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你就聽嗎?”沈言故問江賦。</br> 江賦那瓶啤酒還拿在手中,而他看著沈言故,目光看似有些期許:“你試一試。”</br> 沈言故立馬范兒就起來了:“手上的放下,”他再說:“不要再喝了,”他想了想又補了句:“今天都不要再喝了。”</br> 江賦眼角有笑意,他點點頭就把手上的啤酒放下。</br> 喝完了放一袋,還沒喝的放另一袋,然后把全部攏到桌子底下。</br> “好了。”江賦說。</br> 沈言故笑起來:“這么聽話啊?”</br> 江賦:“嗯。”</br> 沈言故問:“所以怎么了呢?不可能無緣無故喝酒吧?”</br> 江賦這次點頭了,他承認:“嗯。”</br> 沈言故關心:“發生什么事了?”</br> 江賦又不說話了,就這么看著沈言故。</br> 陽臺雖然沒有開燈,但借了四處的燈后正好能看見彼此。</br> 他們此刻像是在周圍滿是光明的黑暗角落里,他們藏在這,不被人發現,卻被光擁抱照顧著。</br> 江賦的眼睛也有些亮,不知是哪棟樓,哪間宿舍借給他的光。</br> 沈言故不確定是否會觸及到江賦隱私了,江賦沉默片刻后,他又問:“不方便說?”</br> 江賦搖了搖頭。</br> 沈言故:“那?”</br> 江賦笑了一下,喊他:“沈言故。”</br> 這個氣氛,沈言故總感覺到江賦是有話和他說的,于是他換了個姿勢站好,很認真地看著江賦,進入一個傾聽者的狀態,并應他。</br> “嗯。”</br> 果然,在江賦沉默片刻后,他說:“我有一件很想做的事,不知道該不該做。”</br> 沈言故想了想,問:“你有什么顧慮?”</br> 江賦:“我有很多顧慮。”</br> 沈言故揚眉:“比如?”</br> 江賦手突然往一邊摸了一下,大概是想喝酒了,又大概想起啤酒已經被收起來了,才把手重新抬起,靠在桌上。</br> “比如,”江賦悠悠開口:“做了之后,事情很可能讓現狀倒退,”他說:“現狀很好。”</br> 沈言故抿了一下唇:“真的嗎?要是現狀很好,你現在就不會這樣了。”</br> 江賦轉頭看沈言故一眼,然后又笑了起來:“你說的對。”</br> 他繼續:“這個現狀,它看起來好,但其實不堪一擊,稍微發生一點小變動,就能立馬讓我變得很糟糕。”</br> 江賦的聲線很低,又是在這么個夜晚里,沈言故仿佛覺得他都要進入江賦的故事里了,他也要變得很難過。</br> 沈言故眉頭都皺了:“這么嚴重啊。”</br> 江賦:“嗯。”</br> 沈言故:“那如果去做呢?會怎么樣?”</br> 江賦說:“成功了當然好,要是失敗,結果會比現狀還不如。”</br> 沈言故:“不如是指?”</br> 江賦:“糟糕的一百倍吧。”</br> 沈言故聽后舔了舔唇,不說話了。</br> “很難嗎?”江賦看著沈言故突然笑了一下。</br> 沈言故不說話。</br> 江賦幫他回答了:“很難。”</br> 沈言故想了想,問:“成功了你會開心嗎?”</br> 江賦:“當然。”</br> 沈言故:“多開心?”</br> 江賦:“糟糕的反向一千倍。”</br> 沈言故驚訝:“這么開心啊。”</br> 江賦:“或許可以一萬倍,十萬百萬千萬。”</br> 沈言故眨了一下眼睛。</br> 江賦形容得怪可愛的,根本不像他以往說話的風格,他甚至懷疑江賦量身為那件事定做了形容詞。</br> 看來真的是很重要的事。</br> 沈言故又問:“不做會后悔嗎?”</br> “我現在就在后悔,”江賦話里有嘆氣聲:“但是后悔是后悔,遲疑是遲疑,在這件事上,這兩者好像一點也不沖突。”</br> 氣氛又沉默了,片刻后,沈言故往江賦那邊走一點:“我覺得吧,如果是我,我肯定會去做。”</br> 沈言故語氣堅定,說完也看著江賦,更像在鼓勵。</br> 江賦:“理由。”</br> 沈言故攤手:“你都說了,現狀不堪一擊,隨時可能會糟糕,那為什么不博一博呢?而且你還后悔,你說這萬一成功了呢,那將獲得多少快樂啊。”</br> 沈言故說著拳頭都握緊了:“一億的快樂啊!你不心動嗎?”</br> 他說完差點笑出聲。</br> 沒想到這詞這么適合他來說。</br> “心動,”江賦說:“心動很久了。”</br> 沈言故激勵他:“那還猶豫什么?干啊!干就對了。”</br> 江賦被沈言故突然的激情逗樂,低聲笑了出來:“你怎么這么可愛?”</br> 沈言故無語:“你還有空管我可不可愛?”</br> 江賦點點頭,話里全是笑音:“好啊。”</br> 心靈沈導師想要明確的回復:“好啊是什么意思?”</br> 江賦學沈言故的話:“干。”</br> 沈言故笑了起來:“這就對了,加油啊,你可以的。”</br> 江賦笑了聲,可能是情緒來了,又想摸啤酒,但又想起啤酒收起來了,又摸空。</br> 沈言故稍稍放任一下:“那就允許你喝一口吧。”</br> 江賦搖頭:“不喝,聽你的。”</br> 沈言故哎呀一聲:“還真這么聽話啊。”</br> 江賦:“哥哥管當然要聽。”</br> 沈言故頓了一下,自己都不知道的心跳快了,幾天前的那層薄霧好像又悄悄飄進他的心里。</br> 過了幾秒,江賦突然說了句:“沈言故,要是我做了你討厭的事,你會討厭我嗎?”</br> 沈言故疑惑:“你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怎么我就討厭了?能說嗎?”</br> 江賦搖頭:“暫時不能,不過保證安全,不違法亂紀。”</br> 沈言故:“那我為什么會討厭?”</br> 江賦:“我不知道。”</br> 沈言故想了想,實在想到江賦會做什么讓他討厭的事。</br> 那就繼續鼓勵唄:“別管了,就干唄。”</br> 江賦又被沈言故逗笑:“好。”</br> 過了一會兒,江賦又說:“這可是你讓我去做的。”</br> 沈言故點頭:“對,是的,沒錯。”</br> 江賦歪著腦袋看沈言故笑,大概是得到了疏導,看起來比一開始輕松多了。</br> 沈言故也對他笑。</br> 江賦能開心起來,沈言故也很開心。</br> “手上是什么?”江賦視線往下走。</br> 沈言故哦了聲:“吃的。”</br> 剛才怕氣氛不對,沈言故一直沒有拿出來,既然問了,那就給你介紹……</br> “另一個袋子呢?”江賦又說:“不像吃的。”</br> 沈言故又哦了聲。</br> 既然你問這個,那就先這個吧。</br> 這個人完全被江賦帶著走。</br> “這是我給你買的一個,嘿嘿,”沈言故莫名笑起來:“禮物。”</br> 江賦頓時疑惑:“給我買的禮物?”</br> 沈言故點頭:“對,就是,回來路上看到的,是運動手表,昨天剛出的,最新款。”</br> 這手表其實是沈言故自己一直想要的,錢也已經攢好了,等了很久,但是晚上買來之后,他突然覺得它特別適合江賦。</br> 那就送給江賦吧。</br> “它就是這樣薄薄的一片,和手環差不多大,屏幕也很小,”沈言故邊說邊把手表拿出來:“我給你買了白色,你戴戴看。”</br> 江賦抬眼看沈言故。</br> 沈言故有點虛:“不,不喜歡?”</br> 江賦搖頭,突然伸手抓住了沈言故的手腕,往他身邊拉。</br> 沈言故覺得江賦是想把他拉近一點的,但事情不知道怎么搞的,一頓亂七八糟之后,他就坐在了江賦的腿上。</br> 然后江賦就把手抬到他面前,正正好攔住他站起來的路。</br> 江賦說:“你幫我戴。”</br> 沈言故:“哦。”</br> 怎么感覺有點熱。</br> 沈言故把手表的帶子解開,在江賦的手腕上繞一圈,再系上扣好。</br> “好了,”沈言故點了一下屏幕:“它功能不多,你按一按就會了,不用我介紹吧。”</br> 說完沈言故就想站起來,但……站不起來。</br> 江賦把手放在了欄桿上,看似無意地斷了沈言故的路。</br> 他還說:“我不會,不熟,你送的東西得負責介紹完。”</br> 沈言故又坐好:“那好吧。”</br> 正好屏幕亮起來的是測心率的軟件,沈言故就點進去:“這個是……哇!”沈言故瞬間驚訝:“你怎么就120多了?什么情況?”</br> “嘩”</br> 陽臺的門突然被拉開。</br> 兩人一齊往那邊看,見門口站著江賦的一個舍友,手里還拿著手機。</br> “呃,電……話……”舍友話說得尷尷尬尬的。</br> 江賦問:“誰打的?”</br> 舍友:“你,媽媽。”</br> 江賦:“沒事,我一會兒回她。”</br> 舍友哦了聲,飛快把門拉上。</br> 沈言故繼續問120多是為什么,但江賦不僅說沒事,還不肯給他看手表了,手還藏了起來不給碰。</br> 真是,要介紹是他,不介紹又是他。</br> 江賦把手放下,沈言故覺得坐在江賦腿上有點怪怪的,索性就站了起來,接著把另一個袋子遞過去。</br> “還有這個。”</br> 江賦問:“這是什么?”</br> “吃的,”沈言故說:“你可能沒吃過,就我伯伯家的巷口才有的賣,它名叫月亮糕。”</br> 低頭看袋子的江賦抬起頭:“月亮糕?”</br> 沈言故:“對,”他指著天邊:“就是那個月亮,”他再指著盒子:“因為它彎彎的,很像月亮,也是橙黃色的,所以叫月亮糕,很好吃的,我堂姐把它當喜餅呢,你打開看就知道了。”</br> 說打開就打開,江賦動作十分輕巧。</br> 然后他莫名笑了一下,還叫他:“沈言故哥哥。”</br> 沈言故笑:“啊?怎么了?”</br> 每次江賦叫沈言故哥哥,沈言故的心臟總有種被突擊的感覺。</br> 江賦問他:“今晚有月亮嗎?”</br> 沈言故看天:“沒有,被云遮住了。”</br> 江賦又問:“要是我想看月亮呢?”</br> 沈言故看著天邊那片發光的云,想了想道:“要不你吃一塊月亮糕吧,吃完了沒準月亮就出來了。”</br> 沈言故不覺得自己這話怎么了,但江賦聽了卻緩緩笑了起來。</br> 發自肺腑的那種笑容,好像沈言故說了特別了不起的話。</br> 沈言故也笑。</br> 吃完月亮糕就能看見月亮,是他小時候媽媽用來哄他的話,沒想到這么大了,還能用來哄江賦。</br> 還說自己不是小朋友。</br> 江賦沒有馬上就吃,而是把月亮糕拿出來,翻來覆去地看。</br> 他還說:“小了點。”</br> 沈言故疑惑:“你想吃多大?”</br> 江賦笑了一下:“不是。”</br> 江賦又問:“沈言故,你知道十五的月亮多少錢嗎?”</br> 沈言故:“十六元。”</br> 江賦看他:“你怎么知道?”</br> 沈言故:“十五的月亮十六元啊,你以前吃雞的名字不就是這個。”</br> 江賦點頭:“是的。”</br> 沈言故:“不過我可不是因為你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br> 江賦:“是嘛。”</br> 沈言故:“小時候不懂字,總聽他們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天真以為就是聽到的意思,也不去問,”沈言故說著自己笑了起來:“我還到處和別人說,十五的月亮是十六塊錢。”</br> 他看著江賦:“原來你以前也這么覺得啊。”</br> 沈言故說這些時,江賦始終把手撐在桌上,側著腦袋看著沈言故,等沈言故說完,江賦的眉眼又加了一點笑意,整個人都非常溫柔。</br> 但他卻說:“不是。”</br> 沈言故疑惑:“不是?”</br> “是別人告訴我的。”江賦說。</br> 沈言故笑:“和我一樣的別人。”</br> “對,”江賦又說:“沈言故,明天我們去看電影吧。”</br> 沈言故揚眉:“這么突然?”</br> 江賦問:“去嗎?”</br> 沈言故點頭:“去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