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以白玉橫簪綰四方髻,長眉如雪,垂落至肩??此评蠎B龍鐘,然而面色卻尚且紅潤,毫無皺紋,顧盼之際,眸光湛然。</br> “惠及子孫?這得是多大的功德,才能夠在他尚且存世時,就能夠福澤子孫?”</br> 旁邊有一位人仙聞言,也投過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風秉文一眼,出聲感嘆道,倒也沒有多少羨慕。</br> 功德氣運,對于底層修士而言,虛無縹緲,但是對于這些踏足仙道的大能修士而言,卻真實存在,甚至可以看得到。</br> “呵呵!”</br> 風秉文臉上掛著矜持而又不失禮貌的笑容,也不多解釋。</br> 他父親散財,解救萬民于困頓之中,他分潤到的功德絕不止十之一二。</br> 因為他父親能夠積攢到如此龐大的財富,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不然早就被人下黑手了,以他忠厚純良的性格,還想當發財,當巨賈?做夢吧!</br> “功德雖好,但可聚亦可散,不可過于沉迷此道,吾輩修士,還是應當以自身的功業為重,這才是吾等的根基。”</br> 又有一位老修士開口,卻不是夸贊,而是告誡。</br> 但凡修士,都喜歡功德,消災解厄,但是卻少有大能修士會去刻意積累功德,因為功德,往往就意味因果。</br> 一飲一啄,皆有定數,得失之間,自有平衡。</br> “多謝前輩指點,晚輩當銘記于心?!?lt;/br> 風秉文躬身道謝,這些都有資格稱宗作祖的大能修士。對他的態度之所以如此好,其一就是因為站在他前面那位飄然如仙的師傅,其二則是因為他自身的天賦。</br> “秉文兄,速來!”</br> 遠處,有一位披甲的青年向風秉文招呼,那是來自血秦帝國的王淵,初入九天十地時,曾敗于他的手中。</br> “去吧!你這種朝氣蓬勃的小家伙就應該跟同齡人多交流一下,不要跟我們這些暮氣沉沉的老東西待在一起!”</br> 一名老修士聽到聲音,笑著對風秉文說道。</br> “師傅,諸位前輩,我就先過去了!”</br> 風秉文聞言,躬身一禮,順勢退下,站在這些氣息恢宏的大能者身邊,令他不是很自在,他不喜歡這種感覺。</br> “去吧!”</br> 趙君仙望了一眼,隨手一揮,令他的弟子去與同齡人多多交流。</br> 風秉文頓時化作一道遁光,落入一處草木葳蕤的小島之中。</br> 說是小島,但也是與這一處波光浩瀚,曾經孕育出真龍的大澤相比,這一處在上空俯瞰,毫不起眼的水島,當真不算小。</br> 其中心山巔,已被削平,寬廣平坦,亭臺樓閣連綿逶迤,瑤花琪草、玉樹芝蘭點綴其間,又有瑞鶴祥鹿徜徉林下,鸞鳥青雀翔枝頭,云遮霧繞,翠岫森森,縹緲離塵,毫無凡俗煙火之濁,一派仙家氣象。</br> 而在一座青玉宮殿前,兩名青年迎上了落下的風秉文,一者英姿勃發,血氣雄渾,一者高冠博帶,氣度出塵,正是王淵與紀長青。</br> “風道友,你可算是愿意下來了!”</br> 紀長青笑著,一把拉住風秉文,就往宮殿群落深處行去。那里正有從九天十地出來的諸多天驕,聚集于此處。</br> “秉文兄,看來你甚是得長輩喜愛啊!”</br> “我如果是那些老家伙,也喜歡風道友這種天資絕倫的后輩!”</br> “二位說笑了,不過是跟在老師身后,聽一些無甚大用的話罷了?!?lt;/br> 風秉文與這相熟的二人談笑著,被引入到了一處宮闕之中,抬頭望去,只見滿殿天驕,不過雙十之數,可皆是人族菁英,風采氣度,令人驚嘆。</br> 有的人靜如淵岳,氣勢沉凝,又有人鋒芒畢露,如絕世利劍,殺機森然,還有人陰冷無比,血煞濃郁;又或清靈活潑,生機盎然,意態逍遙,恣意不羈……</br> 當風秉文踏足玉殿,打量諸天驕之時,這些天驕不論先前都在做什么,此時的目光齊齊的落在他的身上。</br> 恭敬,仰慕,尊崇,敬畏,好奇,躍躍欲試,不一而足……這里有些人親自見過風秉文兩次出手,還有些則是沉迷于悟道之中,但出來之后很快便聽到了風秉文的事跡。</br> “原來是風秉文風道友,還請上座!”</br> 強者不論走到哪里都會受到尊敬,即便是一群心高氣傲的天驕,但是他們更為認可與自己同代之人的實力,而且他們也擁有容人的氣量。</br> 對峙不過片刻,便有人主動起身,邀請風秉文坐在上首處,承認其地位。風秉文自然是當仁不讓,坐在最高處,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諸多天驕。</br> 有些沒見過他的天驕不習慣,但是更多的天驕卻對他面露崇敬,不多時,就有人上前與他攀談,交流介紹自己的同時,也向風秉文請教修行上的問題。</br> 而面對這些,風秉文也能夠從容應對,不過些許指點而已,他雖然不是出身道門大派,而是半路修道,但是得以他師傅所給予的十萬道藏,他的根基無比扎實,而且他也先后接觸了諸多經文,論起底蘊,能夠與他相比者,同代寥寥無幾。</br> 這樣的場面,風秉文輕松應付,而這對答如流,輕松解答了其余天驕困惑的表現,自然引來了更多尊崇與敬畏。</br> 沒過多久,天劍道子與幽冥道子相繼到來,而他們身邊還有諸多同宗同派的天驕修士跟隨,以他們為主。</br> 這一場屬于人族鐵血派系的天驕盛會,人族對外接壤的三洲之地的精英聚集于此,交流論道,比斗論法。</br> 因為有些天驕在進入九天十地后,便一直都在悟道參法,從頭到尾都沒有與人發生沖突,此時從九天十地出來,自然要與同道之人交流一二,驗證自身所得。</br> 天驕交流的氣氛很是熱烈,時不時就有人說著說著就從蒲團上起身,手持法寶,體繞玄光,沖到島外,打到了一起。</br> 這便是論證對錯最簡單的方法,我的拳頭比你大,那顯而易見,我的道便是正確的,你的道不如我,那肯定是錯的,不然為什么會輸?</br> 甚至有天驕起身,向天劍道子與幽冥道子請教,甚至是邀斗,擁有了敗績后,即便是道子的身份,也不足以震懾做天驕了。</br> 這樣的情況的出現,讓幽冥道與天劍道兩派的修士十分不滿意,因為場中有一人情況與他們完全不一樣。</br> 那是一位被諸多天驕簇擁年輕修士,沒有人向他挑戰,他的身前,只有向他請教論法的修士。</br> 這讓不少天劍道與幽冥道的修士感到格外氣憤,這明明是一道道子才該有的禮遇,而那一位如今也沒有獲得道子的身份。</br> 風秉文對此自然是沒有太多的感覺,看著周遭熱鬧喧囂場面,心中略微有些落寂,他感覺自己與這里的氛圍格格不入,這些天驕根本就沒有將他當成同輩。</br> 那些暴躁易怒,動不動就與他人論法的修士,到了他面前居然比綿羊都要乖,只是口頭上與他請教,絲毫沒有與他動手的打算,讓他沒有一點出手的機會。</br> 不過即便如此,風秉文的心情也是格外不錯,畢竟天書賬面上善功,正在以一種極為喜人的速度增長。</br> 當然,惡行的增長速度同樣極為驚人,不過跟善功增長的量相比,這一點惡性就不值一提了。待到這場集會結束,他找機會消除即可。</br> 這一場天驕論法持續了九天九夜,直到最后,快到結束的時候,他那位師傅才主動提出辭行,將他給帶走了。</br> “感覺如何?”</br> 潛龍淵上空,仙姿佚貌的謫仙人溫聲詢問道,但是與他極近的風秉文卻能夠感受到自己這位師尊的身中潛藏的磅礴血氣,這也是能夠憑借體魄與真龍搏殺的狠人。</br> “收獲良多!”</br> 風秉文笑著回答道。</br> “你這豎子,與我也不肯說實話?但可暢言?!?lt;/br> 趙君仙聽到這等回答,一點兒都不滿意,抬手就往風秉文的腦門上敲了一記,開口笑罵了一聲。</br> “空耗光陰!”</br> 揉了揉自己額頭上被敲擊之處,風秉文無奈地道出了他最真實的感受。</br> “哈哈,修行中人當以謙虛為懷,時時內省,自我審視,豈可如此驕縱傲慢?”</br> “師傅您這未免也太不講道理了,是您讓我說出真實感受的,與他們交流,他們從我那能得益處,而我卻無法從他們那里得到什么感悟,這不是空耗光陰,又是什么?”</br> “指點同輩又豈是徒耗光陰?這對你的修行也是一種考驗,你能否將自己所參悟的道與理闡述給他人,讓他人知曉,明悟你的意思!”</br> “弟子受教!”</br> 風秉文恭敬的施了一禮。</br> “少與為師來這一套?莫非以為你不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嗎?”</br> “啊,老師您還會佛門的他心通一類的神通?”</br> 風秉文一愣。</br> “不會?!?lt;/br> 趙君仙翻了翻白眼,而后補充了一句,</br> “但是我有與你類似的經歷,當年我就被我母訓斥過。我等修行求道雖是一人,但是成道之日,莫要忘了萬物生靈!”</br> “弟子謹遵師命!”</br> “去將伱的那些隨從喚來吧!我帶你們一起回山門!”</br> “多謝師尊!”</br> 風秉文聞言,大喜。</br> 他父親這一番折騰,散盡家財,恩澤萬民,雖然得了善功,但是其中的因果可是大到了沒邊必須要進行一番梳理,以免到時因果反噬,釀造無法挽回的惡果。</br> 人力總有窮盡時,即便是仙人有移山倒海之力,也擁有無法顧及的時候,更何況他還只是一位孜孜求道的普通修士。</br> 所以,他現在需要額外的力量來幫助他,輔助梳理因果,不然即便是有伴生五靈也不夠用。</br> “這有何可謝?”</br> 趙君仙無奈搖頭。</br> 而風秉文已經轉身飛下,去尋找那些心情格外忐忑的異族追隨者。</br> 這是人族的鐵血派系為最優秀的后輩弟子新血準備的禮物,而能夠被允許進入九天十地的異族,他們的定位就是人族的戰仆與坐騎。</br> 許多異族都知道這一點,畢竟他們各自出生的種族都是人族的附庸,身份再怎麼顯赫,也依舊逃脫不了依附人族的結局。</br> 因為一旦拒絕依附,在人族的眼中就是形同背叛,而叛徒,是不需要有任何仁慈的。</br> 就如同那位來自龍伯國的國主候選,他的地位已經足夠尊貴了,但是他進入九天十地的目的居然是掠奪人族天驕的氣運。</br> 如果他能夠憑借自己的力量從九天十地中殺出來,他的族群可以保他性命無憂,甚至成為下一任國主。</br> 可惜他失敗了,戰敗的下場就是被幽冥道子抹去了自我意志,殘留魂魄與軀體,淪為一具沒有思想的戰奴。</br> 而其余那些被人族天驕收服的異族,他們未來的命運就是跟隨著這一些人族天驕,踏上對外征戰的戰場,為人族開疆拓土。</br> 而這也就是為什么那些實力足夠強橫的異族會主動尋找主人的原因,他們需要跟隨一位足夠強大的天驕,就是以保證自己在未來的征戰中活下來。</br> 不過這一次的情況出現了新的變化,其中混進了一位來自太上道的天驕,而太上道地崇尚道法自然,主張與世無爭,是玄門中比較咸魚的宗派,不屬于人族任何派系。</br> 而太上道的天驕收下的追隨者,其歸屬問題也是比較有爭議的,畢竟這本來就是鐵血派系給自家準備的。</br> “老爺,我真的能跟您去太上道嗎?”</br> “可以!”</br> 風秉文不厭其煩地回答追隨者的詢問,直到風秉文將他們帶到趙君仙面前,他們這才安靜下來,不過不論是哪一位都難以激動興奮的情緒。</br> 不光是他們可以因此免去征戰,更因為他們居然可以因此而加入太上道,雖然不是成為其門人弟子,但是能夠入山門,這也足夠羨煞旁人了。</br> 唰!</br> 看到前呼后擁的風秉文,趙君仙什么都沒說,伸手掏出了一束金光,然后往身前一扔,煌煌金光彌漫,化作一條金光大道,延伸向天穹深處,不知通往何地。</br> “走,隨吾去拜見吾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