狠狠地道:“楊羽猖狂至極,咄咄逼人,先是傷了大汗萬金之軀,如今又陳兵通州城外。揚言要將我十萬大軍全殲在此。”頓了頓,拓跋脫脫爾面目扭曲,義憤填膺地道:“諸位將軍,爾等身為突厥肱骨,難道能容忍小人得志,恣意踐踏我突厥威嚴?”難道堂堂我突厥竟無一勇士,任由黃口小兒如此猖獗?”“左汗,末將愿率三千甲士前去取了楊羽的狗頭進獻大汗!”“末將愿往,管叫隋人有來無回!”眾將頓時激憤莫名。火氣暴躁些的更是當場挺身而出,大聲請戰。拓跋脫脫爾言辭激烈,挑唆眾人敵愾之氣,目的正是轉移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忽略頡利重病不起的事實,也是為了讓眾人戰意高昂,低迷的士氣有所回升。拓跋脫脫爾任由下面的紛亂持續了一陣才再次開口說話,言辭懇切而真摯。“諸位,本官知你們對突厥忠貞之心。也知你們報國殺敵心切,但大汗寬厚仁慈,考慮到將士出征日久,思鄉心切,遂決定撤兵西返。”眾人心中感動不已,紛紛出言道:“左汗。大丈夫戰死沙場乃是無上的榮耀,我等身強力壯,精氣十足,還可再戰!”“左汗,我們如今如今人馬少于隋軍。但我軍有通州為依托,就算林南四十萬大軍來犯,我等又何懼之有?”“不若沖出去,與隋軍決一雌雄,倒要看看楊羽如何猖獗!”……“士氣可用,士氣可用啊!”成功地挑起眾將的戰意與怒火,拓跋脫脫爾心中甚是欣喜,但臉上卻依舊十分嚴肅,沉聲道:“諸位都是我突厥的勇士,你們的心情本官也十分理解,只是圣命不可違。方才大汗傳下旨意,今夜子時,全軍開拔,棄城歸國!”眾人還想質疑,但見拓跋脫脫爾一臉不容置疑的神色,只得服從圣命,只是人人心中都憋著一股澎湃的怒火。“左汗,末將有話要說!”就在這時阿蘭哲別突然邁步而出,目光灼灼地看著拓跋脫脫爾道。“阿蘭將軍有話盡管明言!”拓跋脫脫爾挑了挑眉頭,語氣和緩地說道。雖然漢顏拓跋對阿蘭哲別的不臣言論拓跋脫脫爾也聽說過,但前些時日他挺身而出,不顧自己生死幫助頡利逃脫的事情還是讓拓跋脫脫爾對他的感官好了不少。“左汗,末將猜想,今日城中的謠言一定是隋人故意散播,目的就是擾亂我軍軍心,讓我們自亂陣腳,他們從而趁機攻城。”拓跋脫脫爾淡然地點點頭,認真地看著阿蘭哲別,示意后者繼續說下去。“左汗,隋軍窺伺在側,此番撤退必須萬分小心,萬不能再中了敵人的奸計!”阿蘭哲別凝眉直視拓跋脫脫爾道。“阿蘭將軍有何兩側,不妨說將出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看著阿蘭哲別篤定而自信的樣子,拓跋脫脫爾眼中神光微閃,與身側的突利和阿史那思摩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奇之色。心中雖然驚詫于阿蘭哲別言語切中要害,但拓跋脫脫爾卻是不動聲色,淡然地看著阿蘭哲別,繼續問道:“阿蘭將軍既有妙策,不妨說的詳盡些。”“左汗,我們雖然必須遵照大汗的旨意撤軍西返,但就這么撤走不說于我突厥威嚴有損,更是會打擊全軍士氣,若敵人竭力追擊,于我軍大是不妙。”頓了頓,阿蘭哲別續道:“隋軍既然希望我軍不攻自潰,棄城而去,那我們何不將計就計,就算是撤軍西返,也不讓隋軍好過。”“三國時諸葛孔明曾擺下空城計驚退司馬懿,如今我們何不效仿,擺一出假的空城計,既能保證我軍大部安全撤離通州,也好乘機將大汗平安送走?”“左汗,我軍可以趁夜撤離,讓兩萬人多舉火把,佯裝驚慌,迅速西撤,用以迷惑敵軍,然后再潛一萬五千精銳埋伏在側,只要林南敢于追擊,我軍便可給予他們迎頭痛擊。與此同時,您可命五千精銳之士趁亂護送大汗走小路返回突厥。”說到這里,看著拓跋脫脫爾連連點頭,眼中露出思索的目光,阿蘭哲別的眼神陡然變得火熱而堅定起來,言辭懇切地道:“左汗,末將不才。愿率一萬甲士留守通州,竭盡所能阻擊隋軍,保證大軍得以平安西返!”“妙計,果然是妙計!”“嘿,只要林南小兒敢來,我管叫他有來無回!”聽完阿蘭哲別的計策。拓跋脫脫爾,突利,阿史那思摩三人靜默不語,皺眉思索,下面的不少將領卻竊竊私語起來,眼中滿是振奮的色彩。對于輸給林南,北突厥軍中眾人多是不服,方才又被拓跋脫脫爾挑起了心中的怒火與仇恨,戰意高昂。恨不能與林南當場廝殺一番,一較高下。如今按照阿蘭哲別的計策,他們很可能給予“驕傲自大”的隋軍當頭棒喝,挽回連日來損失的顏面,更是能趁機將頡利平安送返突厥,可謂是一舉兩得,這如何能不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明是對林南的反擊。暗卻是保證頡利的安全。聽著下方壓抑不住的,驚喜地私語。拓跋脫脫爾心中也不禁對阿蘭哲別這個計策而叫好。雖然他原本打算的也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但論及計劃卻遠不如阿蘭哲別來得詳盡,而且有效。若是隋軍果真上當,突厥軍不僅能挽回尊嚴,更有可能反敗為勝。重奪蕭關也絕非不可能。拓跋脫脫爾緊緊地注視著阿蘭哲別,看著后者那灼熱而堅定的眼神,心中不禁開始對漢顏拓跋曾經的言論產生了懷疑。一個有心謀反篡位的人又何以如此衷心,如此幾次三番主動承擔最危險的任務,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顧?難道他能確保自己平安無事?這個想法剛浮現在腦海當中。拓跋脫脫爾便不禁搖搖頭,將之驅除出去。如果阿蘭哲別果真能確定自己平安無虞,除非他與隋軍,與林南有勾結。但若是如此,他又何必每次以身犯險,時刻以突厥的安危為己任,如此不顧辛勞與生死?思索片刻,拓跋脫脫爾眼神不禁溫暖了幾分,眉頭輕皺,淡淡地道:“阿蘭將軍,你身上傷勢還未痊愈,留下來阻敵怕是不能勝任啊!”“左汗,阻敵一事本就九死一生,阿蘭哲別既然身體有恙,自然不能再拖累大軍,留下阻敵最好不過。”頓了頓,阿蘭哲別的眼神突然明亮了幾分,高昂著頭顱道:“今我突厥蒙難,大汗重病,末將身為人臣自當挺身而出,為大汗分憂解難,縱使身死他鄉,也正好證明自身清白,不叫祖宗蒙羞!”這一番話阿蘭哲別說的是斬釘截鐵,鄭地有聲,配上他那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樣,剎那間便讓眾人對他映象改觀,分外佩服。在場的多是武夫,骨子里自然都帶著剛烈豪邁的脾性,對于阿蘭哲別的做法更有認同感,就連拓跋脫脫爾三人眼中也是異彩連連,對其刮目相看。“阿蘭將軍,不必激動,你的衷心諸位都看得到,不會妄信讒言。”頓了頓,拓跋脫脫爾話鋒一轉,遲疑地道:“只是你的身體,實在不適合留在通州城啊!”拓跋脫脫爾話音放落,阿蘭哲別想也不想便立即否定道:“左汗,末將愿以吾之鮮血洗刷我軍恥辱,證我清白,還望左汗成全!”說著,阿蘭哲別便態度誠懇而恭敬地拜倒在地。“這”見阿蘭哲別如此堅持,拓跋脫脫爾不禁為難起來。這些日子以來,北突厥損失了太多優秀的將軍,阿蘭哲別年輕有為,文韜武略皆是不凡,拓跋脫脫爾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命喪通州。“還望左汗成全,阿蘭哲別縱死無憾矣!”阿蘭哲別再次沉聲叩拜道。拓跋脫脫爾看了阿史那思摩,突利一眼,最終無奈地嘆息一聲道:“阿蘭將軍,你起來吧,本汗準你留守通州,伏擊隋軍,不過你須得答應本汗一個條件!”“左汗請講,末將絕對服從!”阿蘭哲別眼中露出一股驚喜的神色,外人看來他的衷心值得敬佩,但他的做法實在有些愚蠢。然而阿蘭哲別卻知道,他已經成功取得了拓跋脫脫爾,突利,阿史那思摩這三員在北突厥舉足輕重的老將的認可,這可是他仕途坦蕩的重要砝碼。“阿蘭哲別,只要大軍成功撤退,你便盡快撤離通州城。本汗希望,你能將留守通州的突厥勇士盡可能多地帶回家,不要再讓更多的悲劇發生。”拓跋脫脫爾深吸一口氣,滄桑的臉上閃過一抹悵然,一抹傷感。
數十萬同胞,就這么留在他鄉,生死不知,這讓身為統帥的拓跋脫脫爾分外愧疚。每當面對著城中將士迷茫惶恐的眼神時,他的內心便不自覺地抽搐著,夜晚更是常常被噩夢驚醒。“末將一定謹記左汗指令!”阿蘭哲別速聲答道。……通州城外,隋軍大營。林南自馬廄緩步走向校場,手中牽著一匹通體血紅的戰馬。這戰馬正是來自契丹部落,是極其難得的汗血寶馬,性烈而體健,本是納蘭雪父汗的坐騎,如今卻是交于林南使用。也只有林南這等神力,威猛如戰神一般的人物才能真正發揮出這等千里挑一的戰馬的能力。林南身旁,納蘭雪一身戎裝,站在一匹性子溫和的黑色駿馬身旁,英氣勃勃的樣子甚是動人。林南來到校場之時,四十萬大軍已經集結完畢,整裝待發。在林南方才的動員下,所有人都如打了雞血一般,隨風閃動的火光下,他們滿面潮紅,眼神熾熱而嗜血,體內似是熱血沸騰,渾身力氣鼓蕩不已,不吐不快。這四十萬隋軍本就是飽經戰火考驗的精銳,如今隋聚一處,剽悍狂野的氣息與冰冷的殺氣融合,再與高昂的戰意凝聚在一起,那氣勢鋪天蓋地,風卷殘云一般彌散在整個校場上,讓搖曳的火把散發的光芒微弱了許多,而那昏暗的天空則更顯得愈發陰郁而壓抑。林南走上點將臺,正要開口說話,卻突然有斥候來報:“啟稟陛下,突厥軍半刻鐘前已分成三部,分別從通州城西門,北門,南門撤出通州。”“哦?”林南眉頭一挑,追問道:“撤退的突厥軍有多少人?”“天色太黑,卑職看不真切,從火把數目來看應當有七八萬人,而且城門大開,物資輜重多有遺棄,向來是敵人撤退太過焦急而來不及運走。”“好,我知道了!”林南擺了擺手,示意斥候下去,他則轉向已經有些蠢蠢欲動的大軍,目光威棱四射,語氣低沉地道:“弟兄們,突厥軍已有畏懼之心,不敢與我軍正面一戰,打算棄城而去,此時正是我軍反攻的大好時機!”“陛下,既然如此那還等什么,您趕快下令,讓我高德昌率軍追將出去,好將突厥軍余孽一網打盡!若是能擒了賊汗頡利,也可為我兄長報仇!”“德昌,稍安勿躁。”對于高德昌的急不可耐,林南也心有戚戚,高德弘雖然善于溜須拍馬,但這些年卻也一直忠于自己,如今身死在突厥人手下,不光是高德昌,就連林南也想要為他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