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br> 他剛從場上下來,手上帶著灼熱的溫度。</br> 姜晚指尖一燙。</br> 陳遇像是也察覺到了，他偏過頭，目光移過來,在覆在一處的兩只手上緩緩落了一秒。</br> 然后他手往下挪了挪，離開的她指尖，握住了瓶身,聲音微低：“抱歉。”</br> “沒事。”姜晚松開手,指尖卻好像還有點發燙，她無意識地蜷了兩下。</br> 陳遇垂眼握著礦泉水瓶，隔了十來秒，才打開喝了兩口。</br> 這次暫停過后，就連姜晚都能看出來,Z大明顯換了防守策略。</br> 他們開始對陳遇進行包夾。</br> 但是收效甚微。</br> ——陳遇今天手感簡直好到爆炸。</br> 不管是三分還是兩分,全都是出手就有,每投必中。</br> 三分手感好就意味著他甚至根本不用進內線，三分線外活動范圍太大，Z大根本沒辦法對他收緊防線。</br> Z大擅長團隊籃球,但并沒有個人能力特別突出的球員，兩個后衛都只有一米八出頭,腳步也不算太快，兩個人一起夾擊陳遇都有些吃力。</br> 夾擊不成功,陳遇就能找機會投三分。</br> 就算是成功了，最多只能逼迫陳遇把球分出去,那樣情況也并沒有好多少。</br> 陳遇把Z大兩個后衛牽制住了,另一邊就是四打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陳遇影響,齊博揚和孔紳今天手感也不差。</br> 饒是Z大仗著身高優勢多搶了好幾個籃板,分差仍是不可避免地在繼續擴大。</br> 第一節結束，雙方比分落定在36比15，南大單節領先21分。</br> 陳遇單節命中率百分百，其中三分球六投六中，加上一個長兩分，和四次罰籃，一共拿下24分。</br> 他一個人拿的分數比對面所有人拿的分數加起來還要高好幾分。</br> 不過投籃手感這個東西向來很玄學。</br> 再好的球員都只能保證平均命中率，不能保證每場的每時每刻都有好手感。</br> 節間休息時，就連吳宆已經做好了陳遇第二節命中率會下降的準備，特意針對性地布置了下戰術。</br> 可一直打到第三節，除了因為被對方球員打手犯規導致路線偏移之外，他都沒投丟過任何一個球。</br> 姜晚坐在場邊，看著男生幾個變向晃開了Z大雙后衛，隨即起跳，因為雙手高高舉起，顯得身形越發修長，大紅色的球衣在球館大燈下有些晃眼。</br> 球飛向半空。</br> 然后打板落入籃筐。</br> 齊博揚這會兒正在場下休息，就坐在陳遇放衣服的位置的旁邊，見狀夸張地抬手捂住臉，眼睛從手指縫隙中望出去。</br> “太兇殘了，蝦仁豬心啊。”</br> 姜晚一下還沒反應過來：“蝦仁豬心？”</br> 齊博揚：“就是殺人誅心的意思，要是沒來得及防他就算了，這種防了但怎么都防不住的情況就真的很虐。”</br> 他“有幸”也有體驗過一次。</br> 齊博揚又問：“晚姐，你看陳遇現在像什么？”</br> 姜晚又愣了下：“像什么？”</br> 齊博揚：“像不像一個沒得感情的殺手？”</br> 姜晚失笑，目光又轉回場中。</br> 被齊博揚形容成“沒得感情的殺手”的男生表情仍然冷淡，這一整場他進了那么多球，可還真就沒笑過一次。</br> 連表情都沒怎么變過。</br> 第三節還剩兩分鐘的時候，吳宆拿戰術板輕輕拍了拍齊博揚：“準備上場。”</br> 齊博揚點點頭，起身去活動。</br> 今天齊博揚和金波一直輪換著上場，姜晚聽見這話也沒多想。</br> 只是等到Z大球員犯規，場上進入死球狀態的時候，吳宆申請換人，卻是把這場還沒怎么休息過的陳遇換了下來。</br> 因為南大一直處于領先狀態，姜晚就沒時常去看LED屏。</br> 此刻抬頭一看，她就發現不知不覺南大已經快領先四十分了，照他們的說法，接下來這一節多就算是垃圾時間。</br> 姜晚目光再往下挪了挪。</br> 陳遇名字旁邊的數字是65。</br> 一場比賽還只打了不到三節，這小朋友就已經拿了65分。</br> 姜晚收回視線，就看見陳遇已經走到了她旁邊的位置前，她順手拿起水遞過去。</br> 陳遇接過水，轉身在她身邊坐下，才仰頭喝兩口。</br> 他一坐下，姜晚就感覺旁邊熱騰騰的。</br> 她側頭，看見男生黑發微濕，額角有汗順著線條流暢的下頜，一路滑至脖頸。</br> “累不累？”她隨口問。</br> 陳遇捏著礦泉水瓶的手頓了下，轉過頭看她，也沒說話。</br> 姜晚眨了眨眼。</br> 然后便見一整場都沒笑過，被齊博揚說像“沒得感情的殺手”的男生唇角忽然稍稍往上牽了牽。</br> “還好。”他說。</br> 姜晚慢騰騰收回視線。</br> 不知怎么，忽然覺得他不在場上笑也挺好，要照剛剛這樣在場上笑幾次，他家再給學校捐個更大的體育場，恐怕也不夠他女粉絲坐。</br> “明天還來嗎？”陳遇忽然開口。</br> 姜晚重新側頭看他。</br> 男生剛才曇花一笑的淺淡笑意早已消失，又恢復成一貫的冷淡模樣，只是在這身紅球衣的映襯下，好看得還是有些犯規。</br> “明天不來。”</br> 陳遇蓋上礦泉水瓶的動作稍停：“明天有事？”</br> “嗯。”姜晚點點頭，“明天有個會。”</br> 陳遇看著她：“要出差？”</br> 姜晚搖頭：“就在南城。”</br> 陳遇轉過頭，重新看向場中，隔了幾秒，才又開口：“那后天呢？”</br> 姜晚眨眨眼。</br> 這小朋友今天話還挺多。</br> “后天應該會來。”</br> *</br> CUBA一節比賽十分鐘。</br> 加上沒打完的第三節，這場比賽只剩下十二分鐘，分差38分，只要南大球員不在場上隨便浪，基本是勝負已定。</br> 不過Z大并沒有絲毫要放棄的意思，五名球員都在認真拼搶，積極防守。</br> 沒有陳遇在場上控制節奏，對上南大這種磨合不夠的新隊伍，Z大這種老隊伍就顯現出了其優勢所在——</br> 球員老練有經驗，配合還相當默契。</br> 第三節剩下的兩分鐘，Z大連追了7分。</br> 吳宆第四節也沒讓陳遇上。</br> 但畢竟大比分領先的優勢還在，前三節打出來的氣勢也還在，等習慣了陳遇不在場，齊博揚幾人也開始打得有模有樣。</br> 第四節過半時，金波、齊博揚和孔紳各在外線投中了一個三分，將已經只剩下十幾分的分差再度拉開到二十幾分。</br> 下午六點，第一場小組賽結束。</br> 南大以106：82的分數大勝Z大。</br> 比賽一結束，論壇里又有人開了個新帖。</br> “陳遇分區賽第一場三分球十四投十三中，不到三節就拿了65分10個助攻什么水平？”</br> 【1L：超神的水平】</br> 【2L：還走流程嗎，不走我先直接跪了啊】</br> 【5L：再拿五分就能破CUBA單場得分記錄的水平，結果被吳指導直接按板凳席上，不讓刷數據了2333333】</br> 【10L：弟弟為什么生日要在十一月，再早兩三個月，現在就是在CBA打球了，我們后衛線最近傷病一堆，他要在今年會輕松很多】</br> 【13L：Z大太慘了的水平】</br> 【15L：陳遇是不是漲球了啊，去年打CUBA命中率也沒有這么兇殘啊，這三分球也太他媽可怕了】</br> 【15L：憑心而論，Z大今天真的盡力了，就陳遇今天這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狀態，CUBA也就全國四強以上的隊伍能打一打，四強以下不管哪隊上都涼透了】</br> 【20L：Z大真的可以，一直到最后都還沒放棄，陳遇下場后，他們一連追了十幾分，可惜分差太大了，還好就是個小組賽，輸了也不會淘汰】</br> 【25L：這就吹起來了啊，打個CUBA拿六十幾分也好意思吹？】</br> 【31L：樓主都不會吹，陳遇這十四投里有一大半都是在被包夾的情況下投的，唯一沒投中的那個還是因為被打手了，打CUBA當然沒什么好吹的，但是25樓主隊控衛那一手三分是真的辣眼睛，站樁能不能十四投十四中怕都是個未知數呢】</br> 【36L：我覺得最可怕的不是他拿了六十多分，而是他這六十多分拿得就輕輕松松，感覺汗都沒出多少】</br> 【50L：別慌，都坐下，不是基操，他今年是漲球了，但也沒漲到這么恐怖的地步，今天是特殊情況】</br> 【51L：等等，樓上是乘風的還是南大的啊，有大號上大號說話】</br> 【55L：什么特殊情況啊，50L給仔細說說唄】</br> 【60L：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我懷疑阿遇可能是早戀了，嗚嗚嗚嫂子不允許！！！！！】</br> 【65L：十八歲不算早戀了啊，不過陳遇還真挺潔身自好的，長得帥，會打球，家里還有錢，這么多年居然連一個花邊新聞都沒有】</br> 【70L：說戀愛的倒是有可能啊，如果老婆就坐場下看自己打球，忽然超神一次很正常嘛】</br> 【88L：說起談戀愛，有沒人注意到南大球隊席那個小姐姐，是他們球隊工作人員嗎，我也有個戀愛想跟她談一下】</br> 【90L：50L料不爆全就跑了也太不厚道了】</br> 【95L：南大球隊席那小姐姐是真的巨漂亮】</br> 【100L：等等，這樓怎么歪成這樣了？】</br> *</br> 姜晚第二天不到六點就起來了。</br> 今天的會也是早早就和她們約了時間，但會場離天越有點遠。</br> 她休了一個多月的假，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早起，出門準備下樓做早飯的時候，還困得直泛淚花。</br> 姜晚低著頭，剛走出房門沒兩步，就聽見了腳步聲。</br> 她抬起頭，就看見陳遇正從樓梯上走下來。</br> 男生今天穿了件奶白色的衛衣，黑色工裝褲襯得腿形修長，他單手插袋，看見她，似乎稍怔了下，隨即長腿一邁，直接跨下最后兩層階梯，走到她面前：“這么早？”</br> 姜晚“嗯”了聲，跟他一起下樓：“會場有點遠。”</br> 她說著忽然又想起一起住了這么久，早上基本沒碰上過他幾次，又隨口問：“你平時都是這么早起嗎？”</br> 陳遇偏頭看她：“差不多。你什么時候出發？”</br> “先做個早飯。”姜晚揉了揉眼睛，繼續往下走，“你吃了沒，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點？”</br> 可能是因為沒太睡醒，她聲音還帶著點小鼻音，顯得比平時更輕軟。</br> 陳遇目光往下落了落，看見她白皙的側臉上有一個小小的睡印：“我帶你去乘風吃？”</br> 姜晚側過頭，有點意外地看向他。</br> “不是說會場遠？”陳遇收回目光，神色不變，“省時間。”</br> 姜晚眨眨眼。</br> 她在吃食方面算是比較挑的，但又不愛吃甜食和面點，所以不太好提前準備早餐，等下又預計要忙上一整個上午，不吃飽不行，所以是打算煮個米粉的。</br> 而從這邊開車去乘風只要兩三分鐘，好像確實能省點時間。</br> 猶豫間，姜晚聽見陳遇又開口。</br> “食堂師傅以前是逸星的廚師。”</br> 姜晚停下腳步：“我上去穿件外套。”</br> 陳遇點頭：“我去拿車鑰匙。”</br> 幾分鐘后，姜晚從他車上下來，被外面的涼風一吹，從那種困勁中徹底清醒過來后，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從天越到乘風單程是只要兩三分鐘，但往返時間一加起來，其實也省不了幾分鐘。</br> 關鍵是——</br> 她腳步稍頓，偏頭看旁邊男生：“你們食堂早餐不限量吧？”</br> 陳遇唇角微牽：“不限。”</br> 姜晚：“……”</br> 那就好。</br> 進了食堂，姜晚跟他一路走到取餐的窗口。</br> 時間還很早，里面的中年男人正在忙活，也沒注意到他們倆。</br> “胡叔。”陳遇叫他。</br> “阿遇來了啊，今天想吃——”胡師傅抬起頭，看見他身后跟著的女生時，話音倏然一頓，他目光在兩人身轉了個來回，臉上多了點打趣的笑意，“這位是？”</br> 姜晚又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一大清早跟他一起出來吃早餐是挺容易惹人誤會的。</br> 男生清冷的聲音也在這時候響起：“我姐朋友。”</br> 胡師傅聞言倒是又打量了姜晚一眼：“是問我要過菜譜的那個嗎？”</br> 陳遇稍怔，偏頭看她。</br> 姜晚眨眨眼，不由笑起來：“原來那道菜是您做的啊。”</br> “是啊。”胡師傅點點頭，又笑道，“阿遇很少帶人來啊，不過現在還有點早，很多東西還沒做出來，不然我給姑娘你下碗粉？”</br> 姜晚彎著眼：“好，麻煩了。”</br> “這有什么麻煩的。”胡師傅動作利索地給她燙了碗粉，又抬手往旁邊一指，“碼子在那邊，湯碼炒碼都有，讓阿遇帶你過去，想吃什么自己加。”</br> 姜晚跟他過去加了碼子，看他又往托盤里放了幾小碟早點。</br> 等她轉過身想找個位置坐下時，就看見原本空蕩蕩的食堂里不知何時坐了個人。</br> 看模樣像是乘風的主力控衛胡元。</br> 對方正對著他們這邊擠眉弄眼。</br> “想坐哪？”陳遇忽然開口問。</br> “都行。”姜晚頓了頓，下巴輕抬，“他是不是有話要和你說？”</br> 陳遇往那邊看過去一眼，隨即便收回目光：“不是，他就喜歡這樣跟人打招呼。”</br> 姜晚：“？”</br> 胡元不知道在繼“掃地的”之后，他又被貼上了“喜歡擠眉弄眼和人打招呼”的標簽。</br> 見陳遇帶著妹子挑了個離他巨遠的位置坐下，他也沒去打擾，而是拿出了手機。</br> 【胡元：早起的鳥兒有蟲吃】</br> 【胡元：早起的人有八卦圍觀】</br> 【胡元：你們猜我看到什么了】</br> 【王卓：@胡元老胡你他媽是不是有病，一大清早在群里吵什么呢，還讓不讓人睡覺了】</br> 【盧琰：看到什么了】</br> 【胡元：@王卓老王我給你一分鐘撤回消息】</br> 【王卓：說吧】</br> 【王卓：什么驚天大八卦】</br> 【王卓：要是真讓我感興趣，我不止撤回消息，還給你道歉叫爸爸】</br> 胡元隔了片刻，才慢慢悠悠打出一行字。</br> 【胡元：阿遇又帶妹子來基地了，你猜他們現在在哪？】</br> 【王卓：我錯了爸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