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文兒找回來了!”</br> 風家村,一名身材略微有些肥碩的青年滿臉喜色地推開房門,看向躺在床上兩鬢斑白的父親,像這位近些時日,心焦力瘁的老人道喜。</br> “什么?文兒找回來了,在哪呢?”</br> 滿身都是藥草氣味的老人聽到兒子的話,這段時間越發枯瘦的身體中,居然迸發出了一股力量,他從床上坐起,踉蹌著下地就要出門。</br> “欸,爹,您就別起來了,好好躺著吧,沒騙你,文兒已經找回來了。他現在就在縣城的衙門里,過不了多久就要回來了,我都已經見著他了,這不是想著爹您整天掛念,所以就先一步回來,向您道喜嘛。”</br> 青年苦口婆心地勸著老人,讓這位心靈與身體都受到了雙重打擊的老人躺回床上,好好休養。</br>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br> 聽到兒子的話,雖然心中有些焦急,但是老人還是坐回床上,沒有逞強。不過即便如此,這些時日他臉上越發深重的皺紋還是舒展了一些,氣色都有了明顯的變化。</br> “你真的沒騙我吧?”</br> 雖然知道自己這兒子老實憨厚,不會說話。但是老人還是不放心,多問了一句。</br> “爹,您可真會說笑,我什么時候說謊騙過你,再說了,這有什么好騙的,要不了多久就能證實了,我要是騙了你,你待會兒可以拿棍子把我的腿給打斷。”</br> 青年無奈地保證道。</br> “你都這么大的人了,已經娶妻生子,我還打斷你的腿做什么,這成何體統?”</br> 老人笑罵了一句,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得愉悅。但是很快他又注意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br> “對了,我孫子既然找回來了,那就直接回家呀,還待在衙門里干什么?”</br>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聽說一些不靠譜的傳聞。”</br> “什么傳聞?你跟我還賣什么關子?小心我拿棍子抽你。”</br> 老人有些不耐煩了。</br> “那我說了,你到時候可別罵我。”</br> 青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出了他覺得有些離譜的坊間傳聞,</br> “我聽說拐走文兒的那群人在作惡的時候,恰好撞上了金華縣的日游巡,日巡游將這等惡事稟告了他的上官,也就是金華縣的城隍,城隍大怒,連夜率眾,平了那些人伢子的窩點,然后又托夢告知當地官府……”</br> “荒謬!”</br> 還沒有等自己的兒子說完,躺在床榻上的老人便忍不住打斷,</br> “子川,你雖然讀書不用功,但也有童生的功名,怎盡打聽這些怪力亂神之事?”</br> “爹,我都說了離譜了,不想跟您說的是,您老人家逼著我說的,現在說了你又罵我,也太不講理了吧。”</br> 青年一臉委屈,又一次感覺到了當兒子的艱難。</br> “放肆,今天日落之前,將圣賢訓言罰抄十遍,呈于我面前。”</br> 老人對自己的兒子做出懲戒之后,又解釋了一下,</br> “你下一次探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聞之前,先過自己的腦子想一想。陰陽有序,即便是真有鬼神的存在,也必須遵循規則,他們發現了人販子,也應該是托夢告知官府,而不是自行剿滅,然后再告知官府,這個順序就不對。”</br> “可是,我還聽說,金華縣的城隍像面孔風化了。”</br> 青年低聲嘀咕了一聲。</br> “你說什么?”</br> 老人皺起眉頭。</br> “我也是聽那些走街串巷的商販說的,說金華縣的城隍像一夜之間,漆面剝落,成了一座無面神像,城隍廟的廟祝想請教人給城隍重新點上五官,卻總是不成。”</br> “……”</br> 老人這一次沉默了,不再辯駁,也不再否認。</br> “爺爺!”</br> 而恰在這時,一道歡快而又充滿活力的聲音從屋外響起,最后一位矮小,但是卻頗顯壯實的身影跑進廂房中,</br> “我的好孫子!”</br> 臥在床榻上的老人看到這一道日思夜想的身影,頓時笑瞇了眼,臉上的皺紋都擠成了一團。</br> 自縣城一路奔行回來的風秉文擁住老人的身軀,感覺到了明顯的不同,太瘦了,瘦的似乎就只剩下皮包骨了。</br> 風秉文在老人的懷中仰起頭,打量這位老人的面容,只是幾日不見,這位在他的印象中顯得嚴肅古板的老人,就像是老了十歲一樣,頭頂的白發蒼蒼,幾乎不見黑色,而臉上的皺紋更是密集到讓他感到心疼。</br> 而不只是他的爺爺,他的奶奶還有聽說他被拐走而趕回來的父母,也是一樣,只是幾日的時間,就比他的印象中蒼老,憔悴了許多。</br>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那上山砍柴卻不小心旁觀了仙人下棋的爛柯人一樣。山上不過一局棋的時間,下山之后卻是物是人非。</br> 他自然沒有這一番感覺,只是家中父母長輩的面貌,著實讓他感覺到心疼,同時又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br> 被拐走的孩子安全回家,再也沒有比這更值得慶賀的事情了。</br> 在縣學中擔任教書先生的風靈鈞老先生毫不吝嗇,在孫子回家當天便大擺宴席,宴請八方賓客,為自己的孫子洗凈身上的污濁,大肆慶賀。</br> 而風秉文也是頗為配合地迎接往來賓客的道賀與祝福。展現出了與他的年齡不相符的成熟。</br> 而這一次倒是沒有賓客為之詫異了,反倒是覺得很正常,經歷了這一番大難,若還是跟原先一樣,那才叫讓人驚奇。</br> 一番慶賀之后,整個封家村都籠罩在喜氣之中,路過的人,若是不知道,還以為這村子是不是接連幾天都有人成親。</br> 待到一切平復之后,夜深人靜之時,風秉文躺在床上,跟歸家的父母擠在一個床上,閉目冥想,呼喚幾天都沒有動靜的天書,</br> 在億萬道毫光之中,天書顯現,待到天書翻開之時,一團耀眼的火焰迸發,雖然沒有了占據整面書頁之時的輝煌,但是那余下的火焰依舊璀璨,</br> “這一次也太長了吧!”</br> 看著這團還在燃燒的火焰,風秉文忍不住嘀咕著。</br> 不過他也不是不能理解,他這次所得的善功前所未有,天書準備的時間長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