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崇山府武判，敢問閣下從何而來？”</br> 手持金锏，身上的金甲樣式更加繁瑣一些的府城武判目光凝重，看他這般慎重的模樣，似乎是情況稍有不對，便要將手中的金锏砸出。</br> “我從龍川府而來。”</br> 風秉文低頭看著這位帶著濃厚香火氣息的武判官，這才想起，但凡大城，必有鬼神，即便是這座府城的百姓撤離了，可是鬼神不會跟著他們一起走。</br> “龍川府？不知閣下來此有何目的？”</br> 金甲判官琢磨了一下，繼續追問。</br> “聽聞玄庭湖龍君走水，將有水漫千里的禍事，特意前來，看看能否幫襯一二。”</br> “唔，閣下可是從龍川府青山縣而來?”</br> 判官打量著眼前這位比他還高上許多的龍將，突然想到了不久前他聽到的一則消息，心念一動，便突然問道。</br> “沒錯。”</br> 風秉文愣了一下，便點頭承認了。他剛剛之所以沒說清楚，自己來自哪座縣城，是他覺得沒必要，他可是跑了幾百里的路程，到了玄庭湖周邊，這里的鬼神應該不大可能知道他的名字。</br> “風秉文風公子？”</br> 武判官又試探著問了一句。</br> “正是在下，判官大人怎么知曉我這無名小卒的名諱？”</br> 風秉文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也沒干什么大事啊，這名氣都傳到了幾百里開外，這大城的鬼神都聽說過他。</br> “我是聽同僚談論時聽說過風公子的事跡，聽聞公子你乃是仙人弟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br> 武判官威嚴肅穆的臉龐上露出笑容，似乎是明白了眼前這尊龍將的跟腳與來歷，再結合他感知到的情況便明白了一些。</br> “仙人弟子?”</br> 風秉文聞言，只覺得荒謬，</br> “武判大人聽錯了吧，我的師傅可還不是仙人。”</br> “我聽錯了？”</br> 崇山武判感覺自己的消息來源有問題。</br> “我師傅的父母才是在世仙人，雖然以我師傅的資質，成仙不過是早晚的事，不過還是要再過一段時間。”</br> “……”</br> 武判官頓時沉默，即便是在這般的情況下，明白了對方的身份貴不可言，但是判官也感覺手中的金锏似乎躍躍欲試，想要砸在面前這家伙臉上。</br> 我捧你一句，你直接給我裝起來了?</br> 有一位注定成仙的師父很厲害嗎？</br> 確實厲害。</br> “那您這仙人弟子的名頭也不算錯了。”</br> 武判官知道自己笑得很勉強，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須笑，如果對方沒有說謊的話，他一尊小小的府城判官惹不起。</br> “不敢當啊！”</br> “不知風公子剛剛想要干什么？”</br> 崇山武判官直接詢問，他現在只想將這位來歷不凡的仙二代趕緊送走。</br> “我見城中孤寡老人眾多，想要施法，護住他們一二。”</br> 風秉文坦言，他本就是為此而來的，護持玄庭湖周圍的百姓，斬殺那些窺視凡人血肉的妖魔鬼怪。</br> “風公子有心了。”</br> 那武判官聞言，手中的金锏稍稍下垂，只是臉上也沒了笑容，</br> “只是此事就不勞公子耗費法力了，我看公子也沒有正式修行吧，只是假借外物才擁有了這般法相。”</br> “判官大人好眼力。”</br> 風秉文也不否認，他相信香火正神的德行，如非大德大賢之輩，這決然不可能入廟中，居于神壇之上，接受百姓的香火供奉。</br> “這些老人，風公子就莫要管了。”</br> “可是城隍大人有安排?”</br> 風秉文心神一動，在這樣的災難面前，即便是遵守著陰陽有序規矩的鬼神，也要在人前顯圣，展露一些神通了。</br> “自然有安排！”</br> 判官答道。</br> “在大水淹沒崇山府城前，吾等會遣派鬼卒接引這些老人的魂魄，入城隍福地，必不會讓他們受溺水之苦。”</br> “這……”</br> 風秉文大受震撼，他可沒想到一府的城隍正神居然會是這樣的安排。</br> “風公子可是覺得不妥？”</br> 瞧見面前這尊龍將臉上的異樣，武判官面上露出無奈，但還是解釋了一下，</br> “即便是府城隍大人法力通天，也不可能在水漫千里的洪災中護住這么多老人，他們本就年老體衰，衣食起居都需要人照顧，如今正是疾病纏身的年紀。</br> 接引他們的魂魄入福地，非但不是一件壞事，反倒是能夠讓他們擺脫衰老之軀帶給他們的病痛折磨。</br> 而且，為了彌補他們被提前勾走魂魄，在進入福地后，他們都會被續上與所損失陽壽等同的陰壽。”</br> 陰壽?風秉文知道，即便是鬼魂，也是有壽命年限的，過了年紀便是魂飛魄散，只余一縷真靈，投入那忘川河中。</br> 但陰壽的限制，可以通過修行鬼道法門成為鬼修來突破，也可以吸取天地陰煞之氣，變成冤魂厲鬼。</br> “我明白了。”</br> 雖然覺得很別扭，但風秉文還是理解。</br> 在鬼神的眼中，讓那些受衰老病痛折磨的老人提前進入福地，可能就是一種恩澤。</br> “那還請風公子去吧，相比這些老人，城外那些尋求生路的百姓更需要您的神通法力！”</br> “那我便先行告辭了。”</br> 言到此處，風秉文也就沒有留在這座越發寂寥的大城中的必要，化作一道赤虹，騰入天穹，順著這座大城上延伸向遠方的蜿蜒長龍，一路飛行。</br> 并沒有多久，風秉文便找到了這支綿延數十里的遷徙隊伍盡頭，那是一群手持開山大刀的甲士，他們手中那近乎有一人高的大刀上，還有靈光閃動，雖然沒什么特別的神通，但也能夠做到削鐵如泥——僅限凡鐵。</br> 而除了這群甲士以外，還有一群著裝各有特色的奇人異士，有穿布衫短打，背負大劍的任俠，也有扛著長發，穿著一身道士服的老神棍，還有提著花籃，似乎是賣花的小姑娘……各形各色，五花八門，但都有各自的術法手段，雖然大多近乎于戲法，但有時也能起到一些出乎意料的作用。</br> 但此時，這支由甲士與江湖術士組成的開路隊伍還是碰到了他們無法解決的難題。</br> 山體滑坡。</br> 因為暴雨的持續沖刷，一座大山的背陰面，因為植物稀少的緣故，那一處的山石混雜泥水沖了下來，直接將一截山道給填了，這支隊伍的前路就斷了。</br> 雖然有甲士不甘心，試圖開山掘石，但很快就被同伴拉開，做這無用功。</br> “這路都堵了，這還怎么走啊！”</br> 一名扛著長幡的老神棍，看著眼前被泥石淹沒的道路，忍不住發出哀嚎。他雖然有一些小手段，可是面對著地形更易，卻沒有半點辦法。</br> “老賈，臨行出發前你不是算過一卦嗎？說過我們這一路有驚無險，可現在山道都被堵了，要是繞路的話，天知道要走多遠，這你怎么說？”</br> 任俠少年年輕氣盛，一把就揪住了這扛著長幡的算卦道士，忍不住質問。</br> “人力不敵天數，這跟我卦算有什么關系？你要怪就怪那位龍君啊，是這場雨下得太久了，把山都沖了。”</br> 老神棍一把甩開這少年的手，沒好氣地說道。</br> “行了，都走到這里了，還爭什么，這路不通，往山上繞行就是了。”</br> “還往山繞行?你回頭看看，后面的百姓有多少人快撐不住了。”</br> “不繞行能怎么辦？難道我們這么些人挖山嗎？開什么玩笑，時間只有三天，而且還過去大半天了，哪有功夫挖山？”</br> 就在眾人爭吵不休，以至于后方遷移的百姓隊伍越積越多，人潮洶涌，哭嚎喊叫聲，即便是暴雨都掩不住。</br> 咔嚓！</br> 伴隨著一道雷霆在天空中炸響，一道震人心神的吼聲在天地間回蕩，那紛紛擾擾，哭嚎怒喊聲不休的隊伍，乃至于決定要繞山而行的開山隊伍，都沒了動靜，他們齊齊抬頭望向天空，臉上露出震撼之色。</br> 只見在那如天河決堤的暴雨中，一條通體縈繞著赤色神光的白龍自云端間探出頭來，似乎是看到了人間苦難，這條白龍在漫天的雷霆轟鳴聲中，從云間俯沖而下。</br> 轟！</br> 那是比千百雷霆綻放都要恐怖的聲音，伴隨著一陣地動山搖，在那開山隊伍全員震撼的目光中，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條威武不凡的白龍一頭撞到了堵塞的山道上。</br> 那白龍在這一刻，似乎化作了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縈繞在其體外的赤光，勢如破竹地貫穿了這條將山道堵塞的泥石，為崇山府地界的這條遷徙隊伍開辟了一條通往生機的坦途。</br> 開山助萬民，善功，玖仟（9000）</br> 白龍長吟，在萬民的跪拜與稱頌中升上天穹，隱匿于云端。</br> “龍王爺顯靈了！”</br> “我們又有路能走了。”</br> “龍王爺保佑啊！”</br> 親眼目睹了白龍開山這一幕的百姓們幾乎沒有過多思考，嘩啦啦一片，跪到地上叩拜祈禱。</br> 就連那群奇人異士，其中有些都忍不住跟著跪在地上，正是因為是修行中人，所以他們更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恐怖，如若對準他們，他們這群人全都要在瞬間蒸發，連渣都不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