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br> 溫兮語偏頭,小聲又急促地對顧禮安說聲:“師兄,我有點事,你們先去包間找位置坐。”</br> 說完也沒等人回話,便三兩步蹭過去,到了談雋池跟前,不敢看他:“談教授。”</br> 男人背靠椅背,容色疏淡,一副好整以暇聽她下文的模樣。</br> 要怎么解釋自己這一副活蹦亂跳的樣子呢???</br> 溫兮語的手下意識撫上了額頭,信口胡謅:“我、我這早上吧,實在是難受得不行,所以就睡了一覺。然后朋友叫我來吃飯,我就強撐著爬了起來……”</br> 她眨了眨眼,靈光一現(xiàn),軟著聲調(diào)說:“本來剛剛還不舒服的,但沒想到看見您,就感覺一下子好全了呢。”</br> “……”</br> 溫兮語抬眸望見談雋池喜怒難辨的神情,沒敢再添油加醋。</br> ——一下子就好了,這話會不會說得太騷了點?</br> 正思忖著,男人驀地開口:“好了是么。”</br> 溫兮語趕緊乖巧點頭:“嗯。”</br> 她的眼睛映著玻璃面冷玉般的光影,明亮剔透,雖然睫毛纖長垂落,但那股子靈動勁兒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了的。</br> 談雋池忽地抬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觸上她的額頭。</br> 著力不重,很淡很輕,像他這個人。但手掌的一絲溫熱沿著那個點,向四周彌漫而開,帶起心里一陣酥酥麻麻的癢。</br> 溫兮語渾身繃直一瞬,然后聽他低沉嗓音道:“看來確實是好了。”</br> 額頭上的溫度一觸即收,男人平靜語氣中帶出一點興味的笑意,溫兮語醒過神來,后知后覺感到了耳朵上的熱氣。</br> “談教授,我、我……”</br> 溫兮語心虛地低頭,脫口道:“我請您吃飯吧。”</br> “……”</br> 像是替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找補,她復又抬眸:“之前也答應了您,等我好了就請您吃飯來著。”</br> 這話說得巧妙——實際上不是她答應他,而是她求著他,但溫兮語素來臉皮不薄,改口改得毫無愧色,也篤定了他不會揪住這點不放。</br> 談雋池重新靠回座椅,執(zhí)起茶杯輕啜一口,沒說好也沒說不好。</br> 倒是他對面坐著的人終于回來,看到溫兮語時訝然道:“兮語在這里?”</br> “葉教授?”</br> 葉庭遠是計算機系的教授,溫兮語昨天才上了他的課,著實沒想到兩人會約著一起吃飯。</br> 這時談雋池才出聲,卻是問葉庭遠:“不介意有學生一起吧?”</br> 溫兮語心中一喜——他這是同意了。</br> 她禮貌又詢問一遍:“葉教授,請問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吃飯嗎?”</br> 葉庭遠看了她一眼,嗓音溫潤:“當然可以。”</br> 葉庭遠今年三十出頭,已經(jīng)評上了副教授,又因為相貌出眾,很受學生歡迎。此時和談雋池對坐,儼然一幅賞心悅目的風景畫。周圍來往的學生都不約而同地,悄悄將視線投注過來,偶爾竊竊私語幾番。</br> 梁榛轉(zhuǎn)系前最喜歡的就是葉教授了,溫兮語想了想,得寸進尺道:“那我可以帶上我的朋友一起嗎?”</br> 葉庭遠沒什么異議,溫兮語便將視線投向身旁的男人。</br> 小姑娘的目光澄澈干凈得像一汪泉,談雋池頷首:“可以。”</br> 溫兮語沒忍住彎了彎眼,發(fā)微信給學生會主席請了假,又把梁榛叫了過來。向思遠一聽也要跟著一起,最后五個人換到了一個較大的包廂里。</br> 溫兮語在談雋池旁邊坐下,正好在梁榛對面,看見對方擠眉弄眼地給自己比口型:你真行。</br> 她直接選擇無視,又聽葉庭遠邊翻菜譜邊詢問他們的意見:“喜歡吃什么?”</br> 也不過是客套,溫兮語帶頭道:“我們都可以的,您和談教授決定就好。”</br> 梁榛和向思遠沒有異議,葉庭遠點頭,很快選好了菜。</br> 經(jīng)由葉教授介紹,他和談雋池是師兄弟的關(guān)系,當年都是北大畢業(yè),相差不過三屆,正好今日兩人都得空,便約出來敘舊。</br> “你是梁榛同學嗎?”</br> 梁榛原以為葉庭遠并不記得自己,沒想到對方還能叫出她的名字,當即欣喜點頭:“是我,葉教授。”</br> “后來轉(zhuǎn)去經(jīng)管了?”</br> 梁榛遲疑了下,點頭:“嗯。”</br> 葉庭遠笑得溫和,并無任何不虞之色,只是道:“跟著談教授好好學,難得的機會。”</br> 梁榛趕緊道:“我會的,教授。”</br> 趁兩人攀談間,溫兮語起身為大家倒茶,葉庭遠見狀贊道:“兮語是咱們系里很優(yōu)秀的學生。”</br> 談雋池掃了她一眼:“是么。”</br> 葉庭遠笑稱:“之前還和同學一起組隊打過國際比賽,拿了不錯的名次。”</br> 話題沒有聊多久便轉(zhuǎn)向別處,溫兮語端詳滿桌的菜半晌,用公筷夾了一片牛肉放進談雋池的碗里。</br> 男人轉(zhuǎn)頭看向她,溫兮語小聲道:“您多吃點。”</br> 她面上睫毛撲閃,眼神清亮,意有所指瞥向瓷碗:“這個很好吃的。”</br> “謝謝。”談雋池目光未多做停留,頃刻收回。</br> 溫兮語沒再看他,心里卻在想他會不會吃自己夾的菜。放空好一會兒,她才又轉(zhuǎn)向談雋池,卻只凝視他的臉,不望向別處。</br> “您最近很忙嗎?”</br> 談雋池頓了下,語氣淡道:“怎么。”</br> 溫兮語道:“聽我哥哥說,您挺忙的。”</br> 之前旁敲側(cè)擊地問了溫硯,聽說他手上接洽了好幾個要談的項目,公司上下諸多事宜也需要他把關(guān),除了一輪輪投委會以外,還要出席各種明目的大型商業(yè)活動。像他們這樣的人,忙碌是常態(tài),生活工作早已融為一體。</br> 她斟酌了下道:“您……還是要多注意休息,別太累了。”</br> 感覺有視線壓了過來,溫兮語心中一動,不偏不倚迎了上去,卻聽他不答反問:“大三忙么。”</br> 溫兮語:“啊?”</br> 談雋池睇向她:“周六有空過來聽課?”</br> 最近學習生活越來越充實,課業(yè)壓力并不輕松,但真要說起來,她的忙和他顯然不是一個量級的。</br> 不過這種問題,可供發(fā)揮的空間就很大了。溫兮語眨了眨眼,答:“本來時間是不怎么充裕的,但因為太喜歡您的課了,還是想來……”</br> 溫兮語說著,倏忽聽見一聲輕笑。</br> 幾分促然的意思,可混在人聲鼎沸中并不真切,像是羽毛悠然飄落,幾近錯覺。</br> 溫兮語抬起眼睫看向他,可男人表情波瀾不驚,未露絲毫端倪。她頓了下,視線不經(jīng)意順著落下去,驀地發(fā)現(xiàn)他碗底已經(jīng)空了。</br> 她抿著唇,心口微微燙起來。</br> 兩人說是敘舊,但是當著學生的面,話題還是不離專業(yè),葉庭遠問:“最近超算開始報名了,馬上進行區(qū)域賽,你們打算參加嗎?”</br> 梁榛和向思遠搖頭,溫兮語道:“教授,我應該要報名。”</br> “和誰組隊?”</br> “顧禮安學長和喬杏他們。”她如實答。</br> “組員都很強勁,挺不錯的。”葉庭遠笑了笑,“預祝你們?nèi)〉煤贸煽儭!?lt;/br> 溫兮語乖巧地點點頭:“謝謝老師。”</br> 快要吃完飯時,溫兮語抽空看了眼手機,收到顧禮安發(fā)來的微信,大意是問她怎么沒來參加聚餐。</br> 溫兮語:【抱歉,臨時有些事情[囧]】</br> 那頭過了會兒才回,也沒有細問,只是關(guān)心道:【那你吃飯了嗎?】</br> 溫兮語:【在吃呢[旋轉(zhuǎn)]】</br> 溫兮語:【禮安哥你們吃完了嗎~】</br> 顧禮安:【嗯,我們剛剛離開】</br> 顧禮安:【明天方便商量一下比賽的事情嗎?】</br> 溫兮語:【嗯嗯沒問題,聽你的![呲牙]】</br> 收好手機,溫兮語忽地想起自己請客吃飯的承諾,于是隨便找了個借口去到前臺。正要付款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賬已被結(jié)清,她回去之后小聲問談雋池:“教授,是您買的單嗎?”</br> “嗯。”</br> 溫兮語聞言嘟噥道:“不是說我來請您嗎,您怎么先付了……”</br> 話沒說完,忽見談雋池目光落了過來。</br> 黑棕色深長眼眸淡淡斂起,還是如往常般漫不經(jīng)意的打量,但仿佛又多添了一絲專注的意味。</br> 溫兮語心跳慢了一瞬,欲說點什么,卻看見他唇角勾了勾,此刻笑意倒是清晰分明,落進她眼底。</br> “先欠著,以后再還。”</br> 十月下旬是溫硯的生日,溫兮語提前幾天去商場給他選生日禮物。</br> 平常在學校里的時候,課業(yè)繁重,她甚少出去逛街,這次算是借著這個機會放松一把。</br>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沒看見特別合心意的,溫兮語走進一家比較高端的名品店,導購見狀迎了上來,笑容標致道:“小姐,請問您有什么需要嗎?”</br> “想買個禮物送給我哥哥。”</br> “好的。”導購了然,為溫兮語指選道,“看您是想買什么樣的禮物了。這兩款西服是我們家店里賣得最好的,手工剪裁,羊毛材質(zhì)的,如果您是想買配飾的話,可以考慮皮帶、袖口、錢包這些……”</br> 她說著把展示柜里的商品一一拿出:“這些都是我們顧客很喜歡的。”</br> 溫兮語認真比對之后,選了一只簡約款的黑色皮夾,導購笑容甜美:“您看您還需要點別的什么嗎?”</br> 她本來覺得不用,但一打眼晃過陳覽柜,視線就被吸引了過去。</br> 透明的玻璃下面,靜靜地躺著一條暗色的紅藍條紋真絲領帶,微微反映出聚燈的柔光。</br> 里面用繁復的織法勾起金邊,華美卻不顯張揚。</br> 但很獨特。</br> 不像是普通人會輕易作出的選擇。</br> 溫兮語眸光一轉(zhuǎn),道:“幫我把這個也包起來吧。”</br> 提著購物袋走在商場里,大功告成。</br> 溫兮語不急著回學校,想看看還有什么有趣的店面。她買了杯喜茶,拍下來給梁榛發(fā)微信:【今天的兮兮子也依舊快樂呢[扭屁股.jpg]】</br> 那邊很快彈出三個感嘆號:【你這個女人!吃喝玩樂竟然不叫我!!!】</br> 溫兮語:【你不是早上有課嗎】</br> 溫兮語:【[嘻嘻嘻.jpg]】</br> 梁榛很快沒聲了,估計是自閉到不想說話。</br> 溫兮語走得累了,找了個開放式的休息區(qū)坐下來歇歇腳。</br> 正聊得開心,目光卻忽然遙遙捕捉到了一道身影,與人并肩走進一家女裝店。</br> 溫兮語凝眉細看,總覺得那背影莫名的熟悉,好奇想要追上去一探究竟時,梁榛的電話打了過來。</br> “啊啊啊啊啊我真的煩死了,最近實習的活兒也太多了吧!”</br> 梁榛最近找了一個學期中實習,賣方頂尖投行,項目很好,參與度也高,但是異常辛苦。</br> “我覺得他們根本不把實習生當人看啊!我這學期課也不少,好不容易剛剛下課,領導就給我派活了,并且叫我下午兩點給他。”</br> 梁榛皮笑肉不笑:“但我下午第一節(jié)也有課啊,然后我跟他說了,你猜他怎么回的?”</br> 溫兮語:“讓你盡快趕出來?”</br> “不。”梁榛清了清嗓子,惟妙惟肖地開始模仿。</br> “小梁,你知道有的時候吧,不吃午飯也是挺健康的哈~~~”</br> 確實太慘了,溫兮語沒忍住笑出了聲。</br> 梁榛抱怨也不敢叨叨太久,怕誤了活,很快就收了線。溫兮語想起什么,再抬頭的時候,那家女裝店里已經(jīng)沒人了。</br> 估摸著在這邊簡單吃個飯就可以回學校了,突然又聽一道溫和嗓音響起:“兮語。”</br> 眉目清朗,依舊是鼻梁上架著副銀絲框眼鏡,襯得整個人溫文爾雅。</br> 男人一身挺括休閑裝,單手插兜踱步而來,看向溫兮語的時候微抬眉梢:“真巧,你也在這里?”</br> 溫兮語愣了下,揚起嘴角:“魏淮哥。”</br> 魏淮今天穿了件純白色長袖,休閑闊腿褲,看起來有了些居家感,遠不如西裝革履時那樣精英氣息濃厚。</br> 他笑著看向溫兮語,溫聲問:“你在這里做什么?”</br> “來逛街。你呢?”</br> “我?guī)鰞簛磉@附近看畫展,時間還沒到,就先來這邊轉(zhuǎn)轉(zhuǎn)。”</br> “霄兒也在?”溫兮語眼睛亮了亮。</br> “嗯,她去洗手間了。”魏淮思忖了下,又問,“下午你有空嗎?”</br> “方便的話可以和我們一起看畫展。”他說。</br> 自上次魏家一別后,溫兮語也就只在微信上和兩兄妹聊了幾句,眼下這個增進了解的機會倒是不錯。</br> 正好她下午也沒課。</br> 這么想著就答應了下來,魏霄兒不出片刻便回來了,看見溫兮語很是驚喜,兩人很快打開話匣子聊起天來。</br> 魏淮適時參與幾句,不過多數(shù)時候還是在一旁微笑聆聽。</br> 今天的畫展主題是光與影,里面還有一幅莫奈的睡蓮真跡,主辦方與魏家關(guān)系很近,魏淮打了個招呼就讓溫兮語也跟著進去了。</br> 陳列畫作的展廳不同以往,是細長廊型的,減少人流的同時私密感也更強。睡蓮鋪開來,一大片一大片鮮嫩的綠,溫兮語停下腳步,佇立。</br> 品鑒藝術(shù)對于溫兮語來說并非什么難事,她對印象派畫家?guī)缀跞鐢?shù)家珍。</br> 家里曾經(jīng)到處都是畫板,潑墨般的油彩,天藍的云與空,少女們舞動著的鵝黃色裙擺,手中捧著的赭色的瓷茶杯,以及她最喜歡的,荷葉上的草木灰與粉紅色的花蕊。</br> 溫兮語靜默在原地,心緒淡淡。</br> 只是有點可惜。</br> 后來那些畫筆被收走了,也塵封進了回憶。</br> 她也記不起,媽媽最得意的畫作是哪一幅了。</br> 濃墨重彩的色調(diào)撲面而來,波光粼粼的水紋猶如實質(zhì)層層蕩漾而開,一輪火紅的圓日從海平面升起。</br> 魏霄兒邊看邊感嘆:“這個風格我還挺喜歡的,要是莫奈晚年沒有患上色覺障礙就好了。真遺憾。”</br> “我覺得……”</br> 魏淮看向溫兮語,聽她輕聲道:“不是這樣。”</br> 他頗感興趣地問:“那是什么?”</br> 小姑娘仰著白皙脖頸,凝視面前的巨幅彩色油畫,認真回:“莫奈的驚才艷艷已經(jīng)為世人所知,哪怕他無法辨認色彩,生平留下的印記也不會被抹去。”</br> 她頓了下,聲音更輕,似喃喃:“況且……直到生命最后一息,他的畫筆都還拿在手里。”</br> 所以,算不上遺憾。</br> 只是,有點可惜。</br> 但生活總有可惜的地方,那才是它得以成為藝術(shù)的理由。</br> 魏淮眸光微動,凝視溫兮語的側(cè)顏。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巴掌大的小臉,與微微撲朔的長睫。說話的那一刻,似乎在她眼里看到了某種隱藏很深的、但又肆意躍動的情緒。</br> 從畫展出來的時候,差不多到了飯點。</br> 三人在國貿(mào)附近找了一家可以看夜景的餐廳,隨意地吃了點東西。</br> 魏淮晚上還有要事,先行離開。魏霄兒倒不想這么早回家,拉著溫兮語喝酒聊天。</br> 酒過三巡,兩人都微醺。落地窗旁角落搖曳,光影浮動,適合說知心話。</br> “兮兮,你還記不記得我爸給我安排的‘未婚夫’啊?”</br> “周隨?送你法拉利的那個?”溫兮語看她眉間似有愁緒,挑了挑眼尾,“記得,怎么了?”</br> “那次晚宴之前其實我爸就跟我攤牌了,說聯(lián)姻對象就定他了……”魏霄兒表情惆悵地嘆了口氣,“那我當然不同意啊,我又不喜歡他,但我爸那個倔老頭,說什么都沒有用。”</br> 溫兮語眨了眨眼:“誒,那你后來不是見到他了嗎?他怎么樣?”</br> “后來……確實見到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居然還有點小帥。”魏霄兒捏起大拇指和食指筆劃,又抿了口酒,“你知道的吧,就是有那么一點點帥。”</br> 溫兮語眼尖地發(fā)現(xiàn)她耳朵有點紅了,了然地使了一個是顏狗都懂的眼神:“那不挺好的嗎?你倆這下一拍即合了!”</br> “拍什么拍合什么合。周隨見面的時候跟我說,他知道我不想和他結(jié)婚,正好他也不想,所以不如一起扮演一對表面夫妻應付兩家人,然后婚后各過各的。”</br> 魏霄兒扁了扁嘴:“他還要跟我簽訂契約,什么三年之內(nèi),各取所需,但是生活之中,互不干涉,時限一滿,立即解除關(guān)系……”</br> 溫兮語:“……?”</br> 這個劇情走向……</br> 確定周隨沒有從一個叫做綠江的地方偷師?</br> 酒精上頭,她正費力思索間,魏霄兒嗚咽一聲,兩頰紅紅地撲倒在桌面上,激動地控訴不已:“啊啊啊啊我怎么就拿錯了劇本!他的心里肯定有白月光了,啊啊啊啊而我就是那個悲慘的替身!”</br> “……”</br> 溫兮語緩了兩秒,安慰道:“你也別太悲觀,萬一有別的轉(zhuǎn)機呢?”</br> 魏霄兒眼眶含淚:“什么轉(zhuǎn)機?”</br> “萬一……這是個追妻火葬場呢?就小說里不都那么寫嗎,女主被男主傷身傷心后,男主會被千百倍地虐回來,譬如一個下大雨的夜里,到她的樓下深情苦苦等待一晚什么的。然后女主冷冷一笑,拉上了窗簾,沒再看他一眼。”</br> 溫兮語煞有介事地分析道:“或者是偽替身,比如你們在校園時代有前緣,他是那個默默愛慕著你的男同學,但知道你一直不喜歡他,所以有所保留地克制著自己,還提出什么莫須有的契約來粉飾……”</br> “對哦,你說得對!”魏霄兒一拍腦門,頓時覺得天放晴了,夜空明朗了,她好極了。</br> 一旁默默站了很久的服務員覺得——再不讓這倆掃碼買單,她們可能就不會用這個功能了。</br> 兩人喝開了,對月豪飲。</br> 盡興過后,在店長痛苦的幫助下付了賬,互相攙扶著出了店。</br> 走到一半,魏霄兒忽然問道:“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女主而不是女配呢?”</br> “……”</br> 這是一個極其致命的問題,溫兮語一時半會也回答不上來。</br> “我看小說里不是都配有那什么系統(tǒng)嗎?就那種給穿書女主開金手指放大招的。”她顰眉認真思考了下,“要不這樣,你嘗試呼喚一下你的系統(tǒng)?要是有應答的話,肯定就說明你是女主了。”</br> “有道理哦!”魏霄兒趔趄一下,一把攬住溫兮語的肩膀,嚷嚷叫道:“系統(tǒng)!系統(tǒng)你在嗎!”</br> “哎呀你這么叫不行的!”溫兮語一巴掌拍在她臉上,嘖嘖道,“你這酒量也太差了吧,這就喝醉了……沒有叫系統(tǒng)的名字,它是不會答應你的!”</br> 魏霄兒兇巴巴也回了一掌:“那你說系統(tǒng)叫什么名字?”</br> ——你的系統(tǒng),我怎么知道。</br> 溫兮語很想翻個白眼,但是良好的素養(yǎng)使她忍住了。</br> 她禮貌地給出建議:“要不你還是翻一下你的識海,看看里面有沒有那種收藏夾或者是故事梗概之類的。”</br> “……哦。”</br> 兩人推推搡搡罵罵咧咧地走了一段,魏霄兒忽然眼睛一亮,打了個激靈:“誒,我司機來接我了!”</br> 溫兮語這才發(fā)現(xiàn),她們正站在人來人往的商業(yè)街上,面前是寬敞的大馬路,路邊依稀停著幾輛豪車。</br> 魏霄兒不由分說帶著她走向其中一輛黑色賓利,豪氣地拉開車門,把溫兮語推進后座:“走!我們回家!”</br> ……</br> 高朗正坐在副駕專心工作,并等待談總上車,車后方就“砰”的一聲,多出了個人。</br> 司機和他都驚了一瞬,高朗回頭一看,竟是溫小姐。</br> “這……”</br> 還沒想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前頭車上急促地跑下來一人,敲了敲他們的窗玻璃。</br> 竟是魏家的管家,滿臉歉意:“不好意思,我們家小姐認錯車了。”</br> 兩輛車的車型大小確實相似,認錯也難怪。</br> 魏霄兒被傭人架回了前邊,管家看了眼軟趴趴倒在座位上的溫兮語,感到為難:“那這位小姐……”</br> 高朗正欲說話,瞥見后視鏡里,談雋池開門從另一邊坐了進來。</br> 瞅了瞅老板的表情,他揣度片刻,輕咳一聲:“就交給我們吧。”</br> “好的。”管家恭敬應聲,看向后座神色不辨深淺的男人,“謝謝談總。”</br> 車子緩緩啟動,高朗坐在前排,看似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前方,實則卻一直緊密關(guān)注后座動靜。</br> 第一眼看見溫兮語,說實話,他的心里是咯噔一下的,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之前的一些情景。</br> 希望今晚不是異曲同工之妙。:)</br> “霄兒,你怎么不繼續(xù)喊你的系統(tǒng)了,你翻識海沒有鴨!”</br> 高朗:“……”</br>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br> 而且根本聽不懂溫小姐在說什么。</br> 老板……</br> 他又看了后視鏡一眼,發(fā)現(xiàn)老板正斂眉看著電腦,面色淺淡。</br> 高朗虎軀一震,覺得談總實在太強了,這種情況都能做到心無旁騖。不愧是他的Boss。</br> 溫兮語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話,而且還是講給不同的人。雖然她聲音軟軟糯糯的,但是一個人自言自語,存在感真的不低。</br> “魏淮哥,我們下次還一起去看畫展呀……我喜歡莫奈,但我也喜歡雷諾阿……”</br> “榛兒寶子,我今天晚上會晚點回來,你先睡別等我噢……哦不對你睡不了,因為你老板會叫你干活哈哈哈……”</br> “哥哥,你不要忙太晚,你要注意休息……”</br> “……”</br> 無人回應。</br> 溫兮語不樂意了,伸出小爪爪去拉旁邊人的衣袖。</br> 鍵盤敲擊的聲音漸收,談雋池終于瞥過眼,睇向這個一路都沒消停過的始作俑者。</br> 溫兮語仍未聽見回答,撅起嘴:“哥哥!”</br> 埋怨似的,又像撒嬌。小小聲,尾音稍勾著的:“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br> 談雋池垂下眸,面色不改地看著她,嗓音淡道:“叫誰。”</br> “哥哥。”</br> 她頓了頓:“叫你呀。”</br> 溫兮語身體向前傾了點,雙眸睜得大大的,靈動水亮的顏色。她瞳仁中映出他的臉,像是仔細確認后才甜甜笑了起來。</br> 小姑娘聲音清脆,咬字卻很軟,櫻粉色的唇彎起,頰邊一點微陷下去。</br> 淺淺的梨渦。</br> “……雋池哥哥。”</br> ▍作者有話說:</br> 會心一擊</br> 明后兩天依舊12點更新超長更!!!</br> and評論發(fā)紅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