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川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br> 麻藥的藥勁還沒過,他醒來時還是懵的。</br> 轉了轉腦袋，午后的陽光和煦溫暖，透過窗簾灑進房間。</br> 身旁突然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醒了？”</br> 宋祁川看向聲源，不是他心里想得那個人。</br> 韓霜絲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把手里的花插進花瓶里，然后在床邊坐下,“醫生說沒什么大事，手術很成功?！?lt;/br> 宋祁川閉上了眼睛，淡淡地吐了幾個字,“覃榭舟呢？”</br> “他和一個女孩剛走。”</br> 宋祁川抬眼看她，想問是什么樣的女孩。</br> 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br> “你很渴吧？”韓霜起身，“我給你倒水?！?lt;/br> “不用了?！彼纹畲ㄉ斐龈觳?按了按床位上的鈴。</br> 寺維走了進來，韓霜的臉色有些尷尬。</br> 宋祁川像沒看到一般，喝了他倒的水，然后又了解了一下自己的傷勢。</br> 寺維逐字逐句地轉達了醫生的話,然后說,“董事長驚嚇過度，差點腦梗，現在已經沒事了。”</br> 宋祁川皺眉問,“現在在家還是醫院？”</br> “在七樓特護病房，您的姑姑正在照顧。”寺維答道。</br> 宋祁川轉頭看向韓霜,“韓小姐向來與我爺爺相談甚歡，情逾骨肉，怎么這會兒沒有守在他的病床旁邊,反而來看我呢？”</br> 縱使韓霜心理再強大，也抵不住這樣的明嘲暗諷。</br> 她的笑容僵了僵，然后起身，“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lt;/br> 人前腳才離開病房，后腳宋祁川的手機就響了起來。</br> 覃榭舟的聲音很松快，“你醒了啊？”</br> 宋祁川“嗯”了聲，“你消息挺快?！?lt;/br> “小歲子告訴我的呀。”覃榭舟說著，“她在你旁邊嗎？我剛剛忘了問她，吃不吃魚？”</br> 宋祁川臉色忽冷，“你說什么？”</br> “她現在不在嗎？”覃榭舟還沒意識到，繼續說，“她從昨天半夜就在你床邊，一直守到下午，我讓她出去吃午飯她都不去，說讓我和宵宵出去吃，回去給她帶點兒就行?！?lt;/br> 宋祁川有些著急，麻藥的威力漸漸散去，他的胸腔開始有規律地陣痛起來。</br> 他掛了電話，直接看向寺維。</br> 寺維推了推眼鏡，老實答道，“小姐十分鐘之前才走，應該是下樓買東西去了，我從七樓回來，就看見韓霜小姐坐在您的床邊?！?lt;/br> 宋祁川有些灰心，昂起的頭慢慢沉了下去。</br> “她看到了？”宋祁川冷靜地問。</br> “嗯?！彼戮S點頭，“大概五分鐘之前，她在門口看了一眼，然后就走了。”</br> 他從沒有像此刻那么厭煩韓霜的存在。</br> 宋祁川閉上眼睛，聲音有些頹敗，“你出去吧?！?lt;/br> 幾天以后就是春節，宋祁川的傷勢漸漸穩定。每日就是躺在床上靜養，宋自遠已無大礙，他提出要將宋祁川挪回淡金別院居住，由他的家庭醫生調養護理。</br> 理由是大過年的，他一個人在醫院過于冷清，也不吉利。</br> 宋自遠自然是拒絕。</br> 他不喜歡那地方，也不喜歡見那些人，原先他行動方便的時候還能跑，這下癱在床上養病，一回去就是深入龍潭，想走都走不了。</br> 宋自遠經過這次的驚嚇，顯然心軟了不少，見宋祁川下定決心，便也隨他去了。</br> 于是宋自遠的春節是在醫院過的。</br> 這也是他獨自度過的第一個春節。</br> 年三十那天，韓霜又來了一次。</br> 只不過宋祁川在和小護士調情，她站在門口看了一眼，連門都沒進便走了。</br> 她一走，宋祁川就恢復了平時的冷漠。</br> 問了那個臉紅的小護士叫什么名字，對方答道，“小雨?！?lt;/br> 宋祁川收回視線，“好的小雨，記住這個女人的樣子，她只要一來醫院，你就來我病房。”</br> “作為酬謝”他看向寺維。</br> 寺維眼明心亮，上前補充，“你幫一次忙，我們會付你五千塊錢，次數累計，出院結算。”</br> 小護士剛剛還真以為這帥哥看上了自己，這會兒有些失望，可五千塊都抵她一個月工資了，想到這其實也算件好事兒，她心情復雜地答應了。</br> 小護士走出病房，門口突然傳來拍手聲。</br> 裴凜和覃榭舟信步走進來，揶揄地看他，“真缺德?！?lt;/br> 宋祁川瞥他們一眼，“這叫兵不血刃?！?lt;/br> “您手段這么多?！瘪恐墼谒赃呑?，“怎么大過年的身邊連個喜歡的姑娘都沒有呢？”</br> 宋祁川臉色有點冷，“你有？”</br> “有啊?！瘪恐坌Φ脿N爛，然后又轉頭看向裴凜，“你有嗎？”</br> 裴凜目光沉了沉，沒接話。</br> 本來是有的，只是合約到期了，他還沒找到機會重新續上。</br> 宋祁川輕“哼”了聲，沒說話。</br> 覃榭舟又說，“說真的，自從你醒了以后，小歲子再也沒來過？”</br> 宋祁川眼神沉靜，落在手中的書頁上，“嗯”了一聲。</br> “嘖，這丫頭?！瘪恐郯欀碱^，“到底在想什么?。俊?lt;/br> 宋祁川沒理他，他又自顧自地說，“不吃不喝地看了你十幾個小時，說不喜歡你誰信?。俊?lt;/br> 裴凜從果籃里掏出一個橘子，不疾不徐地剝著，語調有些譏諷，“你該問這位爺在想什么？”</br> 宋祁川抬眼，輕輕地看了他一下，“你說我在想什么？”</br> “a柱都撞斷了，你這次算是死里逃生了吧？”裴凜往嘴里塞了個橘子，“我就不信從鬼門關上溜達了一圈的人，回來還有什么放不下的?！?lt;/br> 覃榭舟及時反應過來，激情補充，“對啊對啊，你這段時間那么痛苦不就是因為佟素嗎？你沒踩剎車，本來能還她一條命，竟然沒死成，這說明佟素根本不愿意讓你死唄。你就好好活著吧，趕緊過了這茬兒，別再活得沒個人氣兒了?！?lt;/br> 宋祁川聽著頭疼，“什么還不還的，誰稀罕我這破命？”</br> “那你想清楚什么了？”</br> 宋祁川把裴凜手里剩下半個橘子搶了過來，往嘴里塞了一半，然后說，“我就是覺得，她應該已經九歲了。”</br> 傍晚，覃榭舟趕著回家吃年夜飯，早早走了。</br> 裴凜還留著，說要陪宋祁川看春晚，可兜里的手機一直響，裴凜面色微寒，一直拒聽，最后干脆關了機。</br> 宋祁川勸他，“回去吧，老人又沒做錯什么?！?lt;/br> 裴凜的公司在臨京，他常年不在凌南市，偶爾回來也為公事，因此一年到頭都回不了家幾次。他母親早逝，父親裴金山向來對他不管不顧，甚至視以為恥，裴凜對那個偌大的裴家沒什么牽掛，僅存的半分，約摸都用在小時候曾照顧過他的奶奶身上了。</br> 窗外晚霞艷麗，裴凜抿了抿嘴，覺得自己也確實有段日子沒見過老人家了。</br> 于是起身告辭，“那我吃完飯回來陪你看春晚。”</br> 宋祁川瞥他一眼，“用不著。”</br> 夜幕降臨，走廊上走動的人越來越少。</br> 寺維走進來問他，要不要吃點什么？</br> 宋祁川的心情看起來很好，他招手讓寺維過來，然后指了指床邊的所有東西，“把這些全都拿出去，然后你就放假了。”</br> 寺維有些不能理解，“全部？”</br> 宋祁川點頭。</br> 寺維把那些水果和甜點全拿到了護士站，分送給了那些加班的護士小姐姐，然后回到病房，繼續問，“您要吃點什么嗎？”</br> 宋祁川把視線從書頁上離開，落在他臉上，“你放假了?！?lt;/br> 寺維無法相信。</br> 他本來以為自己今晚是吃不上年夜飯了，自家老板孤零零地躺在醫院，他怎么敢離開？</br> “要不，我給您點了餐再走？”</br> 宋祁川有些不悅地看他，“不愿意放假的話就回公司工作吧?！?lt;/br> 寺維連忙溜走。</br> 病房里只剩下宋祁川一個人，他氣定神閑地看書。</br> 沒多久，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小丫頭突然出現在病房門口，探頭探腦地看了會兒，宋祁川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她又跑了。</br> 宋祁川唇邊勾出了一個很淺的笑意。</br> 果然，不出五分鐘，那小姑娘又出現了。</br> 這次她拿了一個淺黃色的飯盒，怯生生地看著他，“叔叔，你沒有飯吃嗎？”</br> 宋祁川放下書，勾勾手招她過去，“對呀，叔叔沒有人照顧，所以沒有飯吃?！?lt;/br> “我住在你隔壁，媽媽給我做了餃子，我吃不完，你吃嗎？”</br> 宋祁川接過了那飯盒，打開看，熱騰騰的餃子，聞味道應該是香菇青菜餡兒的。</br> “這么巧，叔叔最喜歡吃香菇了?！彼ζ饋恚砬榉浅：挽恪?lt;/br> “那你吃吧?！毙」媚镌诖策呑?，“我看著你吃完。”</br> 宋祁川坐起來，笑瞇瞇地揉了揉她的頭，“叔叔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br> ......</br> 虞歲本來在樓下的花壇邊坐著，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腳踩雪地靴，圍巾結結實實地包圍了好幾圈，只剩下一雙眼睛和光溜溜的額頭。</br> 她等了許久，小姑娘慌里慌張地跑過來，說道，“姐姐，叔叔暈過去了，醫生伯伯們正在救他，你做的餃子他吃不了了?！?lt;/br> 她那時候心里正揪著，所以沒注意到許多線索。</br> 譬如小姑娘的嘴里叼著一根棒棒糖。</br> 虞歲連忙跑上樓，沖進病房。</br> 她氣喘吁吁地站定，然后看到宋祁川靠在枕頭上，眼神沉靜地看著他。</br> 虞歲的腦袋空了幾秒，然后她轉身就跑。</br> 宋祁川在身后喊，“你要是走，我就下床追你了?！?lt;/br> 虞歲腳步頓住?？帐幨幍淖呃?，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掉頭回去。</br> 毛茸茸的腦袋出現在病房門口，宋祁川扯起嘴角笑了，“想見你一面真難。”</br> 虞歲走到他床邊，“是嗎？想看你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這里，也挺難的?！?lt;/br> 宋祁川知道她還惦記著韓霜過來看他的事，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br> 他揚了揚手中的飯盒，“你做的？”</br> “不是。”虞歲在床邊的沙發上坐下，“路邊買的?！?lt;/br> “春節還有飯館營業？”宋祁川看她。</br> 虞歲知道自己說不過他，“看你一個人呆這兒太可憐，我做多了，吃不完?！?lt;/br> 病房里暖氣充足，虞歲腦袋有點懵。</br> 她筆直地坐著，雙手放在膝蓋上，不經意流露出緊張。</br> 宋祁川抿抿嘴，眼神里掛著平靜的笑意，“哦，那謝謝你了?！?lt;/br> “嗯?！庇輾q沒有抬頭看他，“你快點吃吧，我急著回去看春晚?！?lt;/br> 宋祁川拿出遙控器，打開了電視，給她找出春晚，然后淡淡地說，“急什么？我還有事兒要問你?！?lt;/br> 虞歲眼神瞥向電視，只留給他一個后腦勺，“什么事？”</br> 她有些不安，走進電視把聲音調大了些。</br> 歡樂的歌舞聲充滿房間，能稍微掩蓋一些情緒。</br> 宋祁川默默地看著她坐回沙發上，然后驀地開口，“在消防通道里，你說得話還算數嗎？”</br> 虞歲端起杯子喝水，“什么話？”</br> 事實上，宋祁川發生車禍以后，她對那天的對話就有些記不清了。</br> 宋祁川氣定神閑地看著欲蓋彌彰的女孩，“你說為了還我這十年對你的照顧，要跟我......”</br> 說到這里，他咳了聲，最后還是換了個詞，“睡覺?！?lt;/br> 虞歲一口水卡在喉管，咳得驚天動地。</br> 見她半天喘不上來氣兒，宋祁川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被虞歲伸手制止。</br> 她捋順呼吸，臉蛋兒有些紅，眼睛里水汪汪的，“你想干什么？”</br> 宋祁川坐回去，目光有些繾綣的醉意，“我喜歡你，想跟你在一起?！?lt;/br> “可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lt;/br> 宋祁川聳聳肩，“那你現在喜歡什么樣的？”</br> 虞歲瞪著他，“管你什么事？”</br> “你喜歡什么樣的，我就變成什么樣，實在變不了......”宋祁川望向她，“我也可以演成那個樣子。”</br> 虞歲愣了。</br> 她沒想到有朝一日也會從宋祁川的嘴里聽到這些情意綿綿的話。</br> 她沉默好久，然后蹦出了一句什么。</br> “你腦子撞壞了？”</br> 宋祁川的臉色沉了又沉，“腦子壞了才能喜歡你？”</br> 虞歲假裝鎮定，“你喜歡我什么？”</br> “你要聽嗎？”宋祁川表情淡淡的，“我可以說到春晚結束都說不完。”</br> 太詭異了。</br> 這一切都太不符合常理了。</br> 虞歲哪還顧得上他吃沒吃年夜飯，她拔腿就跑，連圍巾都忘了拿。</br> 宋祁川的眼神停在電視畫面上，穿紅著綠的主持人滿臉喜氣地說著辭舊迎新的話，他腦袋昏昏地想著，辭舊迎新，真是個聽起來就很美好的詞。</br> ......</br> 覃榭舟打電話來問，“怎么樣，她去了嗎？”</br> 宋祁川“嗯”了聲，“不過又跑了?！?lt;/br> 今天下午，這個計劃便展開了。</br> 覃榭舟給李藝宵送野山參和松茸，讓她帶回家孝敬老人。</br> 當著虞歲的面，李藝宵問他，“怎么都拿給我了？這些不都是補品嗎，我又沒病沒災的?！?lt;/br> 覃榭舟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長白山那邊的園子送來的，還新鮮呢，我本來打算拿給宋祁川補補，可沒想到他春節都沒回家，一個人在醫院過的。每天吃快餐，也用不上這些。你帶回去給叔叔阿姨吧，讓他們開心開心?！?lt;/br> 虞歲在旁邊有一下沒一下地聽著，突然開口，以調侃的語氣問道，“你不送宵宵回家，順便見見家長？”</br> 李藝宵隔空錘了她一下，然后就聽覃榭舟笑著說，“我倒是想，不過宵宵不答應呀，我只能回家吃年夜飯了?！?lt;/br> 李藝宵在旁邊幫腔，“你晚上要回老家吃年夜飯呀？那你現在還來找我，大年三十還左一趟右一趟地跑，讓助理送過來不就行了？”</br> 覃榭舟看她一眼，暗暗提高了音量，“今天是春節，逼人勞動是違法的。什么助理啊秘書啊，人家也要回家吃年夜飯的好吧？”</br> 簡簡單單的三句對話，不漏痕跡地塑造出了一個孤獨又可憐的人物形象。</br> 大病未愈的宋祁川，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醫院，沒有家人、朋友和下屬的陪伴，只能就著冷冰冰的快餐，度過這個舉家合歡的節日......</br> 覃榭舟和李藝宵交換了眼神，倆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虞歲。</br> 只見她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看著電視，神情看起來并未半分波動。</br> 覃榭舟走了，回去的路上，他給宋祁川打電話，一五一十地把剛剛的對話和情境演示了一遍，然后有些狐疑地問，“她真的會去？”</br> 宋祁川眉眼淡淡，“我不知道?！?lt;/br> 他也在賭。</br> 幸運的是，他賭贏了。</br> 這是他第一次在虞歲身上耍手段，雖然不光彩，但他一個人坐在病床上，捏起一只餃子塞進嘴里，咀嚼了兩下，覺得自己也沒做錯什么。</br> 門口又出現了一只探頭探腦的小可愛，是剛剛那個小女孩。</br> 宋祁川招手讓她進去，小女孩不用撒謊了，輕松多了，一屁股坐在他的病床上，兩條腿搖搖晃晃的。</br> 宋祁川問她，“你真是隔壁病房的？”</br> 女孩的聲音清脆可愛，“對呀，只不過生病的是我爸爸啦，他跟你一樣，出車禍啦，所以媽媽帶著我來醫院過春節啦。”</br> “剛剛那個姐姐跟你說什么，你為什么愿意幫她？”</br> “她說你很可憐，沒有人管，過年都沒有人做東西給你吃，她想學雷鋒叔叔做好事不留名，所以就教我說了那些話，還說完事以后會給我買糖吃?！?lt;/br> 宋祁川勾唇笑了笑，然后用筷子夾起一個餃子，“你要吃嗎？”</br> 女孩湊過來，接住了那個餃子，咬了一口，然后吐到了垃圾桶里，“咦，我不喜歡吃青菜，青菜好難吃的?！?lt;/br> 宋祁川發現今天他的耐心格外的多，“那你媽媽包的餃子是什么樣的？”</br> “豬肉玉米的?！迸⒛搪暷虤獾卣f，“爸爸喜歡吃豬肉，我喜歡吃玉米，所以媽媽就做了豬肉玉米餡兒的餃子?！?lt;/br> 宋祁川點點頭，“好吧，那我自己吃?！?lt;/br> 女孩看了會兒電視，回頭發現他把餃子吃完了，奶聲奶氣地問，“叔叔，你喜歡剛剛那個姐姐嗎？”</br> 宋祁川放下飯盒，有些好笑，“你是怎么看出來的？”</br> 女孩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這還用看嗎？她做得餃子那么難吃，你都吃完了，肯定是很喜歡她呀。”</br> 宋祁川愣了半晌，驀地笑了。</br> 他沒想到自己擰巴了這么久的人生，被這一句童言無忌的話給點破了。</br> 對啊。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br> 它和喜歡一樣，都是一件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自己的事情。</br> 他曾經以為推開虞歲是對兩個人最好的選擇，可結果證明，這份自以為是并沒有讓他過得稍微心安理得一些，他依舊痛苦，沉淪絕望。</br> 他該感謝那場車禍。</br> 他的人生仿佛就是一場接著一場的意外銜接出來的。</br> 在車頭撞上石樁的瞬間，他突然看透了自己。</br> 他其實是個自私的人。</br> 自己這快要完蛋的人生，如果還有一線生機，他就算拼了命都要抓住。</br> 牢牢地抓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