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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東星區(qū)(2)

    “哈哈哈,你太夸張了。”同伴不信,“接受一次失敗不會影響大家對你的評價的。”
    所以不要說這種一下就能拆穿的謊言,來描補自己的失敗了。
    “你不信隨你,”她翻了個白眼,“反正我以后是不想再遇到這個人了,傷自尊。”
    “那是你自己眼神不好,若是遇上老大,一個照面就顯出原形來。”
    木知下意識想要反駁,轉頭想起自己老大的豐功偉績,又有些猶豫:
    雖然boss都被哄得團團轉,但是老大是什么人呀,鼎鼎大名的偽裝高手‘年千喜’都被他一眼看穿。看破那個玩家還不是兩眼的功夫?
    “話說回來,老大什么時候來?再不來我該吃撐了。”
    “啊……”樓下突然出現(xiàn)一陣不和諧的嘈雜聲。
    兩人探出頭去,只看到舞臺上歌手舞者停止動作,人群裂出一道縫,露出下面一張猩紅色的地毯,狩獵的漂亮男女發(fā)現(xiàn)了驚喜,擺弄風姿,躍躍欲試。
    人未近,兩側的人便望著那頭紛紛張口問好。連宴會的主家都摟著膚白貌美的新女友來到門口迎接。
    一個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推開門,夾帶著外頭的冷光,帶著幾個人踏著猩紅地毯走過來,宴會曖昧的暖光從他濃密鬢角鋪到架著的金邊眼鏡上,勾勒出一張斯文俊美的臉。
    他對眾人微笑頜首。
    “啊,是老大!”樓上的木知驚喜道。
    “薩曼哥。”中年男人擠上來,帶著討好的笑容和他打招呼,“您也來這里玩啊。”
    “東峰先生相請,怎么能不過來呢?”薩曼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和他相握。
    這邊東峰聽得仔細,臉上笑容更得意了,大笑著上前與他相握:“薩曼兄弟啊!早知道你要來,我就讓人去接你了。”
    薩曼笑容不變:“我就不進去了,一點事兒想和東峰先生聊一聊。你看我們是找個地方,還是?”
    東峰聽出些不對的意思,笑容干干掛了兩秒。
    “今天是我女朋友生日,正事先放下,以后我們細聊。放心,有的是時間。”他伸手要哥兩好地搭肩,卻被一只白手套擋住。
    “就是說不想聊了?”
    薩曼還是笑著,溫和儒雅,只是笑意不達眼。
    “一個場地一個掌事人,東風的生意卻做到了洪恩的地盤。咱們做事都有規(guī)矩,不知東峰先生是準備破財,還是準備償命?”
    宴會有片刻的安靜,圍著他們的賓客,連著那些美麗的男女都緊張地屏住呼吸,生怕打破這突然的安靜。
    “哈、哈哈哈,薩曼小兄弟真愛開玩笑,”東峰放開摟著女人的手,“這件事,我親自和洪恩的老大說。”
    薩曼收回右手,眼睛看著東峰:“這件事,是我在負責。”
    眾所周知,薩曼的地盤不允許人口買賣,這是他訂的規(guī)矩。誰壞了他的規(guī)矩,誰就是故意尋事。
    東峰的人不但闖他的地盤,還破壞他的規(guī)矩,就是打他的臉。
    東風的生意來錢快,卻都沾了血。他們威逼利誘,引那些年輕漂亮的新人出來賣,賣尊嚴,賣人格,賣到最后賣無可賣,只能求死。
    薩曼忘記了自己為什么會成為現(xiàn)在這種人,但是他還記得,有些錢不能賺。
    東峰一口氣憋在肚子里,他自覺被拂了面子,臉色發(fā)青。
    “給我個面子。”他勉強道,眼神也狠起來,仿佛在說,薩曼要是不給他這個面子,薩曼自己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薩曼輕笑,咬下一只白手套:“是你不給我面子。”
    人群里站起好幾個他下屬,另一邊東峰的手下也都站起。
    賓客四下逃散,而兩邊人馬已經打在一起,一路推到摔壞桌椅無數(shù)。
    知道自己武力值不高的木知第一時間躲到安全角落,她戒指上趴著的金屬小飛蟲飛離戒指,將現(xiàn)場一切拍下。
    商場購買的游戲道具對玩家沒有效果,大家用的都是棍棒刀槍之類的冷兵器,也有少數(shù)用上了只能用銀貝購買的槍支彈藥。
    銀貝是稀缺物品,槍支彈藥自然也是稀缺物品。所以這些火拼的場面總是顯得有點兒不夠刺激。
    不過在游戲社區(qū),玩家無法殺死玩家,做得太過分,比如虐殺行為,還會被官方懲罰。
    所以大家都會選擇簡單的對戰(zhàn)方式,而不是非得用珍貴的火器。
    社區(qū)里的玩家是不死之身。無論多么嚴重的傷,就是頭剁了,只要在玩家社區(qū),就一定會慢慢恢復。但是玩家要進游戲,帶著傷殘會影響游戲,所以還是很危險。
    并且玩家之間性質惡劣的斗毆虐殺都會大筆扣錢,所以玩家之間有血海深仇,都選擇在游戲里解決,游戲里死了,是真的死。
    三條命用完直接消失。
    東峰一把推開女友,手才抽出一把槍,卻讓薩曼一腳長靴踹翻在地。
    他看著斯文白凈,上手的時候卻格外狠。
    東峰被踹懵了,薩曼掄起的板凳就像暴雨一樣打下來,他手里的槍被打落了,被薩曼旁邊的小弟撿起,美滋滋收起來。
    一個照面,東峰已經倒在地上。薩曼單手拖來一張椅子,自己坐著,椅子一腳壓著東峰。
    他發(fā)型未亂,衣角平整,慢慢摘下另一只的白手套。
    今夜的東星城一如既往的熱鬧,那頭的任逸飛卻在晚風中安然入睡。
    一個四四方方水泥房,一扇門一扇窗,一張木床一個盥洗室,連燈都沒有。
    連著地皮帶建筑模板,花了任逸飛五十不到白貝,最多加一點生活用品和被褥,湊滿五十個白貝。
    他沉沉睡著,呼吸均勻,手腕上那根古怪的紅繩發(fā)出血紅色的熒光。
    任逸飛做了個夢。
    這里好像是片場,所有人都很高,他仰頭看著陌生的世界,帶著點好奇和快樂,眼中似有星辰閃爍。
    夢里有個女人的聲音:“導演,導演你再給這孩子一次機會。”
    “不是我不給,他不哭……這時間……”
    那邊斷斷續(xù)續(xù)傳來某個人說話的聲音,模模糊糊的,無論人還是聲音,都隔著好幾層磨砂玻璃。
    他站在那里,茫然四顧,高高的影子穿過他的身體。
    這些影子似乎在說話,但是自成一個世界,與他是無關的,他只覺得新奇有趣。
    這個奇怪的世界里,只有一個人是清晰的。
    那是一個女人的背影,紅色的連衣裙,鮮艷的像是剛擰出的花汁。
    紅衣服的女人轉過身,她有一張極美麗的臉,像一朵張揚明艷的玫瑰。
    女人一步一步朝著他走過來,站在他面前。
    他仰著頭,脖子都累了。
    女人的臉逆著光,隱約看見嘴里尖銳的長牙:“你還笑?”
    他站在陰影里不知所措:笑,不好嗎?
    巨大的手從天而降,一下抓住了他手里的玩偶。
    這個玩偶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手里,是個黑不溜秋的黑兔子,耳朵上有很多細小的牙齒咬過的禿點。哦,似乎是他的心愛之物。
    女人的手指上長出刀似的爪子,一下扯走他的玩偶,撕碎了。
    她一張嘴,聲音像山洪暴發(fā):“給我哭——”
    “我討厭……我恨演戲。”
    那個矮矮的孩子抬起頭,用著相似的一張臉,隔著夢境與他對視。
    “我知道,”任逸飛說,“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那么糟糕,去了哪兒,也只有演戲一條路。”
    任逸飛醒過來,看著水泥天花板。
    討厭的夢。
    他摸了摸枕頭底下,不是家里,枕頭底下也沒有糖。
    沒有糖,不快樂。
    窗外漆黑一片,這里沒有月亮,也沒有星辰,天上游著一條條五彩斑斕的東西,只是那些東西的光弱,不能驅散黑暗。
    對著這沉默夜色,他亦不知該如何排解這種悶悶的情緒,一團烏云壓著他,喘不過氣來。
    任逸飛的手指摩挲著紅繩,紅繩閃著紅光,血一樣的紅光。
    荒蕪之角,那個白屏系統(tǒng)這樣稱呼這里。
    不同于文明社會的世界。
    上一個找上門的陰間系統(tǒng)把他從人變成厲鬼,這個找上門的東西又準備做什么?
    這里用貝殼幣作為流通貨幣,一切都依靠購買,唯一的商場還用心險惡地說明:本商城一切商品不具備繁殖能力。
    他要三餐住行,都得用錢。
    這里看著是沒有強制誰參加游戲,卻處處都寫著“要錢”兩字。
    關于荒蕪之角,關于游戲,他不著急馬上知道。
    任逸飛太困了,他想休息。
    睡眠之外的其他事都可以放一放。
    窗外的世界還是黑漆漆,他的世界卻是一變,任逸飛已到了他的思維世界。
    那也是四面水泥板的狹小房間,天花板懸著無數(shù)書本,如黑云一樣壓著。
    那里每一本書都是一個角色,任逸飛塑造的角色。
    他躺在水泥板上,看著上面的書云。
    一本書落下來,落在他的手里,書面上立著一個爽朗愛笑的年輕人,穿著洗褪色的短褂和粗布衣衫,腳踩一雙千層底的鞋子,懶洋洋站在那里,也沒個正形。
    阿飛。
    看著游手好閑,實則一腔熱血未涼。
    真不錯,是個熱的。
    他枕著這本書,感受著書里傳來的各種各樣溫暖柔和的情緒。
    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是趴在石頭上,懶懶曬著太陽的冷血動物,被曬得暖洋洋的,免不了產生一點自己其實有溫度的錯覺。
    但是太陽退去,一切還是打回原樣。
    他感受著書本的溫度,慢慢合了眼,讓自己的靈魂像被太陽曬著那般舒展開。
    真是溫暖啊,阿飛的情感。
    “你看,”他和夢里那個稚嫩的孩子說,“我們就是這樣的生物,不演戲,就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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