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慢些，你喝得酒太多了，要不還是別回去了，就在我這里睡下吧！”</br> 一處肉香飄飛，酒香彌漫的宅院中，一名滿臉通紅的老人攙扶著另一名身材高大健碩，面容紅潤，沒有絲毫皺紋的老人。</br> “哪用得著這么麻煩，我直接走回去就是了，就那么幾里路。”</br> 頭上的毛發日益濃密的風靈鈞看著攙扶住自己的妹夫，雖然也是滿身酒氣，可是眼神卻比對方清醒了不知多少。</br> “這天都黑了，走夜路不安全。”</br> “哪有什么不安全，你家這條道我都走多少次了。”</br> 風靈鈞毫不在意，堅持要回家。</br> “這點了，我若是不回去，你姐可是要著急了。”</br> “姐夫你聽我跟你說，前兩天我們村有對狗男女偷情被逮到了，沒報官府，直接浸豬籠溺死了，尸體撈起來，裹了一層草席，扔到了那座墳山不知哪個旮旯里。</br> 反正這幾天那條路有點不太安寧，村里已經籌錢，準備請道士過來做法了，這事我們村一直壓著，沒往外傳。”</br> 看到自己的姐夫執意要回家，與風靈鈞相比，顯得老態龍鐘的葉家老人湊到他身前，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著。</br> “還有這事？”</br> 風靈鈞有些詫異，</br> “那座山不安靜之后，你們這里有人出事了？”</br> “那倒是沒有，就是有人被嚇過。”</br> “那這有什么好怕的，你也不看看我如今的身體，這等魑魅魍魎也敢來惹我？”</br> 一聽只是這種小事，風靈鈞更是沒了敬畏，他如今的身體一天比一天硬朗，甚至可以說很多年輕人都比不上他。</br> “姐夫，你這身體，倒也真是沒話說。”</br> 身形已經有些微微佝僂的葉家老人看著比自己高出幾個頭的姐夫，眼中不由流露出羨慕之色。</br> 明明對方比他年長，可是光看模樣，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年齡更大一些呢。</br> “被人伺候著當老爺，果然就是老得慢了。”</br> 葉家老人雖然羨慕風靈鈞的身體，卻也是認為對方如今過上了大戶的生活，生活無憂，所以才顯得這樣硬朗。</br> “你就別送了，我就回去了。”</br> “我老了懶得動了，我讓輝騰送送你。”</br> “沒必要。”</br> 兩位老人推讓，但最終葉家還是派了一位青壯送風老爺子回家。</br> “你們村那一對偷情的男女，最后就是被扔到了這里？”</br> 略顯陰森的夜色下，身材高大，卻比身旁的葉家子侄足足高出一個頭的老爺子，看向一座在黑夜下顯得格外陰森的矮山。</br> “姑父，咱們能不說這些嗎？”</br> 在老爺子壯碩身形的襯托下，身材矮壯的葉家后生頓時就像是只受了驚的鵪鶉一樣，忍不住縮了縮脖子。</br> “你這膽子也太小了，咱們兩個血氣方剛的大丈夫還怕這些鬼魅！”</br> 元氣旺盛，神氣充沛的老爺子目光清亮，即便是在這昏暗的夜色下，也是昂首挺胸，闊步而行，便是知曉，即將路過一座墳山，腳步也沒有絲毫放緩。</br> “這種事情誰不……”</br> 瞧著自己這位剛猛得不行的老姑父，葉家后生都不好意思說下去了，這位老爺子顯然就是不怕這些。</br> “人畏鬼三分，鬼懼人七分！活著都先不起什么瘋了，死了還怕他們造孽?”</br> 老爺子的聲音那叫一個擲地有聲，鏗鏘有力，可是葉家年輕人完全不敢搭話，因為他們此時已經踏入了墳山的區域，稍微一扭頭就能夠看到凌亂的墓碑。</br> 老爺子自覺沒趣，也沒再開口說什么，身邊這小子明顯就是一個膽小的，沒必要再激他了。</br> “我就說沒事情吧，怕什么？”</br> 腳步穩健的老爺子帶著身旁畏畏縮縮的年輕人，在即將走出墳山的區域時，扭頭笑道。</br> “沒事情自然最好，姑父咱們還是快些走吧，回家晚了，我老姑又要擔心了。”</br> “我看你今晚也別回去了，在我那里坐下吧，我那里的客房多的是。”</br> “欸，好。”</br> 葉家年輕人連忙答應，可是還沒等他那一股喜意釋放出來，他的面旁便僵硬了，一把扯住身旁老爺子的手臂。</br> “姑父，你…你看，那條路咱們是不是剛剛走過？”</br> “……是走過。”</br> 風靈鈞皺著眉頭，看著面前那條通向不知名黑暗的羊腸小道，在小道的一側是一處平緩斜坡，斜坡上則是錯亂的墓碑，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些墓碑顯得格外滲人。</br> “咯咯咯……姑父，我們是不是碰上鬼打墻了。”</br> 葉家年輕人的牙齒都在打顫，頭上也有細密的汗珠滴落，面色也顯得有些蒼白。</br> “大概是，莫怕！”</br> 老爺子即便是碰到了這樣的情況，也是絲毫不慌，伸手拍了拍身旁年輕人的肩膀，這年輕人頓時就感覺到肩膀上有一股熱卻不灼人的暖意。</br> “我們現在不還是沒事嗎？這說明那些臟東西害不了我們，不怕，大不了熬到天亮，它們拿我們沒辦法。”</br> 因為近一年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無法用常理來解釋的變化，老爺子已經開始研讀神魔志怪書籍，此時很是冷靜，甚至于他自己都驚訝于自己的鎮定。</br> “姑父，你有辦法嗎？”</br> 人的情緒是可以相互影響的，旁邊有一位鎮定自若的長者，這讓慌亂的年輕人也逐漸冷靜，心中的恐懼漸漸散去。</br> “沒有，我又不是道士。”</br> 老爺子搖搖頭，</br> “不過我們可以往前走，一直走也是可以走出去的。”</br> “這行嗎？”</br> “試試就知道了。”</br> 從志怪故事中總結出了不少經驗的老爺子拉著身旁的年輕人前行，對于旁邊的墓碑，看都不看一眼。</br> 但雖然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但是老爺子卻無比鎮定，因為他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他堅信自己不可能受到傷害。</br> “姑父，又走回來了。”</br> 走出了一段距離后，年輕人又一次恐懼了，因為他又看到了墳山。</br> “不慌，咱們這法子可沒有那么容易走出去，我們說不定只是一直在原地踏步。”</br> 老爺子朝著前后看了看，不知何時，一層薄霧已經籠罩了四方，哪怕有月光灑下，也看不清楚遠方的景象。</br> “那我們該怎么辦？”</br> “等。”</br> “等什么？”</br> 葉家的年輕人有些懵逼，這荒山野地的，還撞上了鬼打墻，這是要等什么？還能有人救他們不成？</br> 喵~</br> 這時，一聲貓叫響起，不同于以往那些懶羊羊的叫聲，這是一道近乎于咆哮，還夾雜著些許憤怒的嘶吼。</br> 而也就是在貓叫聲響起的同一時刻，都快被嚇破膽的葉家年輕人看到就在他們的正前方，一雙金黃的瞳孔亮起，灼目的光芒閃耀，照徹四方，隱約間，似乎還有兩聲哀嚎響起。</br> “啊！”</br> 葉家年輕人直接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面上再無半點血色，可是他卻沒有注意到，縈繞在四周的薄霧已經開始散去，遠方的景象已然再次出現。</br> “起來！”</br> 老爺子緊緊盯著前方，當一切異象都消失之后，拽起身旁的子侄，雖然很是嫌棄他的膽量，但是總不能讓將他扔在這里吧。</br> “姑父，那是什么？”</br> “不知道。”</br> 老爺子搖頭，</br> “不過我覺得那應該不是什么臟東西，說不定是來救我們的，你看，都能夠看到燈火了。”</br> “真的。”</br> 年輕人向后一瞧，果然看到了一點晦暗的燭火，那就是他家。</br> “要不回我家去吧？”</br> “不用，你要是怕的話，可以回去。”</br> “算了，我還是陪姑父您一起走吧，我要是把您扔下了，我爹可不會饒了我。”</br> 老爺子笑了笑，也不多說話，只是依舊向前，果然再也沒有再見到墳山，不多時，老爺子便領著子侄回到大宅。</br> 而一進大宅，老爺子頓時就看到了氣色與他相比絲毫不差的老伴，在一群大鵝的簇擁下，板著臉朝他走來，在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氣之后，就如預料中的一樣，開始訓斥。</br> “你這老東西，回去喝酒也不說一聲，到這么晚了才回來……”</br> 老爺子眉眼低垂地聽著老伴的念叨，等說完了后，才上前拉起老伴的手，一翻言語之后，頓時就問起了自己孫子的情況，</br> “文兒睡了沒有？”</br> “這時候，肯定睡下了。”</br> “那他養的那只黑貓，你見著沒？”</br> 老爺子語氣看似隨意地詢問道。</br> 剛剛那葉家的子侄問他時，他其實撒了謊，他看清楚了，那雙黃金瞳是什么，就是一只貓的眼睛。</br> “你問那只貓干什么？那只貓看起來怪瘆人的。”</br> 奶奶眉頭微蹙，自家孫子撿回來的那只母貓，在下了一個黑仔后，跑掉了。</br> 對于這事，她一直耿耿于懷，認為自己孫子養了一只白眼貓。所以連帶著也不太喜歡那只黑貓。</br> “回來的時候，碰到了一些事，我待會兒跟你說，你還記得那只貓的眼睛是什么色嗎？”</br> 老爺子頓了頓，繼續詢問。</br> “黃色吧。”</br> 聽著這家老伴問的這不著邊際的話，奶奶皺了皺眉頭，但還是想了想，回答了，</br> “我記得那只貓的眼睛很亮，就像是能發光一樣。”</br> “大概就是了。”</br> 老爺子聞言，頓時若有所悟的點點頭，而這一幕，被風秉文全都看著眼中。</br> “你這小家伙，老爺子一個月才出去幾趟？讓你一路跟著，中間也能出岔子，出岔子也就算了，還讓我爺爺給看到了。”</br> 知曉前因后果的風秉文瞪著縮在床角，一臉委屈與怨念的小黑貓，沒好氣地訓斥道。</br> “這事你說讓我怎么辦？”</br> “嘻嘻，小老爺，要不你跟老老爺攤牌吧！你瞞得也夠久的了。”</br> “對啊，老爺，您這都快藏不下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