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河里游過泳嗎？</br>
游過！</br>
那你游泳時穿越了嗎？</br>
什么？沒有？那你看他。</br>
張漢被撈上船的時候，意識并不清醒，他順著河水飄得太久太遠，實在太累了。</br>
河里掙扎了半天，直到撞到這艘大船，發(fā)出“砰!“的一聲輕響。</br>
聲音雖然不大還是引起了船夫的注意，那位積年的老船夫沒有遲疑抓著繩子跳進黃河中救人，所以張漢還活著。</br>
張漢精神有些恍惚，除了頭疼欲裂的溺水原因，還有一船古人的指指點點，讓他不知所措，好在，他又順利的暈了過去，心想著不用解釋了。</br>
幾日后，黃河北岸。</br>
湛藍的天空和潔白的云朵，下面還有黃色的河水滾滾東去，一望無際。</br>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返，不復返啊！不復返。”這是第三次來這里了，確定回不去了。</br>
同時回不去的還有這位面發(fā)皆白，身容枯瘦的老人，他揮著手臂向北怒吼著“渡河！渡河！渡河！”。他要是能回去多好啊！</br>
張漢腦子里又浮現一位風波亭里威儀雄武的中年大漢，他駐劍而立，因無法光復漢土而神情蕭索，滿臉不甘。</br>
張漢默默的說了一句“你離得也不遠！你要是回的去，中華因你而崛起！”。</br>
各種思緒糾纏，張漢抬起頭，挺著胸，歇斯底里的大叫著，發(fā)泄著；良久才平靜下來。</br>
他終于想通了，既來之，則安之。</br>
那么為中華之崛起，奮斗吧！張漢舉手喊了一句口號，向新世界宣布他的到來。</br>
津野驛位于徐州府西側，黃河北岸；由于南岸宋軍時常侵襲，北岸蒙古人屯兵于此。</br>
初來津野驛，張漢滿心以為能看到古風古色的樓、閣、亭、榭；但入眼的卻是滿目瘡痍，焚燒過的木質建筑只剩遺址，推到的墻垣連磚瓦也被窮困人家撿走搭建自家院子。</br>
張漢只能遺憾的想，有機會去徐州府城觀賞一番，可是自己現在連吃飯的能力都沒有，還是先顧著眼前吧。</br>
由于蒙古人一直是處于攻勢狀態(tài)，控制著黃河中下游，黃河北岸還是有些來往客商。</br>
而黃淮之間最近幾年都是戰(zhàn)區(qū)，南宋幾年的堅壁清野政策使得黃淮之間，處處烽煙，簡直可以稱得上，千里無雞鳴，白骨露於野。</br>
所以張漢即使有心投宋，卻也不敢冒著死亡的威脅，南渡投宋，只能在這窩著觀看時局，以求生存。</br>
幸好，救他的胡家是蒙古朝廷治下的世侯，世代居于此地，而張漢盡管不是此時代的人，但家鄉(xiāng)話說的賊溜，又長的白凈；沒有被當做流民或逃奴；否則張漢說不定就被某個粗壯大漢，喊一句：“你瞅啥！”順手給砍了。</br>
津野驛在黃河河壩的高處。</br>
如果站在二樓，就能遠眺黃河北岸；它還有半客棧性質。</br>
津野驛如今住著數十個蒙古兵，據說是剛侵襲南岸回來的百人隊，出門的時候胡叁特意囑咐不要靠近哪里，蒙古人高高在上，對漢人生殺掠奪絲毫沒有顧忌，特別對他們這些，在前些年還是金朝子民的漢兒，更是敵視。</br>
張漢雖知道危險，還是禁不住有些好奇，那些在這個時代，讓世界為之顫栗的蒙古人，是何等模樣，做何等姿態(tài)；</br>
一邊瞅著，一邊走著，在經過大門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一位女子的尖叫聲；如此尖利和絕望！聲音傳來的方向，就是津野驛的客房方向。</br>
張漢駐足觀望，亂世之中，這種聲音怕是常見，盡管有些自我安慰，他這樣想著。</br>
正想著，一個上身赤裸的婦人猛的撲出窗外緊接著又被拽了回去，慘叫聲又響起，接著是一聲男子的慘叫聲。</br>
張漢有著措不及手的錯愕，救還是不救？在腦子里盤旋著，可是更大的聲音叫喊著：“別惹事！別惹事！”</br>
張漢腦子里良知與懦弱爭斗的同時各種雜念紛飛；然而事情卻另有進展。</br>
那婦人披著衣物，散著頭發(fā)，赤裸著雙腳從破敗的驛站大門里不要命的沖出。</br>
隨后奔來的人，卻身著黑色皮甲，是位滿副武裝的蒙古兵，他滿臉絡腮的胡子，頭發(fā)短到像是光著頭的和尚。</br>
這位蒙古兵在門口，攔住了婦人，伸手抓住她的頭發(fā)，猛的往后一拉；那婦人整個身子向后仰飛。</br>
啪!</br>
一聲落地。</br>
那位蒙古兵，用膝蓋頂住婦人的胸部，把她壓在地上，從婦人嘴里摳出一只滿是鮮血的物事。</br>
竟然是一只耳朵，然后他嗤笑了一聲，就從背后掏出彎刀，揚手砍了下去，血濺滿身，如同地獄使者。</br>
直到那婦人身首兩處時，張漢仍伸著手，沒反應過來。</br>
就這樣殺人了？我要不要喊？要不要跑？</br>
報警？</br>
腦子太亂，張漢不知所措！</br>
其實他與事件發(fā)生地并不遠，僅僅數十米。</br>
只是這件事太突然，太殘暴；剛剛還想救人的他，恨不得喊一聲：“要不要這么殘暴！要不要這么突然！我是新來的！麻煩照顧一下，讓我適應適應啊！”</br>
可是在這個蒙古鐵蹄碾踏世界的時代，刀與血才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殘忍和血腥才剛剛開始。</br>
望著不遠處呆若木雞的和尚，突巴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難得見到漢兒禿著腦袋，嘴角溢出淡淡的嗤笑。</br>
那拗黑的面孔，望著張漢，又咧嘴笑笑，說道：“兀那和尚，把這堆爛肉拖出去，超度一番，看爺爺給你找了一份功德可好！？”</br>
說完。</br>
手中的彎刀甩了一個花式，無聲入鞘；耀武揚威的走回了津野驛內。</br>
張漢只聽得那漢子說的話，又看見那婦女的尸體，臉色發(fā)青，腿腳不聽使喚，卻不敢不聽吩咐。</br>
此刻，他忘了，忘了要上讓中華為之崛起，忘了改變歷史，腦中只有恐懼，無形而存在。</br>
良久，才把尸體拖離門口，又把頭顱捧回身體，找了一面蘆葦席蓋住；</br>
他跪在那里，輕輕的訴說著，</br>
像似道歉，又像安慰。</br>
然后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胡茂仁家。</br>
胡茂仁見張漢回來，又聽他講了津野驛發(fā)生的慘事；便讓胡叁安頓張漢，自己一路奔去胡德勝家。</br>
這些天徐州府總管何伯策按蒙古人的要求，抽調出兩千余人的兵丁，要組建漢兒軍，隨蒙古大王忽必烈伐宋，每鎮(zhèn)抽二百人；趁這個機會胡興福，授意胡家組建二百兵丁。</br>
津野驛作為一個渡口小鎮(zhèn)總人口不過千余戶的小鎮(zhèn)，這出兵二百就是把胡家男丁一次給抽干了血脈，胡茂仁作為一族執(zhí)掌的當家人，不得不用盡辦法找齊這二百多口人，多日無果之后，只得去徐州府買些被抓回的南人，再以本族壯年男子為骨干，拉起一只隊伍；而張漢就是他在回來的路上順手救的。</br>
因為出兵時日已近，蒙古人看不到胡家所出之兵，蒙古派來的監(jiān)督建軍的官員就成了胡家急需解決的棘手問題。</br>
胡德勝出了一個主意，賄賂督查征兵的百戶突巴.兀立達。讓他睜只眼閉一只眼不追尋兵丁的來歷，然后寬待幾日。</br>
這位蒙古蠻子剛從南岸回來，滿身欲望無處發(fā)泄，找了幾個青樓暗娼女子夜夜春宵，卻玩膩了之后，便把目光伸向了鎮(zhèn)中的良家女子。</br>
得知蒙古人來了津野驛，各家大閨女小媳婦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門，突巴一時也沒處尋人，便把此事說給了胡茂仁。</br>
胡家遠支的一個小娘子邊被突巴看上了。</br>
昨天夜里小娘子突然失蹤，胡茂仁心知肚明卻仍安排人幫忙尋找一番，心想過幾天突巴玩膩了，自然會放回來。</br>
哪知今早就給突巴砍掉了頭顱；至于死一個女人，胡茂仁雖有些不忍，但是他更關心突巴是不是受了何總管的唆使故意要拿胡家開刀。</br>
因為何家是張柔的人，胡家卻是跟著李討生活。</br>
雖然明面上很和氣，可是背地里刀子下的不斷，奈何徐州府歸中路軍治下，胡家受制于人，只能勉強支撐，俯首做小。</br>
胡茂仁這廂汲汲不安的找胡德勝商議且不提。</br>
張漢卻是一夜不曾合眼，作為突然回到歷史的一個獨立自然人，這種壓抑的孤獨感，像似噬心毒蟲般直至內心深處。更加可怕的是亂世的不安全感以及親眼見到殺人的恐懼，讓他思緒一直在扭曲，難以思考任何事情。</br>
直至雞鳴時分張漢才帶著噩夢進入淺眠。</br>
張漢住的是胡家的柴房，雞鳴時分，胡家的老仆便進來拿柴引火，張漢便紅著眼睛出門鍛煉身體。</br>
剛剛回來就見胡肆送來一些吃食，那個十余歲的小人兒紅著眼睛，放下吃食便出去了；不曾說一句話，張漢也沒有心思說話，就在柴房里呆著，胡思亂想。</br>
午時，胡叁進來請他去正廳見胡茂仁；路上跟他講那天殺婦事件的緣由。</br>
那個女人叫胡青妹是胡肆的堂姐，才十六歲；千戶突巴當晚糟蹋過這個苦命女人之后，便被他的親衛(wèi)兵帶走了，十個蒙古兵。</br>
這個女人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就咬掉了一個畜生的耳朵跑了出來，只跑到門口便被在門口的突巴殺害了；然后張漢看到的事情經過了。</br>
張漢聽完就說一句“亂離人不如太平狗”，胡叁驚愕了一下，滿臉贊同的直點頭。</br>
張漢來到正廳，胡茂仁正在沉思；見張漢進來，只是擺擺手示意他坐下。</br>
張漢這兩天一直不斷構思自己的來歷，卻是狗咬刺猬無從下口，只能盡量少說話，多觀察。</br>
“和尚近日多遭驚擾，胡某妄請擔待；前日和尚言稱府西人士還請言明出于何寺，某好送和尚早日歸寺，免得寺里擔憂。”胡茂仁雖沒直視，余光卻一直打量著張漢，心想若是真的大寺院的和尚，就結一番情誼也好，他落河遇難被胡家救起，怎么說都要承胡家的情；如若是扮假和尚的亂兵逃卒，正好填了那二百兵口，至于沙場上馬革裹尸也比現在被水淹死得好，總的來說，是胡家有恩于他。</br>
張漢哪知這津野驛胡家如今是這番觀景，本就也不是什么寺廟里的和尚，只能說自小孤苦無依，只能扮假和尚討生活，又遭了兵禍；正是飄葉浮萍無處可依，所以哪里都不用送了；如今已無處可去，請胡老爺收留，已報救命之恩。</br>
望著胡茂仁滿意的神色，張漢還以為蒙混過關了，卻不知這正合了胡老爺的意。</br>
一番安排之下，張漢跟著胡叁去了安排兵丁住處的林地，在河岸樹林的另一側；近二百人正在那里安營扎寨。</br>
領頭的是胡德勝的二兒子叫胡興壽；此人中等個頭，面白，胡須并不茂盛有些發(fā)黃，身穿褐色長袍，腳扎黑色皮靴，神情冷峻，第一眼望去給人感覺不好相處。</br>
胡興壽知道有張漢這個人；張漢被救起時他就在船上，那條船是從徐州府拉人回來的路上趕巧救起張漢，而船上拉的那些人是從徐州府的蒙古人手中買來的奴隸，這些奴隸是蒙古兵自黃河南岸侵襲是掠來的人口；因離河岸不遠，才能被安排運到河北岸來，那些來不及運送的奴隸早就被屠殺在蒙古兵的鐵蹄之下。</br>
張漢被救起時胡興壽就給其父說過，如張漢不是和尚，那就給安排到軍營里來，因為他一米八五上的個頭又身材健碩，對于當兵來說實在是個好材料，但因其膚色較白，又是短發(fā)，還光著身子，怎么看都像糟了兵匪的和尚或是貴人也說不定，所以他們決定等人醒了再說。</br>
胡叁給胡興壽解釋一番緣由之后，張漢被安排伐樹的活；胡叁帶著他領了一把斧子，又把他介紹給一位小頭目名叫孫誠，四十來歲，面色焦黃，黃的有些發(fā)黑。</br>
此人是胡叁的副手，來的路上胡叁已經給張漢解釋過，也推心置腹的一番結交；承諾一段時間熟悉后，就讓張漢頂替孫誠作為自己的副手，張漢自是微微奉承幾句聽從安排，卻不知這一步步走下來，處處有人安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