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沽南部面向界河,由于大宋正與漢部交好,兩地來往略無阻滯,每天都有無數民間船只往來于滄州與塘沽之間。
鄧肅是在碼頭上讓楊應麒的幕僚追回來的,回來后兩人商議了半日,鄧肅也不管日已西斜,搶著上路。渡過界河,也不去會李應古了,直奔童貫的駐地。
到得高陽關,趙良嗣聽說他來,親自迎出城來,接了他去見童貫。路上趙良嗣道:“童太師甚是大量,雖不喜種氏為人,卻仍擢他為武翼郎,其所部人馬號‘忠武軍’。這件事情,太師可是給了歐陽將軍天大的面子!”見鄧肅眉頭緊皺,奇道:“鄧大人,如此還不滿意么?”
鄧肅嘆道:“這件事情,現在已不急了!我心中另有急事,所以愁眉。”
趙良嗣微驚道:“又有什么變故了么?”
鄧肅壓低了聲音道:“李處溫已經接了童太師書信,決意投誠了。”
趙良嗣大喜道:“這是好事啊!”
鄧肅道:“本來是好事,但他立功心切,竟要提前發動兵變劫持蕭妃。七四將軍怕事情會搞砸。”
趙良嗣聞言忙道:“若是如此,那我們的事情可就得加緊了!”
兩人見了童貫,稟知李處溫之事,童貫聽了也微感不悅,覺得李處溫太獨斷。趙良嗣道:“燕京至此相去三五百里,我們便是要幫忙只怕也是來不及了,如今只能盼著李處溫計謀得成了。”
鄧肅道:“無論計謀成與不成,我們都不能作壁上觀。”
趙良嗣道:“鄧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們趕緊出兵為援么?”
“不,”鄧肅道:“大軍之動乃是大事,不宜草率,不過眼下耶律淳方死,大遼邊將守臣無不心躁難安。‘四將軍’的意思,是不管李處溫成敗,我們都可先拉攏燕南兵將,以助王師聲威。”跟著說了策反高鳳、常勝軍之謀。
童貫聽說能不費力氣便招降燕地邊將,大感興趣,再聽鄧肅說愿親入遼京招降高鳳、郭藥師,更是欣然,對鄧肅道:“上使如此為大宋出力,甚是令人敬佩。待本相回汴梁后定要奏明圣上,厚加封賞。”
趙良嗣一聽也道:“聽聞鄧大人本是宋人,如今為國奔走,多立奇功。他日若衣錦還鄉,必得重用。”他兩人這么說,那是以高官厚祿來引誘鄧肅了。
若是幾個月前,鄧肅無論答應不答應,至少會頗為心動,這時卻有些煩,心道:“如今燕京大事就要爆發,你們還跟我扯這些!我若是貪圖富貴,當初就不會詩諷權貴、泛舟入海了!”但這時為大局計,卻不好去忤童貫的意,只是道:“此事以后再說。如今最急切的是平定燕云!”
當下獻上計策:先由趙良嗣前往易州勸說高鳳,若高鳳爽快答應自然最好,若有支吾,則用他私通李處溫一事為要挾,不反也要逼得他反。同時鄧肅車駕前往涿州,只要高鳳投誠之事一傳開馬上入見郭藥師,策他同反。
這些都是不需費童貫半點力氣便能成就大功的計策,他如何不歡喜?便讓鄧肅去庫中自擇寶貨,以作收買高藥師等人之用。鄧肅也不客氣,到了庫中一看不禁呆了,他也不是感嘆這庫中寶物之多,而是感嘆這些寶物大多和漢部大有關聯:就算不是漢部所產,也多是經由漢部轉口到大宋有些寶物邊角上所貼的漢部海關標簽甚至沒有撕下!
當日鄧、趙二人分別取了輕便貴重之物,持招降書信出國門,那邊童貫也命劉延慶整兵待發。鄧肅才到白溝,便有密子飛奔前來遞上鴿書。鄧肅打開一看,暗叫一聲苦,心道:“七將軍料事果然奇準!”
這封鴿書轉自塘沽,離楊應麒得到消息有所延后。當時楊應麒正簽批陳正匯、楊樸等人轉來的文書,忽然有幕僚疾步進來道:“七將軍!燕京的密子趙登來了!”
楊應麒吃了一驚道:“他怎么來了?快傳!”
便見趙登滿面塵灰,跪倒在楊應麒面前呼道:“七將軍,小人趙登無能,小人該死!”
楊應麒喝道:“你怎么沒半點消息就跑來了?鴿書也不先發一封?”
趙登痛聲道:“事出突然,我們只來得及把文件全部焚毀,卻沒能放飛鴿傳書。唉,我們在燕京數年的經營,卻因一時大意而毀于一旦!這、這”說著竟痛哭起來。
楊應麒見他手指指甲里都是泥土,衣服上頗見血跡,又驚嘆嘆感慨,說道:“這一路你一定極不容易。罷了,且莫悲痛,說說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趙登止了淚,慘然道:“那日我們收到將軍的鴿書急信,趙觀大人便去見李處溫,婉轉勸他謹慎從事。但據趙觀大人轉述,李處溫當時只是微笑道:‘燕京之勢,非你所知。’趙觀大人見勸不住,只好先回住所。”
楊應麒點頭道:“李處溫自己既然早有打算,多半聽不進別人的話了,那倒也在意料之中。”
趙登接著道:“趙觀大人回到住所,便下令轉移據點,同時要給七將軍發一封急信。但他進門不久我便發現不對!趙觀大人給七將軍的信才寫了一半,外邊忽有異常響動!我急看窗外時,但見墻外已出現了刀斧弓箭手!人數也不知有多少,將我們所在的院子團團圍住!”
楊應麒道:“是李處溫出賣了你們,還是他所謀泄漏?”
趙登道:“從后來的事看來,應該是他所謀之事被人發現了。也許趙觀大人從李府出來,便被人盯住了。當時我們驟然被圍,都有些慌了,幸而遇變時當如何應對的步驟我們訓練有素。當下焚毀文件、毒殺飛鴿,跟著趙觀大人便把我與負責翻譯的程亮推入地道,他自己則留下周旋。”說到這里哀聲道:“我們進入地道之前已瞥見門栓將斷,唉,若遲了一步,那就”
楊應麒道:“他為何不和你們一起走?”
趙登道:“我本要拖趙大人一起走,但他說若沒個人留下周旋,地道口多半很快會被發現,我們逃也逃不遠。趙大人又說他多半已被跟蹤的人看見相貌,若他不在遼人也會起疑,所以”說到這里喉音哽咽。
楊應麒嘆道:“沒想到他如此俠氣。后來呢?遼人害了他沒有?”
趙登道:“我們從地道逸出后躲在暗處,見遼人綁了他回衙,想來還未遇害。我們也不敢多看,循小路跑到備用據點,路上經過李府附近,但見燈火耀天,多半李處溫也出事了。我和程亮還沒到達備用據點便差點被人發現。當時形勢頗亂,有些地方傳來刀兵相格之聲,想來是李處溫的人在抵抗。我想燕京內部已無鴿書可用,不如趁早偷出城來到塘沽報知,否則等遼人平定局面,全城戒備,再要出城可就難了。當下我和程亮商議:一個留下通知城內其他密子潛伏勿動,一個回塘沽報信。那時剛好有一隊兵馬驅趕著百姓沖向尚未合起的西門,我冒險混在那群百姓中逃了出來,出城后脫了人群尋覓,路上雖有磨難,但幸而有驚無險,一路輾轉,到了塘沽。”
楊應麒心道:“這次主據點一出事,整個燕京的密子就都有些亂了,看來我們的諜報系統還有需要完善的地方。”當下安慰了趙登一會,說道:“趙觀的事情我會再想辦法,希望遼人還沒害了他。”
趙登驚喜道:“七將軍能救趙大人?”
楊應麒道:“我這便給二哥發一道鴿書,讓他代表大哥知會蕭妃,就說我們愿出錢把趙觀贖回來。”
趙登驚道:“這樣我們的來歷不就暴露了?”
楊應麒淡淡道:“這個不要緊,按如今的形勢,我們并不怕北遼知道我們在打他們的主意。再說趙觀是為漢部舍身犯險,咱們不能負他。”
趙登一聽泣道:“七將軍這我不負!不負!”他雖因激動而難以成聲,但從此愿誓死相報的意思,旁人卻也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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