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br> 周三的訓練在上午。</br> 下午睡完午覺,姜晚就去了蔣家陪蔣銘。</br> 五點剛過,姜晚接到了蔣西發過來的視頻通話。</br> 蔣西是她妹妹,是徐燕秋和蔣宏唯一的女兒,前兩年跟著外公外婆去了國外讀書。</br> 剛聯姻那兩年,因為蔣銘施壓,蔣宏勉強收了性子,夫妻倆表面上還能做到相敬如賓。</br> 蔣西就是在第二年年尾,也就是她被送回蔣家第一年的年尾懷上的。</br> 后來,蔣銘故態復萌。</br> 徐燕秋和他本來也沒什么感情,夫妻倆之后多年,一直是相敬如冰,不離婚也只是出于責任,以及兩家的利益捆綁。</br> 蔣西今年才十三歲。</br> 鏡頭中的小少女長了雙漂亮的小鹿眼,可愛中帶著幾分明顯的稚氣:“你這是在哪,怎么看著像家里的客廳?”</br> “我就在家啊。”姜晚把手機偏了偏,把蔣銘也照進去,“跟爺爺打聲招呼。”</br> “爺爺。”蔣西打完招呼,跟蔣銘聊了幾句,又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姐姐為什么要住在別人家里。”</br> 姜晚失笑。</br> 蔣西問她:“你在別人家住得好不好啊?”</br> “挺好的啊。”姜晚笑著道。</br> “這樣啊。”蔣西歪著腦袋想了想,“那你室友有沒有欺負你?”</br> 姜晚:“沒有呢。”</br> “那就好。”小少女捧著臉,“你不是大學開始就兼職掙錢了嗎,怎么不直接買一套房子,咱們家隔壁那套房子不就沒人住嗎?”</br> 蔣銘忍不住笑著插話道:“隔壁那套一千多平,你姐姐可買不起。”</br> “姐姐好沒用哦。”蔣西又嘆了口氣,“算了,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跟我媽媽要錢,那你等我大學畢業吧,我畢業了掙錢給你買。”</br> “好。”姜晚彎著眼,“姐姐等你。”</br> 掛了電話,姜晚收到陳遇發過來的微信。</br> 【CY:有點事,六點半前回】</br> 【姜晚:好^^】</br> 姜晚又在蔣家待了一小會兒才回去。</br> 春分未過,仍是晝短夜長。</br> 南城這兩日天氣又再轉冷,剛過五點半,外面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br> 姜晚一路慢慢步行回家,路過一棟小別墅時,她腳步稍頓。</br> 庭院門前坐著一個小小身影,是那天遛狗的小男孩,好像是叫裴臨嘉。</br> 裴臨嘉居然也還認得她,抬起小腦袋,小短手一揮:“姐姐。”</br> 姜晚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這么晚了,你怎么一個人坐在外面啊,你爸爸媽媽呢?”</br> “我沒有爸爸媽媽。”裴臨嘉抽了抽鼻子,“我在等我小叔叔。”</br> 姜晚一怔:“家里就你一個人嗎?”</br> “阿姨在呢。”裴臨嘉回頭看一眼,撇撇嘴,“但是阿姨不怎么喜歡說話。”</br> 姜晚順著他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庭院里還站著個面色和藹的中年女人,離裴臨嘉約有幾步路的距離,只是里面光線暗,她方才就沒注意到。</br> 對方朝她善意地笑了笑。</br> 姜晚看他小臉上滿是落寞,輕著聲問:“我正好無聊,你有空的話,要不要陪我聊聊?”</br> 裴臨嘉眼睛亮了亮,小屁股往旁邊挪了下,拍了拍旁邊門檻,示意她也坐下:“當然可以,老師說我們要樂于助人,你們大人也會覺得無聊嗎?”</br> “大人也是人,當然也會覺得無聊啊。”姜晚在他旁邊門檻上坐下,忽然又想起來他們家還有一只大型犬,“你們家的狗呢?”</br> 裴臨嘉皺起臉:“山渣生病了,被小叔叔送去醫院了,過兩天好了才能接回來。”</br> 姜晚稍稍放下心。</br> “山渣不咬人的。”裴臨嘉又奶聲奶氣開口,“姐姐你這么大了怎么還怕狗狗啊,我現在都不怕妖怪了,都敢一個人睡了。”</br> “哇。”姜晚忍不住笑了下,“你這么勇敢啊!”</br> 裴臨嘉也終于了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小叔叔也夸我勇敢,還說要獎勵我一輛車,過幾天就給我買。”</br> “那你會開嗎?”姜晚問他。</br> 裴臨嘉搖搖小腦袋:“不會,但我會很快學會的,等我學會了,我開車帶姐姐你去湖邊玩啊。”</br> “好。”姜晚配合地點點頭,“那你要加油學。”</br> 姜晚有一搭沒一搭陪這小朋友閑聊了一會兒。</br> 小孩子思想天馬行空,偶爾會冒出一點很可愛的說法,非常有趣。</br> 那個中年女人一直站在他們身后,基本不怎么插話。</br> 天色不知何時完全暗了下來。</br> 有車子從右邊開過來,車燈晃眼。</br> 姜晚沒太看清,裴臨嘉卻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小叔叔回來啦。”</br> 車身流暢的黑色汽車從側邊滑進別墅室內車庫。</br> 姜晚正想起身,忽然又看見一道高大身影穿過夜色,走到了她面前。</br> 男生穿了件黑色連帽衛衣,一雙腿讓同色的運動褲襯得修長筆直,他在隔她約有兩三步的距離的位置停下,一手插著褲袋,另一只手垂落在一邊,地燈昏黃,朦朦朧朧在他周身籠了一圈小光邊。</br> 看到他,姜晚稍稍一怔。</br> 從學校回家,不用經過這邊,這個方向是去乘風基地的。</br> 姜晚抬頭看著他:“你這是還要去乘風一趟?”</br> “不是。”陳遇頓了下,垂眸看著她,“我來找你。”</br> “找我?已經過六點半了嗎?”姜晚眨眨眼,低頭去衣服袋子里翻手機看時間。</br> “沒有。”陳遇道,“我們提前到了,但你電話打不通。”</br> 姜晚把手機拿出來,摁了摁,沒亮。</br> 從蔣家回來時,她記得手機好像就沒剩多少電了。</br> “好像是沒電關機了。”</br> 還坐在地上的裴臨嘉把腦袋仰得高高的,呆呆看著陳遇:“哥哥你怎么看著比上次還高了啊,你為什么能長這么高啊?”</br> “這”字他還念得又重又長。</br> 姜晚笑著站起身。</br> 可能是坐得有點久,門口的臺階又過于低矮,起身的一瞬,姜晚忽然感覺雙腿竄起一股酸麻感。</br> 猝不及防下,她有點失去重心,踉蹌著往前一撲。</br> 一只手適時地伸過來,在她腰上扶了下。</br> 男生身上清爽干凈的氣息瞬間涌入鼻腔。</br> “謝謝啊。”姜晚站穩,剛想拉開距離,就聽到裴臨嘉的聲音從身后響起。</br> “我也要哥哥抱。”</br> 姜晚:“?”</br> 陳遇手頓了下,收回,垂落在一邊。</br> 姜晚忍不住笑著回過頭。</br> 裴臨嘉還眼巴巴看著他們。</br> “不是抱。”姜晚半彎腰看著他,“是姐姐沒站穩,哥哥扶了姐姐一下。”</br> “這樣啊。”裴臨嘉又眨巴了下眼睛,看看陳遇,又瞧瞧她,“那我也要站不穩被姐姐扶。”</br> 又變成要姐姐扶了。</br> 小孩子真的一秒鐘一個想法。</br> 姜晚彎著眼,剛想伸手去拉他,卻聽旁邊男生忽然開口。</br> “想長高?”</br> 裴臨嘉重重點頭:“想的。”</br> “那就自己站起來。”陳遇道。</br> 裴臨嘉:“自己起來就能長高嗎?”</br> 半隱在暗處的男生淡淡“嗯”了聲。</br> 姜晚:“……?”</br> 裴臨嘉已經一下子跳了起來。</br> “裴臨嘉。”帶著金絲眼鏡的男人從別墅中走出來。</br> “小叔叔!”裴臨嘉于是又顧不上長高的事情了,轉身跑進了院內,撲到男人腿邊才又回過頭,“哥哥姐姐你們要來我家玩嗎?”</br> 姜晚搖搖頭:“我們要回家吃飯啦。”</br> “那哥哥姐姐再見。”裴臨嘉舉起小短手跟他們揮了揮。</br> 別墅開了燈,戴著眼鏡的男人站在昏黃的光線中,朝他們這邊略略頷首,便牽著裴臨嘉轉身進了屋。</br> “回去吧。”</br> 姜晚回過身,就看見陳遇怔怔站著,因為身處暗處,視線不太分明,隱約像是落在她身上。</br> “怎么了?”姜晚問他。</br> 陳遇收回視線,垂在一側的手卻像是仍殘留著方才的柔軟觸感,他指尖輕輕蜷縮了兩下,唇微抿:“沒事。”</br> 回到家,進了客廳,姜晚就看見餐桌上擺滿了帶著逸星logo的食盒。</br> “咦。”在看手機的翟少寧抬起頭,“阿遇還真找到晚姐了啊。”</br> “不好意思啊。”姜晚笑笑,“在路上跟一個小朋友聊了會兒天,也沒注意時間。”</br> “沒事,是我們早到了,飯也是剛剛送到的。”翟少寧道,“晚姐你快去洗手,今天的餐是阿遇訂的,聽說夏老師傅親自下廚了,肯定巨好吃。</br> 逸星在餐飲這塊也能成功,這位夏老師傅要占上一半的功勞。</br> 現在年紀上來,也就偶爾研究下新菜,并不常給客人下廚。</br> 之前因為有樂遙帶著,姜晚有幸嘗過幾次。</br> 這次送過來雖然花了點時間,但逸星保溫措施做得好,菜品并沒有太受影響,還是和記憶中一樣好吃。</br> 吃完飯,離比賽開始還有點時間,姜晚進廚房打算洗點水果,郁愿跟進來幫忙。</br> 姜晚略略偏頭,就看見旁邊小姑娘神色愣怔怔的,手上的草莓被水沖得掉了也沒發現,不知道在想什么。</br> “草莓掉了。”姜晚提醒她。</br> 郁愿回過神,輕輕“啊”了聲,撿起草莓。</br> 姜晚打量了下她神情:“怎么了?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嗎?”</br> “沒有。”郁愿抿了抿唇。</br> 姜晚就也沒再多問。</br> 隔了幾秒,郁愿忽然又開口:“晚姐,我——”</br> 她話沒說完,一陣急快的腳步聲響起,翟少寧跑到廚房門口:“晚姐,有可樂嗎?”</br> “沒有誒。”姜晚回過頭,“要不給你榨杯果汁?”</br> “果汁不用,我就是突然有點想喝可樂。”翟少寧擺擺手,“沒有也沒關系,你們別洗太多水果啦,都在放國歌了,比賽馬上要開始了。”</br> 翟少寧說完就又跑回了客廳。</br> 姜晚側頭:“你剛要和我說什么?”</br> “沒什么。”郁愿搖搖頭,把洗好的草莓放進盤子,“等看完比賽再說吧。”</br> 這一賽季的CBA常規賽已經快接近尾聲。</br> 今晚乘風客場作戰,對陣北城的雷澤隊。</br> 乘風這一賽季的常規賽還算順利,目前在積分榜上排名第一,緊隨其后的便是北城的雷澤,雙方戰績只差一場,而且早就已經與第三名的隊伍拉開了差距。</br> 今晚的南北大戰是兩隊常規賽的最后一次交手,輸贏將提前決定常規賽冠軍的歸屬。</br> 姜晚晚上沒別的事,就也跟著他們一起坐在客廳看球。</br> 同是頂尖強隊,雙方實力差距并不明顯,前兩節打得非常膠著,雙方交替著領先,分差一直沒能拉大。</br> 半場快結束時,姜晚手機響了兩聲。</br> 方珞在群里問她豆漿要怎么榨。</br> 姜晚跟她說完步驟,自己忽然也有點想喝豆漿。</br> 半場結束,雙方戰平。</br> 姜晚站起身:“我去榨點豆漿,你們要喝嗎?”</br> “我喝。”翟少寧舉起手。</br> 陳遇和周衍點了點頭。</br> 姜晚看了眼又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郁愿:“郁愿呢?”</br> 郁愿愣愣抬頭:“啊?”</br> 周衍不知在跟誰發微信,嘴角帶著點笑,聞言才抬頭在她腦袋上揉了下下:“你發什么愣呢,晚姐剛剛問你喝不喝豆漿。”</br> 郁愿搖搖頭,聲音很輕:“不用了,謝謝。”</br> “怎么了?怎么沒什么精神的樣子。”周衍把手機放下,打量她兩眼,“不舒服?”</br> 郁愿垂著眼:“沒有,就是昨晚沒太睡好。”</br> “那我先送你回去?”周衍問。</br> 郁愿安靜幾秒,點點頭:“好。”</br> 說完又抬頭看姜晚:“那晚姐我們就先走了。”</br> “行。”姜晚點頭,“我送你們吧。”</br> “不麻煩晚姐了。”周衍起身的時候,順手拍了下陳遇肩膀,“我借下阿遇的車就行。”</br> 周衍和郁愿走后,姜晚進廚房打豆漿。</br> 樂遙買的破壁機能直接打干豆子,聲音也小,不過從廚房出來時,她還是把推拉門給帶上了。</br> 回到客廳,姜晚就聽到翟少寧嘆著氣在和陳遇說話。</br> “雷澤內線人也太多了,罰下去一個都沒什么影響的。”</br> 陳遇沒回他話,朝她這邊微偏了偏頭:“周衍不過來了。”</br> 姜晚:“好。”</br> 下半場比賽依舊膠著。</br> 直到末節最后一分鐘,雷澤先后犯了兩個致命錯誤。</br> 一次球被搶斷,讓胡元和陸程驍打出了一個空中接力,成功把分差從一分拉開到三分。</br> 一次無謂的犯規,又送了陸程驍上罰球線,陸程驍兩罰兩中,奠定了最后的勝局。</br> “終于贏了。”翟少寧長長松口氣,“我也回學校去。”</br> 姜晚看了眼時間。</br> 這場比賽中間有幾個判罰有爭議,拉長了比賽時間。</br> “都十點多了啊,你怎么回去?”</br> “我借阿遇的單車就行。”翟少寧抬手指了指茶幾上幾個空杯子,又順手拿了顆草莓,“豆漿杯子我就不幫你們洗了啊。”</br> “不用你洗。”姜晚笑。</br> 陳遇帶翟少寧去車庫。</br> 姜晚拿著幾個杯子去了廚房。</br> 杯子快洗完的時候,姜晚聽見有很輕的腳步聲響。</br> 她回過頭。</br> 陳遇倚在門口:“要幫忙嗎?”</br> “不用。”姜晚彎著眼,“只剩下破壁機了。”</br> 陳遇“嗯”了聲,卻也沒立即走,仍懶懶靠在門邊,半垂著眼,視線像是落在她手邊的破壁機上。</br> “對了。”姜晚問他,“郁愿今晚怎么了?我給她發微信,她也沒回。”</br> 沒等陳遇開口,她放在一邊的手機先響了聲。</br> 【小芋圓:周衍今天半路加了個女生的微信】</br> 姜晚一愣,驚訝地回過頭看向陳遇:“周衍路上加女生微信了?”</br> 陳遇“嗯”了聲:“說是小時候認識的人。”</br> “周衍他——”</br> 不知是不是沒在她面前怎么隱藏,姜晚覺得郁愿心思還挺明顯的。</br> 她原本想問周衍難道看不出來嗎,但又不確定陳遇看沒看出來,于是話到了嘴邊又停住。</br> 男生大約是猜到了她想問什么,忽然抬眸,定定看了她一眼:“燈下黑吧,可能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