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怡聽說寧光可能被打的送去鎮上醫院搶救,大吃一驚,當下就要去鎮上探望。
“你可千萬別去!”趙建國見狀趕緊攔,“你想昨天寧光為什么會挨打?歸根到底不就是她弟弟惹的事情,她太太受了委屈,舍不得打曾孫,就打她出氣嗎?你這會兒去了,他們家不敢打你,沒準又要拿寧光當出氣筒。”
又說褚老婆子一向心狠,真把她惹火了,沒準干脆把寧光送到山里去當童養媳,那樣日子甚至過的比在朝陽村還苦,“咱們這兒好歹大米飯能吃飽呢,那邊到現在還要摻一堆山芋栗子什么,逢年過節都未必能吃上一頓全米飯。”
沈安怡驚呆了,說這不可能,這都新社會了怎么還有人連大米飯都吃不飽?
“他們山里沒什么田地,種的糧食少,當然窮啊。”趙建國不以為然的說,“早幾年,就是咱們娘老子還小的時候,我們這邊燒粥也要摻山芋呢,后來不是出了雜交水稻嗎,這才能吃飽的。不信你回頭問問小霞姑姑,小霞姑姑小時候就經常吃不飽。”
其實朝陽村作為黎明鎮一線大村,就算是在特殊的那十年里,生活水準比其他小村也要高一個檔次的。
趙家是村里的大族,趙富梁老兩口雖然偏袒兒孫,然而都是勤快人,那會兒也不至于說連女兒都喂不飽。關鍵還是他們覺得女兒是別人家的,多吃一口都是虧了自己家子孫,所以日常呵斥奚落,弄的趙霞根本不敢多盛飯,對著家里從沒見底過的糧食,成天饑腸轆轆。
這也是趙霞恨死了娘家人的緣故。
要真是條件差的吃不飽也就算了,明明有條件卻不讓她吃飽,如今她翻身了,自然是依葫蘆畫瓢,明明有條件拉拔兄弟侄子,她就偏偏不干!
這些恩怨趙建國一早聽娘老子說過,然而沈安怡是肯定不曉得的,這會兒聽著也沒往心里去,仍舊是惦記著寧光,說要不就報警吧,讓警察把褚老婆子他們抓起來好好教訓一頓,看他們還敢不敢欺負寧光了!
趙建國聽的都懵了,提醒說:“安怡妹妹,寧家雖然對寧光不好,可寧光確實是他們家親生的啊!”
沈安怡莫名其妙,說:“那又怎么樣?”
“這親生的太太、牙牙還有娘老子打孩子,警察也能管?”趙建國一臉的不可思議,“那不要被上下幾村罵死啊?”
“為什么不能管啊?”沈安怡震驚了,“虐待是犯法的你知道不知道?”
趙建國覺得難以理解:“可自己家孩子,大人想打就打了,扯什么虐待?”
沈安怡也感到跟他沒法溝通:“我爺爺說如果做錯了事情挨打是應該的,沒做錯事情挨打那就是虐待,虐待就是犯法的,警察就可以抓人!”
“但我們這兒是鄉下,我們就沒聽說過誰家打孩子會被抓起來的。”趙建國雖然認為城里領導說的肯定有道理,但綜合自己從小到大的所見所聞,還是提醒她,“我估計你去報案也沒用。”
沈安怡不信,說不試試怎么知道?
她于是鬧著要去街上。
趙富梁老兩口詫異大冷天的為什么會提這樣的要求,就問趙建國,趙建國不敢說真話,推說自己跟沈安怡講了些街上的事情:“估計安怡想去街上看看吧。”
“那你陪安怡去吧。”趙富梁跟孔花妹年紀大了,不耐煩頂著寒風出門,又不放心女兒的心肝獨自上街……其實這時候跟沈安怡這年紀的美頭,早就可以獨自去鎮上了,但懾于趙霞的叮囑,兩人就喊了趙建國陪同。
孔花妹眼珠轉了轉,又喊過孫子趙利國,教他也一塊兒,說是“倆牛佬家陪著遇見了事情也不怕”,其實卻想著女兒沒少私下給沈安怡塞私房錢,這外孫女手里有錢又手散,上了街,看到那些吃的喝的哪兒會不花銷?
趙利國跟著過去,多少能夠蹭一點。
趙利國本來不愿意的,聽嫲嫲悄悄附耳提醒,這才眉開眼笑的答應了。
結果他們還沒動身,趙琴就接到消息趕了過來,也要一起去。
趙琴不知道孔花妹的單獨叮囑,但她聽自己娘老子說過,遇事只管看趙利國、趙衛國,趙富梁老兩口是絕對不會虧待了兩個孫子的。
所以堂哥們摻合的事情她也不肯落后。
沈安怡急著上街去報警,也懶得跟他們計較,四個人嘰嘰喳喳的往鎮上走,還沒出村,趙亮聽到風聲也跑了過來。
他倒不是為了沾沈安怡的光,而是想趁這機會去鎮上的游戲機室。
這時候后世到處可見的網吧還沒露面,電腦是這個小鎮上遙遠到幾近傳說的存在,但游戲機已經悄然出面,利索的收割著從孩童到青年們的零花錢。
像趙建國這種家里條件一般的,還沒有給這歲數孩子零花錢的概念,然而趙亮的阿伯畢竟是村支書,對獨子還是很大方的,日常都會給幾個錢買吃買喝。不想趙亮從進了一回游戲機房之后,上街玩游戲就成了心頭好,其他愛好在這份追求面前全部不堪一擊。
后來被他阿伯抓到過一次,就輕易不許他上街了。
這兩日趙亮癮頭上來正急的抓耳撓腮呢,聽說沈安怡要去街上,頓時就來了借口,說是想念這表姐,想跟表姐一起玩。
他阿伯未必不知道兒子的真正用心,只是考慮到現在是寒假,放小孩子出去玩會兒也沒什么,再者也是贊成兒子同沈安怡親近些,于是意思意思的盤問了幾句就答應了。
而趙亮在村里同齡人里是領頭羊,他要上街,村里泰半小孩子都鬧著要去,最終竟匯合成了浩浩蕩蕩的童子軍隊伍。
到了街上之后,趙亮同沈安怡打了個招呼,就迫不及待的跑去玩游戲了。他一走,小孩子們跟著一哄而散,原地頓時就剩了趙家三兄妹連同沈安怡四個。
趙利國羨慕的看著,他去年拿了壓歲錢之后沒肯立刻交給父母,跑去玩了半天,雖然回去之后被罵了好一會兒,卻一直惦記著再去的。可惜他娘老子管錢管的厲害,平時吃穿不會短了他,錢卻一分也到不了手里。
這會兒就攛掇沈安怡,說要不我們也去玩玩吧,聽說那個鍛煉反應速度的。
但沈安怡惦記著寧光,哪里有心思理會,聞言板著臉說你覺得自己反應速度不夠那你就自己去好了。
趙利國就是悻悻,說這大冷天的,來街上有什么意思?
“那你別跟來啊!”沈安怡心里正焦急,聽了這話就沒好氣的懟回去,“我求你來了?”
“要不是嫲嫲跟我好說歹說我才不想來呢。”趙利國是正要面子的年紀,雖然理智上知道不能得罪這表妹,當著人的面卻不肯落下風,立刻說,“你再這么跟我說話我就走了!”
沈安怡巴不得他走遠點,免得等會兒攔著自己報警,就不耐煩的催他快點走,還說:“你不走你是小狗!”
趙利國氣的轉身就走,邊走邊咬牙切齒的委屈,心說這表妹不就是運氣好,生在了城里干部家?不然有什么稀罕的!
倒是趙琴目光閃爍,旁敲側擊沈安怡來街上干嘛:“這天怪冷的,安怡你要買什么的話,咱們直接去買了趕緊回去吧?”
“我來是要……”沈安怡不假思索要說出真相,但被趙建國忙不迭的打斷話頭,說:“安怡,你看那邊就是醫院。”
黎明鎮上就一個醫院。
沈安怡想到趙建國說的話,寧光這會兒不定正在里頭接受救治,腳下就是一停,心說要不先進去探望下寧光?
又想到趙建國說寧家人看到自己沒準會對寧光更惡劣……不免躊躇。
“快過年了,你提什么醫院啊,晦氣。”趙琴沒看出來趙建國的用心,但還是習慣性的埋怨,“咱們快點走過去吧,哎你們看那邊有油炸的小攤子,安怡你吃油炸香腸不?我以前吃過次,好吃極了!”
她邊說邊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十分期待沈安怡答應,然后買單的事情當然就是這表妹的了。
沈安怡猶豫了會兒,又跟趙建國交換了下眼色,說:“我有點累了,想去醫院里找個凳子坐著休息會。要不你幫我去買幾串吧,我給你錢。”
趙琴本來不愿意的,憑什么沈安怡跟趙建國去找地方休息,自己去跑腿啊?但看到沈安怡拿了一張五塊錢遞過來,拒絕的話頓時咽了回去:“行,你要吃什么?”
不等沈安怡開口,她立刻又說,“現在馬上過年了,估計東西會漲價,要是買貴了你可別怪我不會還價啊,他們大人看我們是小孩子,不宰我們就不錯了。”
這話是她跟家里要零花錢時娘老子的托詞,這會兒卻是正好拿來搪塞沈安怡了。
沈安怡無心跟她計較這種小事,擺手:“你看著買吧,那些東西我沒吃過也不知道。”
趙建國倒是很想點幾串的,但沈安怡如今沒提到他,他也不好意思講,只能強按垂涎,看著趙琴走開后,就領著沈安怡進了醫院。
因為牢記趙建國的告誡,沈安怡進去之后不敢明目張膽的找人,而是躲在趙建國身后遮遮掩掩的四下觀看。
走過一道走廊,正琢磨著是上樓呢還是去旁邊的樓道,不想這會兒旁邊洗手間出來一個拿著水盆的女孩子,跟她一照面,兩人都是一愣:“安怡?”
“小光?”沈安怡意外的張大了嘴,同她異口同聲問對方,“你怎么會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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