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都跑到口吐白沫了,莽子才終于趕到朝搖。
    原本人杰地靈的朝搖仙山,現在完全變成人間煉獄般的修羅場。
    他喬裝打扮,刻意避開大軍,從一條荒蕪人跡的小路偷偷摸上山。
    朝搖山內一片焦土,珍奇花草被燒了個干凈。山火四起,靈獸異寵驚恐著四處逃竄。
    幸好現在一片混亂,絲毫沒有人留意到有個外人偷偷溜了進來。
    云孤還在泉水里昏睡,白雀一人實在無趣的很,便在合虛泉里畫出暮晨鏡,看看山里現在是個什么情形。
    看著看著便發現鏡中出現一個生面孔。這個人既不救火,也不去往前山幫忙,只一間一間的小院‘閑逛’,似乎在找人?
    “有意思的,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人渾水摸魚。”
    他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莽子在山里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那抹紅衣身影,心里逐漸煩躁起來。云孤姑娘會不會在前山與他們一起?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人群,生怕大魏混進來的探子發現他,他悄悄摸到前山,在不遠處的一片密林里躲了起來。
    白雀不知什么時候悄悄來到莽子身后,他小聲的問:“找什么?”
    莽子大概太專心了,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后的異樣,他下意識的‘噓’了一聲,“噓,別吵!”
    白雀‘哦’了一聲,又繼續問:“需要幫忙嗎,這里我熟的很,活著的、死了的我都認識。”
    莽子不耐煩地擺擺手,“走開!”說完他自己也愣了。他僵直地轉過頭支支吾吾地說:“你...你是誰?”
    白雀打趣道:“我是朝搖千年的鳳凰精。”
    莽子嗖地從密叢里跳出來,“你...你...”
    白雀起身抖了抖粘在身上的草屑,“你到底在找誰?”
    莽子試探性地問道:“你也是朝搖的人?”
    白雀一臉認真地想了想,“算是吧。”
    莽子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說:“云孤姑娘在哪?我有急事找她?”
    “原來是找小傻子的!她現在見不了你。”
    “為什么?”
    “受傷了還沒醒。”
    莽子糾結了半天,又問:“掌門在哪?找掌門也行!”
    “喏!哪兒。”白雀朝前山某個方向努努嘴。
    莽子順眼望去,見一個白衣身影神情嚴肅地在眾弟子中發號施令。他一把戴上披風,遮住臉龐,直朝清塵跑去。
    “掌門。”
    清塵回過頭,他怎么在這?
    “掌門,我特來送太子密信。”
    清塵忙問:“何事?”
    莽子將太子的話一五一十地告知他,清塵聽后久不言語。
    莽子催促道:“掌門還是要快些安頓,一會圣旨一到便是鴉雀也都走不了了。”
    “我知道了。”
    “我不能在此地就留,要是被人發現太子就完了。后會有期,告辭!”
    “告辭。”
    無達面如土色,遲疑地問:“他可信嗎?”
    清塵目視山下良久,山腳下成片的黑色盔甲一如大火過后焦黑的土地。
    “師叔,書籍都藏好了嗎?”
    無憂點點頭,“已安置妥當。”
    “寒池的兵器要不要遮掩起來?”無達問道。
    “無妨。寒池水深刺骨,他們下不去,不必遮掩。”
    “合虛谷的入口隱起來了嗎?”
    白雀慢悠悠地走過來說:“我做事你放心。”
    清塵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照顧好她。”
    白雀又問:“你準備怎么辦?是歸順還是同歸于盡?”
    “大廈將傾,獨木難支。朝搖弟子雖說修的是天道,但也只是群布衣道眾而已。是我涼德,上天干咎,連累了朝搖。若大家再因我而被定下謀逆之罪,我日后也無顏見朝搖歷任掌門。”
    眾人一想到天下第一仙山朝搖居然要隕落了,便悲不自已。
    清塵又囑咐道:“讓大家都停手。兩位師叔帶領逍遙閣弟子去青木峰,逍遙閣暫由兩位師叔協領。余下弟子趁圣旨還未到,可自行決意去留,不必白白受我連累。”
    拂曉風起,殘月將落,山門緩緩打開,一道白衣身影款款立于山門后,身后是一眾執意留下的弟子。
    王宴一臉不解地問:“朝搖又在搞什么?”
    軒轅宇見山門一開,以為朝搖被他打怕了,連忙下令,“都給我攻上去!”
    王宴連忙阻止,“不可。朝搖山路猶如天塹阻隔,兇險難行,絕不可一擁而上,最好是讓他們主動下山。”
    “若是他們愿意歸順也不會頑抗這么久!”
    “殿下莫急,既然他們主動開了山門,想必是有了求和的意思,咱們只要遞一封招降文書上去,那朝搖掌門說不定就順勢應下了。”
    “行!你來寫。”
    王宴暗自鄙夷了軒轅宇一番,他略思索著,正欲提筆疾書時,眼角便瞥見明晃晃的一大片人馬緩緩而來。
    王宴暗自一驚,太子怎么來了?!
    軒轅啟帶著圣旨說明來意,便越過他們徑直朝朝搖山上去了。
    清塵早已在山門處迎接。
    軒轅啟念完圣旨,又說:“朝搖掌門若愿入仕,與孤共擴皇圖,孤定以禮待之。屆時一定妥善安置朝搖弟子,讓各位毋得驚惶。”
    清塵接下圣旨,淡然一笑,“謝太子好意!朝搖立派千百年,向來只獨居一隅山川,幾曾識干戈!我身為朝搖掌門,理當同朝搖共存亡,若是此時棄眾弟子而入仕,日后也無面目見天下眾人。朝搖所有罪名,我愿一力承擔,但求陛下放過朝搖弟子。”
    太子好心勸道:“掌門何必如此固執。”
    清塵一臉堅決地說:“身為方外之士,應有所為,有所不為。”
    朝搖眾弟子聞旨后,心中一片悲涼。
    與太子同行的官員當即便清算朝搖私產、人員,依旨安置,清塵隨太子一起回朝接受陛下問責。
    天下第一仙山朝搖既就此冷落蕭條...
    青木峰
    無達、無憂和一些執意相隨的弟子一起聚在逍遙閣內,眾人臉上一片悲泣。
    無達兩鬢斑白,他佝僂著身子,一臉憔悴地說:“沒想到朝搖會被逼到如此境地。”
    清予連忙勸慰道:“師父莫要說喪氣話,掌門師兄是曠世奇才,他一定有辦法解決此事。朝搖只是一時陷入困境,并非一輩子都如此。”
    清風連連贊同,附和說:“師兄說的是,我相信掌門師兄一定能帶著朝搖走出困境。”
    無憂感慨道:“師兄莫要憂心,我瞧清塵心中是有盤算的。對了,也不知清書那小子閉關得如何,你們可有去看看他?”
    白雀說:“你們終于想起還有這個人,我去看過了,他進展地很順利,我想過不了多久就能飛升。”
    無達欣慰地點點頭,“好,如此便好。總算還有件讓人欣慰的事。”
    清廖憂心忡忡地說:“還有一件事。”
    “什么事?”無憂轉頭看向自己的弟子。
    “原本一直是我在給清書師兄送茶食,但現在朝搖被朝廷監管,我只能隱藏在青木峰不能露面,日后這茶水飲食該如何送去?若是一不小心被發現了,只怕會連累大家。再者,清書師兄現在還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萬一他提前出關又無人告知他,他出來以后照往常一般在山里走動,豈不是麻煩。”
    眾人都面露難色,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一個小丫頭在角落里怯生生地說:“我愿意去照料師叔。”
    眾人回過頭來,見是一個面生的小丫頭。
    無達問道:“你是誰?”
    她規規矩矩地向大家躬身行禮,“師祖,我叫云兮,是新來的弟子。”
    無達再問:“那你為何沒隨眾人一起離開?”
    云兮說:“我不愿離開。”
    “為何?”
    “朝搖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愿與朝搖共存亡。”
    無達欣慰地點點頭,“你可知被朝廷的人發現會有什么后果!”
    云兮目光炯炯,堅定地說:“知道。”
    “那你如何避開朝廷安插的眼線?”
    “師祖,我平日灑掃時發現山里有很多羊腸般大小的洞,那些洞非常小,縱橫交錯,常人鉆不了,但我身量小,可以在里爬行,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
    無達瞧她身量弱小,不過剛剛及笈,清秀白凈的臉上眼神卻格外堅毅,他不禁感嘆道:“你雖年紀小,但膽色過人。等清塵平安歸來,我定讓你入他門中,做他的弟子。”
    云兮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無達說:“師祖,我可不可以選擇做清書師叔的弟子?”
    眾人面上皆一愣,大伙面面相覷,心想:清塵那個脾氣軟硬不吃,弟子也向來只選自己中意的。這丫頭若真舍身取義相助清書,又有師叔保舉,他定會收下她。想做清塵弟子的人千千萬,沒想到這丫頭居然拒絕了!
    無達不解地問道:“為什么?”
    云兮說:“弟子知道掌門是這世間少有的人,能拜掌門為師那是三輩子也修不來的福氣。但是弟子在入朝搖之前流落他鄉,被當地惡霸欺辱,正巧碰到了下山云游的師叔,是師叔出手救弟子于水火。弟子心中感激,這才不遠萬里拜入朝搖。這次師叔有了麻煩,弟子愿意以身犯險,助師叔一臂之力。”
    “好好好!天佑朝搖,讓朝搖有你這樣至忠至義的人!你放心,等清書成功出關,我定要清書收下你這個徒兒。”無達頓時老淚縱橫,滿心歡喜,他對著云兮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
    白雀說:“既如此,那我便先離開。云孤那丫頭還在合虛泉里泡著,我答應了清塵好好照顧她。”
    清愁連忙問:“云孤現在怎么樣了?”
    白雀想了又想,還是沒將云孤體內有上神靈力的事說出來,他只說道:“她無事,修養一陣便能好。”
    合虛泉的水慢慢沸騰起來,泉水四周生出許多的嫩芽,那些嫩芽抽枝發芽向四周野蠻生長。只一會,青嫩的枝條上便長出許多的花苞,花苞迎風又開出一朵朵好看芙蓉花。
    ‘轟隆隆、轟隆隆...’
    三十六道天雷應聲而下,一道接著一道劈向合虛谷,谷內一時恍若白晝。這時,狂風驟雨應急而下,嬌弱的花瓣被狂風席卷著滿天飛舞,殘留光禿禿的枝條迎風抽擺。
    天雷由里到外炙烤著全身,全身的骨頭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揉捏成碎末又化為灰燼...
    她痛苦地失聲大喊,硬生生受住了整整三十六道天雷。
    天雷過后,她虛脫地倒在泉水里,身上布滿猙獰地傷痕。
    那些小精靈般的金色靈氣沖破重重阻礙,穿過殘缺地筋脈修復著她破損的身體,也喚醒了她沉睡許久的上神元神,芙蓉花神終于回來了!
    她睜開眼,一陣失神。
    一切都變的清晰起來。
    他、她...
    往事一件一件填滿空白的區域,她全都想起來了....
    淚如雨下,那雙寶石般璀璨無暇的漂亮雙眸好像浸入水霧之中,閃爍著熠熠光芒。
    青木峰眾人見天雷道道劈下,激動地說:“清書飛升成功了!”
    白雀意味深長地勾嘴一笑,“不,是云孤。”
    眾人一陣錯愕,面面相覷。
    清塵與太子回宮后,軒轅徹仍以禮待之,親自選了一處地方讓他安心住下。
    只是這住宅附近的婢女和侍衛似乎多得有些過分。
    他悠閑地坐在涼亭里,云淡風輕地與自己對弈。
    “掌門好雅興!”
    機辨毫不客氣的坐下,他順手拿起一顆黑子落下。
    清塵淡定地拿起一顆白子跟隨。
    機辨手執黑子,說:“紅蓮瘋了。”
    “看來她帶你去魔道了。”清塵又落下一顆白子,順勢吃掉一片黝黑。
    機辨面露詫異,“你怎么知道?”
    “她需要血竭。”
    “她是個不擇手段的瘋子!”機辨一臉惱怒憤憤的說道。
    “你已經知道她的目的了。”
    “要不是有人出手相助,只怕死的就是我了。”
    “哦!誰?”
    “一個鮫人。”
    清塵停下手,看著他。
    “我要殺了這個瘋女人。”
    “你為什么覺得我會幫你。”
    “因為我們都想保護同一個人。”
    空氣里的塵埃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著朦朧的金光,它們被微弱地風席卷成無數個小漩渦,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沉浮。
    ‘轟隆隆...’
    風和日麗的晴天突然烏云密布,天雷滾滾,眼見著黑云壓城而來。
    清塵掐著一算,“不好!不周山出事了!”
    水族余孽齊聚不周山,鮫人族攜部眾特來相助,紅蓮見一切水到渠成,信心滿滿地施展法術強行解除不周山封印。
    黃沙障天,旋風刮地,雷雨交作。紅蓮法術觸動火族布下的封印,頓時天火直降不周山,不周山猶如烈焰地獄。
    水族余孽、鮫人部眾一齊施下滔天大水,意圖熄滅漫天大火。
    滔天大水傾涌而出,凡間洪波四起,一時間哀鴻遍野,民不聊生。
    軒轅徹令太子主理治水,安撫民間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