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婆子遞銀子過去的時候,還十分不舍,拿著銀子的手又生生頓了下,再次語氣凝重的叮囑:</br> “兒子啊,這可是家里最后的一點銀子了,你們拿了銀子,就一定得把你們大姐叫回來。”</br> 蘇老婆子打算的很好,覺得自己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br> 她手里頭也就剩下這最后的一兩銀子,如果能用這一兩銀子換了蘇翠蘭回來,那他們每個月就有五兩銀子的進賬。</br> 這筆賬她會算,可她依然怕虧。</br> 直到蘇元仁和蘇元承連連點頭應承,蘇老婆子才不舍的把銀子遞過去。</br> 兩人接了銀子,轉身就出去了。</br> 而蘇老—二卻是皺眉看著蘇老婆子,語氣里全是不滿:</br> “娘,你不是說家里沒銀子了嗎?剛才那是什么……”</br> 家里這幾天,天天吃紅薯加玉米面疙瘩,一點兒葷腥都看不到,蘇老婆子和天天嚷嚷著家里沒銀子了,讓他們趕緊想法子掙銀子去。</br> 可這會兒呢……</br> 竟然拿了一兩給老四老五。</br> 蘇老—二有些懷疑自己娘是不是還藏著銀子。</br> 蘇老婆子不耐的瞪了他一眼,嚷嚷道:</br> “娘要是不留點兒保命的銀子,等咱們家真的沒銀子了,一個個的就都去喝西北風吧!”</br> “你瞧瞧你那點兒出息,這點兒銀子就盯上了,你也不想想你大姐回來后咱們家每個月就有五兩銀子。”</br> “你與其盯著我手里的這點兒銀子,不如想象法子去把你大姐叫回來,沒聽外面說嗎?陸輕雪那賤丫頭每個月給你大姐五兩銀子,那可是五兩銀子!你大姐回來了,那銀子就是咱們的了!”</br> 蘇老婆子一想起這個,心里頭就一陣怒火,覺得她就是養了個白眼狼,直接又在屋里罵了起來。</br> 蘇老—二被訓的沒臉,心里也很不服氣的。</br> 他是沒老四老五出息,可也沒像老四老五那樣花家里那么多銀子。</br> 不過到底是自己老娘,蘇老—二心里不滿,卻還是什么都沒有說,轉身就出去了。</br> 屋檐下,蘇老漢一直坐在那里曬太陽,把家里剛才的話聽的清清楚楚。</br> 他看到老四老五老—二相繼出門,重重的嘆了口氣,也不想在家呆著了,背著手去拿了鋤頭,又出門去了。</br> 蘇老婆子這會兒心里正煩躁的罵蘇翠蘭,罵陸輕雪,又罵蘇紅珊,正一個人罵的沒勁,想找個人撒火,聽他這么一聲嘆氣,心情更糟糕了。</br> 沖著他的背影就呸了一口,怒罵:</br> “老不死的,一點兒出息都沒有,成天就知道往地里跑,就那點兒地,你天天刨也沒見你刨出個花兒來……”</br> 蘇老漢一向不和她吵架,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家里烏煙瘴氣的,到處都彌漫著罵人的聲音,他也早都不想和蘇老婆子計較,只搖著頭嘆著氣走了。</br> 到了村口,聽著村學里的朗朗讀書聲,他駐足聽了一會兒,忽地就想到蘇石頭。</br> 聽說那孩子也在村學里讀書,還是老童生的得意門生,認了老童生當義父。</br> 這般想著,他心里就又一陣不自在,心里暗罵了聲:</br> 小兔崽子,自己爺爺奶奶都不認,跑去認干親!白眼狼!</br> 他臉色難看的正要走,就見蘇石頭帶著韓小山韓小丫從家里出來,一路小跑著往村學這邊跑來。</br> 三人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就像是沒看到他一般,徑直就跑了。</br> 一看到蘇石頭那樣,蘇老漢心里的火氣就再也壓制不住,他怒喝一聲:</br> “蘇石頭!你給我站住!”</br> 蘇石頭三人同時停下,疑惑的看他。</br> 韓小山皺著眉,拉住了正要上前說話的蘇石頭:“舅舅,都快要遲到了,咱們快走吧。”</br> 蘇石頭看了蘇老漢一眼,見他面色不善明顯是要找他麻煩的樣子,也就沒上前去,和韓小山點點頭,也走了。</br> 蘇老漢更是氣的火冒三丈:“不孝的東西,見了親爺爺都不打招呼,這樣的人就是讀了書也不是個好的。”</br> 他咕咕噥噥的扛著鋤頭走了。</br> 這個時候正是農忙的時候,因為很多人家的男人們都去了窯廠做工,家里的農活就只能女人們來干了。</br> 這會兒不少—婦女都扛著鋤頭上地,正好見到這一幕,直接就不屑的嗤笑起來:</br> “呦,這不是蘇老頭子嗎?怎么,人家蘇石頭都和你們斷絕關系了,還必須得回去供著你們啊?”</br> “人家讀書沒出息,就你家老四老五讀書出息!”</br> “聽說你家老四老五回家來了?怎么回事啊?以前不都不回來的嗎?”</br> “可別是在外頭惹了事回來的!”</br> ……</br> 一個個冷嘲熱諷的聲音,讓蘇老漢鬧了個沒臉,咕噥的罵著扛著鋤頭快速的走了。</br> 身后幾個婦人一邊走著,一邊說著老蘇家的事兒,時不時發出幾聲不屑的笑聲。</br> 蘇老頭子遠遠的聽到了,只覺得刺耳的很。</br> 明明以前他們老蘇家兒子多,在村子里雖然不算是一霸,卻也是沒人敢欺負的。</br> 從什么時候開始,所有人都能當著他們的面說他們的不是了。</br> 蘇老頭子這頭心里頭暗恨。</br> 而另一邊,拿了銀子的蘇元仁和蘇元承兩個人卻是嘀咕起來:</br> “四哥,咱們真要拿著銀子去買東西?可咱們在外面欠的銀子怎么辦?還有咱們被退學的事情,肯定也瞞不住,這到時候可怎么辦啊。”</br> 提起這事,蘇元仁就握緊了拳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咬了咬牙說道:</br> “聽娘的意思,大姐那邊一個月有五兩銀子,就是那個銀子拿回來了,肯定也不夠咱們還債的,倒是蘇大丫那邊……”</br> 他的目光看向了村口的磚窯廠,說道:</br> “聽說蘇大丫開了個窯廠,咱們村的人都在那邊干活,她現在肯定有銀子,咱們不如去蘇大丫那邊……</br> 咱們到底是她親叔叔,而且以前都是咱娘和咱嫂子她們對她不好,咱們也沒對不起她,咱們去好好的說幾句好話,要是能獲得原諒的話,這事兒也就解決了。”</br> “到時候咱們被退學的事情就是爆了出來也沒關系,咱們只要把蘇大丫勸回家,那就是家里的功臣,被退學的事情也就不算是什么事兒了,到時候咱們有了銀子,也還能去別的書院。”</br> 蘇元承贊同的點頭:“四哥說的在理,那這銀子咱們就捫下了?”</br> “捫什么捫,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咱們拿著這銀子去買些肉提著去蘇大丫家,所謂禮多人不怪,咱們拿著東西上門,那是誠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